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在尹景策的營帳外跪了一整夜。

    初夏的夜還是微涼的，在荒野上更是冰冷。

    第二日太陽升起時，晏如便覺得四肢冰冷的已經沒有知覺，她試著活動身體，可這身體就好像是別人的，半分不聽她的使喚。

    尹景策走出來時，隻是冷冷地瞥她一眼，便徑直繞過她離開，也未叫她站起來。

    直到隊伍準備出發時，李越出現，晏如才被他叫起來。

    兒時留下的寒疾又被勾起，哪怕隻是輕輕動一下，全身上下每一處骨頭，都像是要碎掉般疼痛。

    晏如咬著牙忍受著劇痛，走進侍從裏。

    她不想拖住隊伍的步伐，她來是想確認尹景策安好的，不是拖他後腿的。

    晏如強撐著身體走了半日，可身體的痛楚半分未減，到正午時反倒加重許多。

    眼前的路越發模糊，腳下也越加無力。

    旁邊的人也終於看出她的異常。

    “喂，小子，你沒事吧？是哪裏不舒服嗎？”

    晏如露出一個牽強的笑，衝那人搖搖頭，“我沒事。”

    那人看她白的可怕的臉，心想這哪是沒事的樣子。

    而尹景策的臉色也沒好到哪去。

    一路上他一直陰沉著臉，讓一旁的李越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李越回身檢察隊伍時，聽到侍從低聲的議論，知道了晏如似乎生病的事情，左思右想覺得一個姑娘家，跟著他們一路走過來已是不易，現在又染上風寒，身體一定更吃不消。

    於是，他騎馬轉身回到尹景策身旁。

    “王爺，阿蠻她好像病了。”

    尹景策的臉色倏然變得更加陰沉。

    見他沒有開口，李越繼續說道：“我們要不要停下來，找個大夫給她看一下，若是等下她倒下了，會將整個隊伍拖住。”

    “她倒在哪裏，就將她扔在哪裏。”尹景策聲音冰冷的開口。

    李越了解尹景策，他若說要撇下阿蠻不管，那就是真的不想管。

    再多說，隻會激怒他。

    李越閉上嘴巴，卻暗暗的歎口氣。

    尹景策皺眉繼續向前，卻一直心想著李越的話。

    她還真是不抗折騰，隻是跪了一夜就病了？

    這讓他想起晏如打碎姚瓊鐲子那一次，她也是暈倒在雪地裏。

    那時她的小臉蒼白的可怕，嘴唇沒有半點血色，蜷縮在雪地裏，呼吸微弱的像是隨時會斷氣。

    或許，她一直都這麽不抗折騰。

    尹景策越想越煩躁。

    良久，他倏然開口，“這幾日日夜冷暖不定，等到前麵，將帶來的防傷寒的草藥煎一下，給他們一人一碗，免得誰病倒，拖累隊伍。”

    他的語氣一如往常的冰冷生硬。

    李越不敢妄加揣測尹景策的想法，卻隱隱覺得，這些都是他找的借口。

    隊伍停下，晏如找個樹幹倚靠著坐下。

    明明日頭正熱的毒辣，可她卻半點感受不到溫暖，還像是身在隆冬之中。

    一個身影罩下來，將她籠在影子裏。

    那一瞬間，晏如好希望是尹景策。

    可一抬頭，卻是淺笑著的李越。

    “來，把這個喝了吧。”

    晏如看著他手中的碗，眨眨眼，“這是什麽？”

    “王爺讓備的防傷寒的草藥，快喝，你會舒服一些。”

    一聽是尹景策，晏如的眼睛微微一亮。

    她接過碗，看著滿是苦味的湯藥，心底卻泛著一絲甜。

    可沒一會兒，她便發現這碗湯藥是人手一份，心裏剛升起的甜意又回落下去。

    原來尹景策並不是關心她。

    晏如自嘲的勾起唇角，想著自己何時也變得自作多情起來。

    一碗熱騰騰的湯藥下肚，晏如覺得胃裏開始暖起來，卻不足以讓她整個人變暖。

    “出發！”

    遠處傳來號令，眾人皆站起身，撣撣身上的灰塵，便準備出發。

    晏如也想站起來，可雙膝痛的她冒出一身冷汗。

    她提起一口氣，扶著樹幹強行站起身，可下一秒，眼前便是一黑。

    “小子！你沒事吧！醒醒！”

    聽到隊伍後麵的騷亂，尹景策下馬朝那邊的吵鬧走去。

    一個年長一些的侍從，正蹲在晏如身旁，一手拍打著晏如的臉，“這小子臉怎麽這麽燙？不行，再這樣下去腦子都要燒壞了。”

    那人正要起身去找尹景策匯報，一轉身便看見尹景策陰沉著臉，站在他的身後。

    “怎麽回事？”

    “王爺，這小子應該是染上風寒了，要是再燒下去，怕是整個人都要燒壞了！”

    尹景策的視線移到晏如的臉上。

    她緊閉著雙眼，眉心似是痛苦的連在一起，額間皆是汗珠。

    尹景策走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的確燒的燙手。

    看來不是裝的。

    “王爺，找人給阿蠻看看吧，這樣下去真的會出事的。”李越站在身後擔憂地說道。

    尹景策看著她難受的小臉，半晌，沉聲問道：“這裏離金豐山還有多遠？”

    “回王爺，再走兩日我們就能到山腳了。”

    良久，尹景策將還昏迷著的晏如打橫抱起，大步朝前走去。

    “李越，你腳程快，先走一步，金豐山下有村落，去請一名大夫候著。”他頭也不回的吩咐道。

    李越點頭回應，想了想笑著說道：“王爺嘴上不承認，可還是擔心阿蠻的。”

    尹景策對這說法有些不滿。

    他平日裏對晏如太刻薄，所以旁人才會對他偶爾露出的小小善意，無限放大。

    或者說，若讓晏如就這樣死了，對她才是最大的善意。

    尹景策要她活著，他可以親手剝奪晏如所有的尊嚴與快樂，隻有她活著受罪，尹景策才滿意......

    ......

    晏如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的她回到兒時，晏府被滿門抄斬的那日。

    瘮人的哭聲，和滿地的血汙。

    她哭喊著不要，可一個一個熟悉的人就倒在她的眼前。

    就在她以為自己是不是已經墜入阿鼻地獄時，一隻手伸到她的麵前。

    “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裏。”

    他手心很溫暖，晏如牽住那隻手便再也不想放開。

    她倏然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帳頂還有些迷糊。

    “醒了。”

    尹景策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晏如猛地坐起身，看向坐在不遠處桌子旁的尹景策。

    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手中的時間上，神色沒有波瀾，從她醒過來未曾看過去一眼。

    晏如忽然想起自己生病昏過去的事。

    “王爺，我......”

    尹景策微掀眼簾冷冷的瞥向她，“所以說，為什麽要混進隊伍跟出來，成事不足辦事有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