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百姓做護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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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在京城,老鬼從未遭此血光,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即一掌劈暈礙事的雷照,丟到一邊,接過孟良平緊斬過來的手刀,廝打起來。
李元惜追上時,兩人已過了十幾個回合,綁著雷照的繩索纏在高樹杈上,雷照被吊在空中,昏迷不醒,好不淒慘。
李元惜抽刀,斬斷繩索,墜地的動作驚醒雷照,然而,他還未來黑暗中看清狀況,銀針就向他飛出,李元惜出刀營救,即使用了全速,仍是慢了。
然而,銀針又遇到了什麽東西阻撓,一聲小的清脆聲響,便擊落在地。
又是一枚銅錢鏢,力道十足,徑直將銀針打落在地,和之前孟良平在屋脊後打出的銅錢鏢一模一樣!
這是孟良平隨身暗器,李元惜趕忙收好,以防被他人發覺。
雷照剛剛脫險,孟良平抽出暇餘,一掌又擊暈了他。
不能讓別人看清他的身形,聽透他的聲音,大宋水監孟良平,隻是個飽讀聖賢書的文官,絕不會穿著夜行衣,與老鬼廝打在荒郊野外。
至此,雷照已分明挨了老鬼和孟良平各一掌,實屬慘烈。
李元惜卻不怕暴露身份,她罵聲“鬼你老母”,迎上去協同孟良平一起製敵。
所幸,她實力出眾,又在軍中多有廝殺,斬馬刀颯一經出鞘,處處見血。幾招過後,兩人的身手都快速磨合,配合愈發默契,打得老鬼常顧此失彼,身上連被剮了好幾刀,雖都是皮肉傷,難傷要害,但也極亂他的陣腳。
過招上百回合,李元惜瞅中破綻,迅猛地向他腹部刺去,老鬼被逼後縮,孟良平趁機一肘劈在他天靈蓋上,老鬼吃力不住,兩隻眼白上翻,暈厥過去。
“好個老頭,精力如此充沛,三餐吃的都是人參吧?”
李元惜唾罵,見老鬼直挺挺地倒地,鬆懈了些。孟良平不與她閑罵,吩咐拿繩,她便趕緊去雷照身上卸了粗麻繩,遞過去時,赫然發現孟良平已將老鬼的衣服撕扯了個精光,渾身上下隻留塊遮羞布,連胡子眉毛都給他扯掉了。
“假的。”他拎起老鬼的腦袋——這人哪裏老?分明是個四十多歲的壯年!
李元惜氣憤不過,拔刀往他脖子上砍,孟良平再次製止。
“不急。殺人不用自己的刀。”
“這荒野地裏,你不說我不說,誰認得誰的刀?”
吹針偽醫不僅販賣幼童,且殘害人命,膽敢威脅李元惜和青衫,可謂囂張跋扈,罪無可赦。李元惜恨他入骨,不過,因為這種渣滓而連累自己,著實不值。她憤憤收刀,看孟良平麵色依舊凝重,甚而比之前更凝重了些,似乎有話梗在喉頭開不了口。
“怎麽?捉拿他的那筆賞銀,你想要?”她故意玩笑地問。
孟良平不屑地撇了撇唇:“我若是為了官府的賞銀,絕不會冒如此大風險。”
這話倒是讓李元惜有點失笑,孟良平有製敵的實力,拿下老鬼並不費力,哪裏談得到什麽大風險?一直以來,他將自己隱秘的身份嚴嚴實實地保存,李元惜所能看得出來的風險,唯有老鬼拿出銀針,隨時威脅雷照性命的時刻。
“是,你辦事謹慎!”她揶揄,去牽馬匹。
“夜長夢多,我這就押他去開封府,你早些回去,也不必害怕身份暴露。”
她特意留意孟良平的反應,他緊簇的眉頭絲毫沒有鬆動,隻是沉重地點了點頭。牽馬回來的路上,李元惜不由得要琢磨,那張薄而冷硬的唇後,究竟藏著什麽說不出口的話。
到地方了,孟良平已將老鬼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看得李元惜莫名其妙。她攤手——
這次,孟良平下了決心,主動先向她告知緣由。
“李管勾,老鬼人擒住了,但我須先借他一用。”說著,他揪住綁縛著老鬼的繩索,猛地一提,如同對待牲口般,將他扔上馬背,又緊了緊繩子,拴了個複雜的繩扣,防止他醒後反抗。
此時,天色微明,鬱鬱沉沉的烏雲不露一絲陽光,吹來的風中夾著若有若無的細雨。李元惜震驚地望著他——孟良平來抓老鬼,簡單地為了自己的目的,而非救雷照,甚而說,他將雷照做成了誘餌!
孟良平利用了雷照,也利用了她!
失望和憤恨如同一重重黃河的河浪,擊打著李元惜對孟良平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
“你說什麽?”
“我不得已,我有重要的謎團去解開……”他試圖認真地向李元惜道歉,但卻不敢直視她震驚和失望的眼神,隻能匆匆掠過。
他將雷照也扶上馬背,隨後將韁繩遞過去:“你先帶他回去——”
當下,李元惜不再願意隨著他的計劃走!
颯,猛地出鞘,橫欄在他的脖頸處。這是第二次,它帶著主人的盛怒逼問他的態度。
“孟良平,在你看來,我們的命是什麽?”
這問話雖在孟良平意料之內,卻經李元惜問出,幾乎瞬間擊中孟良平的愧疚,也帶出他的一絲慍怒,他聽到李元惜輕蔑的冷哼,心中一陣陣刺痛。他比預想中更堅定地向李元惜聲明並承諾:
“我會拚上自己命,確保你們全然無恙!”
