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計榮華富貴，盡早回頭？”薛老摸了摸胡子，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你雖然讀的是儒家經書，身上卻是有幾分道家的自然灑脫。”

    雲九輕啟薄唇，神色自若道，“先秦諸子百家爭鳴，各執己見，思想大有差異。學生興趣雜亂，認為各家思想都有可取之處就都學了些。”

    “好好好，做實事之人，就要集大家之所長，你小小年紀便明白這個道理實在難得，若是你我同齡，想必一定能成為至交好友。”

    薛老看他的眼神很是欣賞，活到這把年紀居然遇見同他相投之人，心中生出幾分相見恨晚。

    “先生過譽了。”

    麵對一番誇獎雲九寵辱不驚，可聽得他人心思各異。

    身處高位之人大都表達含蓄，早早練就處事圓滑，讓人抓不住把柄的本領，說話大都留著餘地，褒貶之詞往往不會太過絕對。

    薛老對於雲九的誇讚如此露骨，想來對他是真的非常滿意了。

    “莫計‘榮華富貴’？”突然，堂內有人嗤笑一聲引起眾人注意。

    那人語氣中嘲諷拉滿，“這話旁人說得，雲公子可說不得。”

    眾人尋著聲音望過去，隻見階梯之下一男子拿著酒杯，斜坐在靠椅上，眼神裏透露著敵意。

    他姿態不羈、神色自傲，引得不少人暗自皺眉。

    也有認出男子身份的人，默默看向趙括。

    哪裏來的紈絝子弟？

    李世飛喝了些酒，見到雲九就在自己眼前這麽猖狂極為不爽，加之前些日子派了人去搗亂，沒有討到好處不說，還碰了一鼻子的灰，這番看對方是越發礙眼。

    “雲公子家中夫人秦沐，如今可是我們遠安的大紅人，一介女流將生意做得紅紅火火，從一介草民，到如今富甲一方，可以說是下半生有數不清的榮華富貴，可真是讓李某欽佩。”

    女子做生意？

    薛老腦子裏閃過疑問，夜良雖為商的女子不多，可還是大有人在，京城之中更是。

    可這裏是遠安，且那些為商的女子大多已經是中年。觀這雲九不過二十來歲，娘子應當年歲也不會太大，薛老從未見過這麽年輕的女子為商。

    雲九淡定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有了數，“我家夫人做得都是些小本買賣，當不得李公子如此誇讚。”

    他從未見過李世飛，但他說話後趙括那不安的神色便知，這人一定是他帶來的。

    同縣令有關係，加之他語氣內難以掩飾的酸妒，以及一身富貴打扮，稍加推測便能猜到，這人是同秦沐爭得熱火朝天的李世飛。

    薛老點點頭未置評詞，對於雲九的私事也不關心。

    見薛老並沒有反應，李世飛有些不甘心，正要再說些什麽，趙括雷電一樣的目光射過來，其中是顯而易見的警告。

    他咬咬牙，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終是沒有再說什麽。

    又被問了幾句話後，雲九終於得以脫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坐穩後眾人也默默收回了關注的目光，唐梁微微側身湊近雲九耳畔。

    “薛老說了什麽，他為什麽讓你上去，你不會真認識他吧？！”

    他按壓著聲調，語氣裏的焦急和好奇難以掩蓋，他們的位置偏僻，剛才主桌說了什麽根本聽不清。

    雲九上半身往旁邊一側，同他拉開了些距離，拿起酒杯抿了抿青梅酒。

    唐梁緊盯著他，心中焦急難耐，見不得他這幅淡定模樣。

    那可是薛老耶，到底為何為讓他過去？

    “嗯？”他又往前湊。

    雲九瞥他一眼，有些無奈，“沒有認識，隻是我長得像薛老的一位故人。”

    “誰啊？”唐梁一臉好奇，“薛老離開遠安已有四十年，若是故人那應該指的是京城人士吧？”

    他想了想不等雲九回答又道，“不會是你家在京城的遠方親戚吧？”

    雲九神色淡然，“不知道，我祖籍就是遠安，想必隻是巧合罷了。”

    唐梁撇撇嘴沒料到這麽無趣，沒有再深究此事。

    宴席過半，賓客們依稀離開，雲九同唐梁也起身。

    唐梁伸長了腦袋，望著在人群眾被簇擁著的薛老。

    “我們不打個招呼就離開嗎？”他有些試探地說道，“畢竟剛才薛老見過你了，這也算是相識了，就這麽走了有些失禮吧？”

    雲九甩了甩袖子，“隻是一麵之緣罷了，今日賓客眾多，若是都去叨擾，薛先生怕是難以招架，還是默默離開吧。”

    見他一臉的氣定神閑，唐梁深吸一口氣，有些沒好氣，“你怎麽如此淡定，若今日同薛老打好關係，將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今日不知多少學子想要上去露臉，你怎麽就不珍惜機會呢？”

    雲九意味不明地看著他，壓低了嗓音冷聲道，“寧王財狼一樣的人物，同他一個陣營的薛先生又豈是純良文人，你湊上去被當做食物還是同黨可未知。”

    唐梁皺眉，臉上寫滿了不同意。

    有時他覺得雲九沉穩老練、氣度不凡，同書院內別的學子不一樣，明明隻是從村裏出來的，身上卻有書院先生都沒有的氣質，有時又覺得他有些幼稚，正如現在。

    心中有千言萬語，可此處人多嘴雜不便多說，他隻能忍住一吐為快的欲望。

    兩人行至薛府大門口被人攔下，還是剛才那位小廝。

    他恭敬地低頭行禮，行得是奴仆禮，唐梁有些不適下意識後退一步，身邊的雲九一動未動，像是早已習慣被這麽對待。

    唐梁心中感歎，家中有了奴婢的人果真不一樣，適應得真快。

    小廝麵無表情地看著雲九，“雲公子，我家大人有事情想請教，可否到書房一敘？”

    唐梁猛地轉頭，驚訝得眼睛快要脫出框了，眼底是無言的控訴。

    不是說不認識，隻是個巧合嗎？！

    怎麽還要私下見麵？

    他的目光太過熾熱，雲九看他一眼沒有說話，轉過頭來看向小廝點了點頭。

    “請。”小廝側身讓路。

    唐梁自覺地想要跟著，往前走了了兩步後被小廝伸手攔下，他低頭看著比自己矮一截的人。

    “大人隻邀請了雲公子，公子怕是不便前往。”

    小廝一臉平淡，說出的話像是甩在唐梁臉上一樣直接。

    稚嫩的臉上是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嚴肅，以及隱隱約約高人一等的傲氣。

    這京城來的小廝都要高人一等。

    他壓住心中略微的不滿，擠出一個笑容，“這樣啊，那我便不打擾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