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透窗紙，將窗外的樹影拉長至素白的牆麵上，搖搖晃晃，讓看者有些頭暈目眩。

    在黑暗的屋裏，晏如看不清牆麵的樹影，但能看見透亮的窗。

    她怔怔地看著，半點睡意沒有。

    身旁，尹景策平躺著，雙手交疊在腹部，涼被將自己裹得結結實實，半點沒餘給她。

    倒是不冷，隻是自小的習慣，身上不搭個被子，總覺得不踏實。

    晏如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像一個蝦米一樣，身體緩緩蜷縮起來。

    尹景策說她還是通房，什麽都沒有改變，可他又沒有強迫她。

    他們二人隻是單純的在床榻上躺著，就好像是一對已經在一起十幾年的老夫妻，身旁有這樣一個人已成習慣，沒有什麽幹柴烈火，隻是習慣躺在對方身旁。

    晏如在黑暗中搖頭，壓住心底隱隱的悸動，讓自己清醒幾分。

    眼下的一切都不真實，隨時都有可能會夢醒。

    尹景策亦沒有睡著。

    他在想事情到底是何時出錯的，是去柔麗的時候，還是獻賀禮時，又或者在金豐山被刺客偷襲的時候。

    又是一夜，誰也沒有睡過去。

    在雞鳴之前，尹景策起身下了床榻。

    將衣襟整理板正，尹景策也沒有叫醒晏如的意思，而是直接離開。

    書房內，尹景策將一個長長的木盒交給李越。

    “派人將這個送給慕小姐。”

    “是。”

    李越接過木盒，眉心卻微微一皺。

    尹景策注意到他眉宇間的擔憂，沉聲問道：“什麽事？”

    “王爺，您真的打算迎娶慕小姐為王妃嗎？”

    李越按捺不住終於開口問道。

    尹景策了解李越，跟在他身旁多年，是他的心腹，心底藏不住秘密，這幾日李越的神情一直不太正常，想來想問這個問題許久了。

    “怎麽了？慕家的勢力於我有利，慕家小姐也甚合我心意，娶她不是再合適不過。”

    李越躊躇片刻，輕聲說道：“可是王爺喜歡慕小姐嗎？”

    “不需要喜歡，適合就行。”尹景策執筆看向桌麵的公文，滿不在乎的說道。

    李越看著他，最後輕歎一聲。

    “雖然知道王爺身不由己，但卑職還是希望王爺能幸福，而不是像這樣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

    隨著李越的話，尹景策的手上一頓，然後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沒想到，你竟還信這些。”

    “王爺不信？”

    “兒女情長本就多餘，有何可信。”

    李越低歎，良久，淡淡地說道：“若是王爺一輩子冷情冷性也好，我是怕日後王爺再遇見一個自己歡喜的人......”

    “若是我看上哪個女人，自然也會有法子得到的。”尹景策冷聲打斷李越的話。

    李越嘴巴微微張著，想要再說些什麽，可最後還是將話咽回肚子裏。

    情之一字不去親嚐，旁人又怎麽說得清楚，隻是有些事明白的越晚，吃的苦頭便會越多。

    “王爺若沒有旁事，卑職先退下了。”

    “嗯。”

    李越躬身退出書房，準備找人將木盒送出王府。

    剛到王府大門口，正好和姚瓊撞見。

    姚瓊的視線無意中滑過李越手中的木盒，眼底滑過疑惑。

    那木盒一看便是金玉軒的盒子。

    金玉軒在都城很有名，買的首飾胭脂都價值不菲。

    李越一個男人，也未聽聞有心儀的女子，又怎麽會花大把銀子買首飾。

    想來應是尹景策買的。

    姚瓊心底暗喜，覺得這是尹景策買給她的，便攔住李越，手伸向他手中的木盒。

    “這是王爺買的？”她的眼角滿是歡喜。

    李越反應極快，一偏身便躲過她伸來的手。

    他恭敬的低下頭，聲音裏卻有隱隱的疏離，“姚小姐，這不是給您的。”

    姚瓊臉上的笑容變倏然一僵。

    她再看向木盒，眉頭緊了一緊，心頭劃過一個名字，聲音沉下去不少，“王爺送給阿蠻的？”

    李越微怔，緊接著唇角勾出一抹有些無奈的笑容，搖頭說道：“不是，姚小姐多想了，卑職還有要事，先退下了。”

    說完，李越轉身離開。

    姚瓊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

    除了她以外，尹景策從沒有給旁的女子買過首飾胭脂，又不是送給阿蠻的，那會是誰？

    而且看樣子，那盒子是要送給府外的人。

    心底隱隱生出不安，姚瓊左思右想，最後低聲對身後的子俏說道：“你想法子去探聽一下，王爺最近是否和府外的女子接觸過。”

    子俏低聲應道：“是。”

    ......

    七月末時，都城下了幾次連綿的小雨。

    都城的節氣，要麽半個月的烈烈炎日，不見半點雨水，若逢雨季，便是要下一段時日。

    尹景策答應姚瓊去天虹池的事，因為未停歇的雨一直被耽擱下來。

    好不容易天氣轉晴，尹景策想著過幾日應會忙起來，便準備立刻帶著姚瓊和路嬤嬤去天虹池，住上三日。

    晏如正在院子內打掃，她白日裏隻需在書房奉茶便可，偶爾閑下來，無旁的事可做，便在院子裏打掃。

    她不嫌累，其他下人也樂得偷閑，自然也就沒有人攔著她。

    長柳快步走進院子，看見她輕聲說道：“阿蠻，王爺叫你收拾一下，到王府門口候著。”

    “王府門口？王爺要出門？”晏如直起身奇怪地問道。

    “王爺準備帶小姐和路嬤嬤去天虹池，要你隨行。”

    晏如呆愣一下，然後低下頭弱弱的回道：“知道了。”

    尹景策讓她去，她哪有敢說不的道理。

    這段時日，尹景策每夜都會到偏房就寢，但再未強迫過晏如做任何事。

    一開始，晏如很不習慣，他們之間不再像從前那般劍拔弩張，尹景策總是沉默，讓晏如覺得很陌生。

    可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改變，他依然冷漠。

    晏如轉身回房間收拾了幾件衣裳。

    她其實也沒有什麽東西好收拾，衣裳隻有三四件，上次府裏給下人做新衣，獨獨落下了晏如，眼下收拾的幾件，還是尹景策剛讓晏如做通房時，長柳送過來的。

    晏如對穿著沒什麽要求，隻是想著衣服破了便沒新的，對自己的衣服很仔細，所以衣裳即便穿過了，但還是像嶄新的。

    衣服打包好後，晏如將小燕子交給長柳，她不在的幾日拜托長柳幫忙照顧。

    等她走出王府門口時，車馬已經在門外停好。

    姚瓊和路嬤嬤已經上了馬車，尹景策就站在馬車前，背對著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