屍體在水壩下方靠近江邊的灘塗上，警車隻能停在上麵。

    喻言和同事穿過看熱鬧的人群，拎著沉重的工具箱慢慢走到下麵。

    她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鼻尖微動，一股難以形容的腐臭味遠遠傳過來。

    “嘔……”

    已經有同事忍不住跑到一旁狂吐了。

    喻言隻是微皺了下眉頭，腳步不停，來到屍體旁邊。

    那股惡臭越發濃鬱，幾乎要直直鑽進鼻腔裏。

    “小言，能堅持住吧？”羅海這樣的老刑警也忍不住用手套堵住了口鼻，說話甕聲甕氣的。

    喻言蹲下來，帶上手套，開始檢查屍體基本情況。

    別人都能戴口罩，可法醫要從氣味裏判斷很多信息，再難聞也得忍住。

    “男性，身長170公分，體重……大概70公斤，初步判斷是溺斃，已經出現巨人觀。根據最近的溫度和水壩周圍濕度的判斷，死亡時間超過三天，更準確的數據需要回實驗室建模完成。”

    這具男屍呈俯臥狀，口鼻都陷入淤泥中。由於死後體內腐敗氣體大量滋生，將他的屍身像皮囊一般鼓鼓撐了起來，仿佛巨人一般。

    喻言叫了兩個刑警過來幫忙，將屍體翻轉過來。

    “收回剛才的死因判斷。頸部有紫黑色勒痕，有機械性窒息的可能。另外目測死者年齡在45-50歲之間，家境良好。”

    喻言指了指他襯衫袖口上的袖扣，“這一對袖扣在商場要賣兩千多，襯衫和褲子也都不便宜。”

    羅海補充：“死者身上沒有錢包和車鑰匙，以及各種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應該是凶手拿走了。”

    喻言點頭：“落下了袖扣，要麽是凶手太過慌張忘記了，要麽就是他不識貨。”

    在她進行初步屍檢的時候，痕檢的同事已經采集了附近泥灘上的腳印和可疑痕跡。

    發現屍體並報案的是個老大爺，他在水壩上方的濱江路上晨練，一低頭就看到河邊趴著個人，一看就是死了很久的。

    圍觀的群眾也都隻在上方看熱鬧，沒有下到水壩下麵的，讓現場的腳印清晰了許多，方便痕檢取證。

    “這段路比較偏遠，又靠近江邊，攝像頭覆蓋率不高，回去找交警大隊調一下監控，看看能不能有線索吧。”羅海一一吩咐下去，“排查近期失蹤人口，安排附近片區同事走訪一下，看有沒有能認出屍體身份的。”

    喻言也指揮著眾人小心翼翼地將屍體裝進袋子裏，拉上車帶回法醫中心。

    一大早就接了具“水漂”，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是一臉菜色。

    “回去得趕緊把衣服用消毒水泡一天。”

    “別說了，我今天肯定吃不下飯了，嘔……”

    幾個大小夥子七嘴八舌討論著，抬頭一看，副駕駛上的喻言抱著箱子又睡著了。

    他們不由放低聲音。

    “喻言的心理素質也太好了吧，簡直有點可怕。”

    “嗨，人家從大學起就開始剖屍體，說不定更惡心的都見過了。”

    “怪不得一般人受不了當法醫的，我看就是咱們內部也很難消化啊……”

    等葛輕薇來上班的時候，喻言已經在實驗室裏忙活半天了。

    “咦，一大早就來案子了？”葛輕薇趕緊衝過去幫忙，“主任怎麽沒叫我啊。”

    “你住得比我遠，來不及趕過來。再說出個外勤而已，我一個人也夠了。”

    喻言遞給她一份切片，“你去化驗一下胃內容物，做毒理分析。”

    “好。”葛輕薇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幸虧今天起得晚，還沒來得及吃飯，不然全都浪費了……”

    “我也沒吃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點外賣啊？”喻言搖了搖手機，略帶促狹地說道。

    葛輕薇無語望天，“不行不行，我可不是你，能對著一屋子內髒吃毛血旺的主……我今天減肥！不吃了！”

    二人這一上午都忙著給這具男屍做相關檢驗，喻言在褲腳上發現了一些泥土，跟河邊的淤泥不是一種成分，還在屍體表麵發現了疑似油漆的物質，這都需要進一步檢驗才能得出結論。

    下午，支隊那邊來人，叫他們去給傅家保姆案的嫌疑人做DNA對比。

    “我們查了保姆李春華的通話記錄，還有別墅附近攝像頭的監控錄像，找到了她的侄子李強。他之前在地下賭場欠了一筆錢，想起姑姑在傅家當保姆，而且那棟別墅最近很少有人住，就想要夥同李春華偷走別墅裏的東西抵賬，李春華不同意，二人發生爭執，他抄起擺件想要把李春華砸暈，沒想到李春華直接滾下樓梯摔死了。”

    隻要李強的指紋和DNA能和案發現場遺留下的對上，那這個案子就鐵板釘釘了。

    葛輕薇送了鑒定結果過去，回來的時候有點悶悶不樂，坐在實驗台旁邊發呆。

    喻言瞄了她一眼：“怎麽了這是？”

    “小言，我怎麽越來越覺得，我們法醫在破案過程中好像變得可有可無了？”葛輕薇托著下巴，眉心緊皺，“現在出了命案，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調監控查通話，銀行流水，甚至支付寶賬單，這些高科技數據綜合起來，很容易就能找出嫌疑人。那我們辛辛苦苦做屍檢寫報告，到底還有什麽用啊？”

    喻言勾起唇角，安慰道：“誰說我們沒用了，屍檢和各種數據分析，都是物證鏈上重要的一環，隻有確定凶手出現在現場，才能給他定罪啊。”

    “那也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罷了。”葛輕薇歎氣，“我小喻候看《洗冤錄》，就發誓長大以後一定要當宋慈那樣的法醫，但是真進了分局，就覺得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科技在進步嘛，宋慈那時候又沒有監控錄像可以查。”喻言揉揉她的腦袋，“別胡思亂想了，做好我們的本職工作就行。”

    “每天都是這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一點也不刺激……”葛輕薇一邊整理器材，一邊沒心沒肺地說道：“要是來個連環殺人案，怎麽都找不著凶手那種，那才能發揮我的職業特長啊！”

    喻言眼底的笑意一斂，手上動作頓了頓，又很快恢複正常。

    “別瞎說了，相信我，你不會想碰上那種案子的。”

    二人一邊工作一邊閑聊，突然門口響起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

    “聽說我們家保姆的案子破了？”

    葛輕薇抬起頭，兩眼放光：“傅二少又來送溫暖了！”

    傅辰麒拎著兩個牛皮紙袋走進來，把咖啡和小甜品一樣一樣擺出來，又拿起一杯送到喻言麵前。

    “榛仁拿鐵，半份糖一份奶，你最喜歡的。”

    喻言臉上發燙，輕輕瞪了葛輕薇一眼。

    這個叛徒，怎麽什麽都往外說啊。

    “……謝謝。”也許是傅辰麒的目光太過熱烈，燒得喻言頭暈目眩，神不知鬼不覺接了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