他眼中的精光,比任何話語更具說服力,李元惜看得出他的認真和堅定,但他隨即有些閃躲:“但我要做的事,很重要,也許,比你,比雷照,比我……比所有人都重要!”
孟良平比當年的她冷靜許多,他做事,必然做了周全的謀劃,可李元惜仍不能接受,自己和雷照竟被他蒙在鼓裏。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們?雷照依然可以為那些孩子涉險,我也願意穿上這身夜行衣!我們信任你,不是為讓你蒙上我們的眼,係上傀儡線!”
她看到,這個平日灑脫的水監此刻僵硬著身子,他欲言又止,心虛地朝她瞥了幾眼,隨即扭過頭去。
他手裏匆匆挽著繩結:“我……過去我所信任的,可能一直在蒙騙著我。這件事太過重要,我無法說服自己冒險……是,我應該嚐試著向你們坦白。對不起!”
這次,換李元惜被震驚:她從未想過,如此驕傲的人願意認錯!
“你真這麽想?”她詫異地問,孟良平猛地回身:“李管勾,難道你不曾對我有所隱瞞?”
“不曾!”
馬背上馱著的雷照悶哼一聲,又欲醒來,李元惜無奈,收刀入鞘,牽過韁繩,騎乘上馬。
褡褳裏孟良平提前為她備好的衣服,足見孟良平細心的籌劃。
“我送雷照回衙養傷,你在開封府外等我。老鬼務必要問斬,你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也務必要見識見識!”
她狠踢一腳馬腹,迎著烏雲滾滾處,催馬向進城的大路奔去!
離開孟良平視線,行到大路上前,她取出褡褳裏的衣服,穿在夜行衣外,剛束緊衣袋,恰好雷照醒了,見自己在馬背上,還沒分清狀況,就身子一挺,翻身橫跨在馬背上,兩腳衝著馬腹狠踢過去:“駕——”
馬兒卻不動。
“醒了?”李元惜向他走去:“動靜夠大的啊。”
“大人!”雷照驚喜地叫,又迷茫地向周圍掃瞭過去,“那偽醫呢?”
說到偽醫,李元惜便煩不勝煩。
“走,先回街道司。”她說著,示意雷照往後坐,但雷照決然不願意與李元惜共乘一匹馬,怕別人亂說道。但這事哪裏由得了他?李元惜隻想他盡快把送回去,她飛身上馬,雷照為了避嫌,連忙後坐。
兩人共乘一匹馬,一路也有人側目相看,但看的多是雷照傷痕累累的嚇人模樣,所謂流言蜚語,到底是言重了。
回街道司的路上,李元惜在心底把孟良平罵了百八十遍,進了富柳巷,正巧迎頭遇上的周天和,便一邊交代他務必看牢雷照,一邊催雷照下馬,恐嚇他若再跑,帶走鋪蓋卷。
“俺不跑了,俺等你回來。”這粗蠻的漢子被錢家的後生們揍得渾身都疼,再有老鬼奪命的銀針仍震懾著,自是老實了許多。他囑咐李元惜一定報官,否則錢家的童工就有難了。
“大人,咱這回可不能放跑老鬼,錢家肯定知道老鬼的老巢。”雷照叮囑,周天和聽了,臉色變得鐵青。
“大人,老鬼沒抓著?”
“你個白臉兒,你是沒見老鬼的本事。呸,一根繡花針使的,跟勾魂鎖似的,咱大人能完好無損地拉俺出來,已經很厲害了。”
“行了!”李元惜打斷他:“事情不明朗,晚些時候再說。”
她立刻掉頭,馬不停蹄直奔開封府來,且看孟良平霸占著老鬼,究竟意欲何為!
孟良平若聽她的話,天大的秘密也留在開封府外做事,她尚還能聽他一兩句狡辯,信他的確知錯。一旦他帶著老鬼卻不赴約,偷偷摸摸去了別的地方,做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李元惜發誓,就算他被人剮成花刀魚,她也絕不會再救他了。
她騎馬,風風火火地早到開封府外,她選此地,大有想法。
東京城分外城、內城與皇城,多數重要的國家衙署都坐落於內城,尤以東部最為聚集。此地軍巡鋪林立,巡邏治安的多是禁軍中的勇武,一般人不敢在此鬧事。
開封府衙便坐落其間。
衙外百餘步的路畔,停靠著家賣麵食的小攤,天南地北來往的食客不少,拉條長板凳,往長桌前一坐,邊吃著熱騰騰的飯菜,邊探聽點衙門裏今日發生的官司,聊以為樂。
今日就有一情緒激動的,拍著桌講述自己的“千古冤案”,吹眉瞪眼、口水飛濺。李元惜餓得前心貼後心,把斬馬刀往桌麵一放,“鏗”地一聲喚來了掌櫃的。
“上大碗羊肉麵兒,肉和蔥花都多些。”
掌櫃的認識街道司管勾,忙騰出手來招待,李元惜卻不想多餘的寒暄,揮揮手叫他去忙。她亦無意聽那群閑人的千古奇案,但突然間,津津有味的聽眾,都被別的事物吸引。她跟著他們扭頭看去,隻見街上走來一對奇異的人。
說奇異,主要是穿著打扮。一人內著夜行黑衣,敞懷裹著件不合身的道衣,麵上塗彩,掛著一把白胡,兩道長壽眉中其中一道被攔腰截斷。他手裏押著個四十多歲的壯年,也像他一般塗滿油彩,除一褲頭,可謂一絲不掛,儼然小醜模樣。
這兩人正是孟良平,和夜裏在錢家田莊生擒的老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