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痛像一個泥沼，將晏如的靈魂不斷向深處拖去。

    陳念在一旁看著她，額頭已經不滿焦急的汗水。

    一旁賀悅城也緊鎖著眉頭，最後實在按奈不住問道：“她要這幅樣子到何時？我們就隻能這樣看著？”

    陳念用力咬了咬牙，然後突然拿起一旁的銀針，想要幫晏如解掉身上金環蛇的毒。

    眼看著銀針靠近晏如身上的穴位，晏如卻倏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她費力的睜開眼，毫無血色的唇瓣輕輕翕動，“不行，還不到時候......”

    “這不一定就是解毒的藥引，但是再等下去，你一定會死！”陳念惱火的說道。

    晏如看著他，眼底深處是一種複雜的悲傷。

    “師父，金環蛇的毒不能做藥引，但是現在我的血卻可以做藥引了，不是嗎？”

    陳念詫異的看著她，半晌他頹力的坐下，“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晏如強擠出一個笑，“前不久我便想到了，我的身體不如尹景策強健，按理說毒發會比他更快，又在不斷的試藥，這其中過程十分痛苦煎熬，可我卻也生生撐過了半月之久。”

    “老爺爺的醫書上寫過藥人，食藥與毒千百種而不死之人，便稱之為藥人，藥人的血是這世間解毒最好的引子。”

    陳念的臉色漸漸陰沉下去，默聲良久沉聲說道：“藥人隻是在書中出現過，我還沒有見過一個人能熬過千百種毒的折磨，自然也不知道藥人的血能不能做藥引，所以你不能冒這個風險。”

    晏如看著他許久，最後緩緩抬起手握住陳念的手。

    她的手是冰冷的，那股冰冷讓陳念覺得刺骨，更讓他覺得心疼。

    晏如的年紀正是女子正好的時候，她本該生活在一個平凡的人家，每日過得快樂無憂，最後嫁給一個愛她寵她的夫君。

    可晏如此刻卻承受著這世間沒人體會過，也沒人敢體會的痛苦。

    “我現在隻有這一個選擇了，這個選擇不是挺好的嘛，能找到解藥，我也能活下去。”

    “可是......”

    “沒有可是，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晏如打斷他的話，用力的笑著。

    可那個笑看著很勉強，她以為她可以用笑容掩蓋自己此刻的傷痛，卻不知這更加放大了她的痛苦，

    陳念看著她，眼底閃爍著濕意，許久他也扯出一個笑容，“當初父親將醫書交給你，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若是你不懂得這些，或許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晏如不言。

    陳念起身，向外麵走去。

    賀悅城也想轉身離開的時候，晏如叫住了他，“賀悅城，我有話和你說。”

    他停下腳步，疑惑的看著晏如。

    “我想了想，我還是不能和你們回赫然。”晏如笑道。

    賀悅城聽了這話倒是很淡定，“這由不得你。”

    晏如被他逗笑，“我的事情，如果自己都做不了主的話，那我豈不是顯得更可悲了。”

    賀悅城一陣語塞，半晌也沒能再說出一句不由她的話。

    “賀悅城，從八歲起我的人生好像就隻圍繞著尹景策轉，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他，但是這一次我想為自己做一個決定，我想回去王府，不是因為尹景策，而是我有很多事情想問明白搞清楚，所以這一次是我為我自己做的決定。”

    她頓了頓後，接著說道：“請你幫我給阿史力北帶句話。”

    賀悅城看著她，半晌輕聲問道：“什麽話？”

    晏如淺笑，笑靨柔和了周遭的寒冷，“雖然每一次見到他，都是想要逃跑和不停地爭論，可是不得不承認每一次他都幫了我，直到現在我都覺得他並不是一個壞人，一個壞人是不會為了一個約定，默默地守住那張兵器圖的。”

    “告訴他，我很感謝他。”

    賀悅城蹙眉看著她，雙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良久出聲說道：“你想要的真相，特勤也能給你，所以還是和我們去赫然吧。”

    晏如搖頭，“那些真相，我想要聽尹景策說出來。”

    賀悅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情緒，不再是那副虛無的模樣，而是一種悲傷。

    因為晏如而感到悲傷。

    賀悅城低聲歎息，轉身離開時，聽到身後的晏如輕聲說道：“賀悅城，謝謝你。”

    他第一次清楚的明白，為什麽特勤一定要帶走晏如。

    她聰慧，開朗，溫柔，偶爾很倔強，做起事來並不會輸給男子，可這樣的女子卻被尹景策困住了。

    可賀悅城做不到像阿史力北說的那般，強硬的帶她走。

    就像晏如說的，如果連去留的決定她都無法自己做，那她將會變得更可悲。

    晏如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最後,我還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

    七日後，晏如試過陳念能找到的所有毒物，經過種種非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折磨後，身上的毒性果然不再蔓延，隻是人已經瘦得不成個樣子了。

    陳念覺得晏如能熬過這些痛苦，已經是奇跡。

    可她的血到底能不能解開尹景策身上的毒，還不得而知。

    感覺到身上的痛苦開始消退，晏如便急著要梳洗，想要回到王府，用她的血做藥引加上陳念的藥方，希望能給尹景策解毒。

    陳念想要勸說她不要著急，可晏如卻已經等不了，見阻攔無果，陳念也隻好隨她去了。

    一連七日未踏出地窖一步，再見外麵的天空，晏如覺得很刺眼。

    漫天飛舞的雪花，從高處洋洋灑灑的落下，落在她的睫毛上鋪上一層霜白。

    賀悅城拿著鬥篷急忙從身後為她披上。

    可即便如此，冷風依然能鑽進她的骨縫之中。

    即便毒不發作，可寒疾的痛依然還在。

    晏如輕輕嗬氣，一團白霧便緩緩向高空飄去。

    “尹景策......我們的紅線是不是已經不作數了......”晏如喃喃地說道。

    陳念在一旁看著她，無奈歎息，“走吧。”

    晏如點頭。

    因為怕尹景策見到賀悅城一幫人，還有逃跑的陳念，會將他們全部緝拿，所以晏如並不讓他們跟著自己，而是選擇自己回去。

    她答應了陳念，等到幫尹景策解了毒，知道了所有真相後，她會回來找他們，和他們一起去赫然，讓賀悅城他們一行人去城門口等著，她會想辦法讓尹景策放行的。

    陳念不確定晏如有什麽法子能說動尹景策，但他也隻能選擇相信晏如。

    賀悅城找了一輛馬車，讓晏如坐馬車回到王府。

    臨走前，晏如看著陳念和他揮了揮手。

    那模樣倒像是訣別。

    陳念忽地心底就不安起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