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景策的頭在黑暗之中微微一動，向晏如靠近幾分，鼻尖輕輕嗅了嗅。

    被子裏攔著晏如腰的手臂，剛好擦過她微涼的手。

    隔著寢衣，尹景策依然能感覺到她手上的涼意。

    她的手似乎因為寒疾，要時常暖著才能變得暖和起來。

    尹景策微微睜開眼，思緒流轉。

    按理來說，晏如兒時也是世家小姐出身，從前也是享受過錦衣玉食，怎麽會染上如此重的寒疾？

    還是說這寒疾，是在被賣到鬼市的那段時日染上的？

    那日在南潯塔，她也沒有正麵回答路嬤嬤的話。

    窩在尹景策懷中的晏如，因為剛才尹景策手臂的微動，感覺腰間有些發癢，身體本能的動了動。

    感覺到晏如的動靜，尹景策忽然開口問道：“身上的寒疾是怎麽回事？”

    黑夜裏尹景策的聲音忽然響起，晏如的身體一僵，然後又因為他的問題，愣怔了一陣。

    沉默維持了好一段時間。

    就在尹景策等得有些不耐煩時，才聽見晏如清甜的嗓音。

    “六歲時，因我貪玩不小心弄壞了娘親的衣裳，娘親便把我關進了柴房。”

    隨著她的聲音，尹景策的眉頭皺的更深。

    “我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柴房挺冷的，娘親就讓人給我一個饅頭充饑，何時她消氣了才肯讓人把我放出去。”

    說著，那日的場景浮現在眼前，連腦海裏的寒冷，似乎都變得有些真實了。

    她的唇角微微向下一垂，頗感委屈。

    尹景策冷哼一聲。

    果真是溫如夏，對自己的孩子也如此惡毒。

    尹景策睜開眼，緩緩垂下眼眸看向懷中的晏如，“幾日？”

    “五日。”

    整整五日，冰冷肮髒的柴房裏，小小的她，趴在滿是破洞的窗前，數著漫天的雪花，數著娘親何時會放她出去。

    自那以後便落下了寒疾。

    尹景策的手指微微一動，最後，又暗暗將自己心頭湧起的衝動強行打散。

    晏如不知尹景策為何問起這事，但也沒想著去問為什麽。

    這件事沒什麽不能告訴旁人的，隻是她覺得說起來，讓聽的人會覺得傷感，所以才總是避過去。

    晏如剛要合上眼，忽然想到什麽，仰起頭問道：“王爺不是最喜歡讀那本百戰奇略嗎？若是放在我這裏了，王爺以後看什麽？”

    尹景策挑眉，半晌，他忽然低下頭，低沉冷清的嗓音染上一點魅惑。

    “所以，你是因為本王喜歡讀那本書，才偷偷讀那本書的？”

    晏如的臉上倏然變得滾燙。

    好在屋內黑漆漆的，晏如想尹景策應該看不到她的臉紅，然後有些心虛地回答道：“奴婢隻是，隻是好奇。”

    “好奇？”

    黑暗之中，尹景策的唇角淺淺的勾起。

    他不再追問這件事，隻是看著晏如的臉。

    晏如是夜盲，他可不是。

    他的視力極好，將她臉上的粉紅看得一清二楚。

    那股酥酥麻麻的癢意又開始作祟，甚至有蔓延的征兆。

    晏如看不清他的神情，卻能隱隱感覺到，有一道灼熱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王爺？您睡了嗎？”她悄聲問道。

    半晌都沒有聽到尹景策的回答，晏如以為他睡了，視線什麽的應該是她的錯覺。

    晏如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後將眼睛合上。

    而尹景策一直沉默地看著她，感覺到她緩緩呼出的氣息撲在臉上，他竟一點排斥的感覺都沒有。

    那個他不敢觸碰的心事，第一次在夜色的掩蓋下，不按他的心意蠢蠢欲動著......

    ......

    王府南苑。

    路嬤嬤坐在搖椅上，合著眼小憩著。

    忽然感覺到身側一陣清爽的涼風。

    她緩緩睜開眼，晏如正站在她的身側，拿著蒲扇輕搖著。

    “阿蠻，不用扇，婆婆不熱。”路嬤嬤笑著說道。

    晏如看著她也彎起唇角，乖巧地說道：“已經入了伏天，若不小心中暑可就不好了。”

    “婆婆要是熱了，自己會扇的。”

    “沒事婆婆，我不累。”

    見晏如執意要幫她扇風，路嬤嬤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再阻攔。

    最近晏如有了些許變化，比她們初見時要變得開朗了一些。

    路嬤嬤很喜歡開朗的晏如，身上有一股朝氣，十分吸引人。

    看著她，路嬤嬤有一種看著自己女兒的感覺。

    事實上路嬤嬤並沒有孩子，她這一輩子都被困在皇宮裏，如今從皇宮裏走出來，也因為年級斷了子女緣。

    路嬤嬤看著晏如，眉眼越發溫柔，良久抬起手輕輕撫上晏如的臉頰。

    “阿蠻生的真漂亮，日後定能找個好的夫婿，捧在手心裏疼著寵著。”

    晏如略微一怔。

    許久，她垂下頭笑起來，含著苦澀。

    她有一個喜歡的人，卻深知她和她是沒有可能的，這輩子心裏也再裝不下第二個人。而因為那個她喜歡的人，她這輩子重要落得一個破落的名聲，怕是也沒人敢要她。

    路嬤嬤沒有看懂她那個笑容裏的含義，還以為她是又自卑起來。

    “放心，婆婆日後會替你的婚事做主把關，嫁妝也不用怕，婆婆幫你替王爺去求一份好的嫁妝。”

    晏如感激的看向路嬤嬤，眼底染上一點濕意。

    “婆婆，我不想嫁人。”

    “誒，哪有姑娘不嫁人的，而且阿蠻生的這般好看，若是不找個會疼你的男子，難不成你要每日對著鏡子顧影自憐？”

    晏如笑著搖頭，不再說什麽。

    各人有各人的命。

    她的命或許終是要一人，孤獨終老。

    這麽想來，最近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或許是好的。

    至少在她離開尹景策以後，還有這些記憶可以反複回味。

    他抱過她，和她一起入睡。

    她還可以騙自己，或許，他也曾對他動過心。

    想著，晏如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酸，怕被路嬤嬤看出端倪，晏如放下蒲扇站起身，“婆婆，今日廚房裏有新鮮的果子，都是冰過的，我去給你拿些過來。”

    不等路嬤嬤出聲，晏如便匆匆轉身小跑開。

    路嬤嬤有些奇怪地看著晏如小跑開的背影。

    女子提起嫁娶之事多半是含羞，怎麽阿蠻聽到此事會一副難過的模樣？

    姚瓊帶著子俏剛走到南苑門口時，正看見晏如從裏麵小跑出來。

    她的視線陡然陰冷。

    雖然路嬤嬤對她也很好，可她能感覺到，路嬤嬤更喜歡晏如。

    明明就是個下賤的奴隸，為何所有人都願意圍著她轉！！

    姚瓊的視線怨毒的轉向南苑。

    路嬤嬤還不知道晏如是通房一事，而且還是罪臣之女。

    若是讓她知曉，她是不是就會討厭晏如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