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夜徇問話不能不答，且夜徇的視線是落在德海這邊的，德海隻得上前一步，一邊觀察著夜徇的神色，一邊硬著頭皮道：“奴才不敢妄言，但奴才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太後娘娘對皇後娘娘猶如親生，皇後娘娘若能對太後娘娘下這等毒手……這，有些說不過去啊。”

    德海的一番話，讓曾碩暗罵他一句老狐狸，思考一下才道：“回皇上的話，以目前的證據來看，皇後娘娘嫌疑最大。不過正如德海總管所言，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關係融洽，殺人動機難以確立，更何況刺殺太後娘娘，於皇後娘娘而言並無任何益處，微臣覺得這點很可疑。”

    夜徇對葉挽挽的寵愛，身為近臣的兩人，自是願意在這個時候賣個好，不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麽，他們都沒錯。

    夜徇聞言，並未開口說話，曾碩便退到一旁聽後差遣，不一會禦醫便前來稟報太後的情況。

    一整夜的搶救，太後總算是脫離生命危險，身為太後這一派的人，謝禦醫自是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隻如實稟明太後現在的情況便靜默不語，張禦醫也和謝禦醫一樣在這件事情上保持緘默。

    聽到太後暫時生命無憂，夜徇的心總算是能正常跳動，至於太後何時能醒來，到不急於這一時。

    “這幾日兩位愛卿便住在寧閣，太後這邊有任何情況，第一時間讓人稟報於朕。”夜徇冷聲道。

    寧閣，是慈寧宮西南角的一個院子，在宮中有重大宴會之際，太後會礙於朝廷局勢而邀請一些命婦住在宮中，等級不高的人便會被安置在那裏，既不會擾了太後的清淨，又彰顯皇恩浩蕩。

    不過夜徇說是讓兩人住在那裏，一則是有軟禁之意，二則是太後現在的情況根本離不開禦醫，謝禦醫與張禦醫能輪流去洗漱一下就算好的，幾乎是要在內寢這邊的廂房裏日夜候著。

    夜徇邁步走進內寢，看望還在昏迷中的太後，眼眶不禁泛紅。

    宮廷傾軋那麽多年，太後為了保護夜徇幾度曆經生死，如今貴為太後，本該安享晚年卻又被人重傷。

    “母後放心，兒臣一定會找出真凶。”握著太後的手，夜徇低聲承諾。

    半個時辰之後，夜徇擺駕池春宮，葉挽挽在聽到皇上駕到後，心情複雜無比。

    尤其是夜徇沒有先來審問她，葉挽挽的心一點點的沉下去，但她清楚這不是自己的情緒，而是前身殘留的情感在作祟。

    “一個不信任你的男人，真的值得愛嗎？”捂著胸口，葉挽挽嗤笑一聲，暗罵前身就是個傻瓜。

    夜徇若相信她是無辜的，即便必須在形式上先軟禁她，就不該先去審問池春宮的其他人。

    可夜徇沒在第一時間將她打入天牢，倒讓葉挽挽想不透徹夜徇的心思。

    等了小半個時辰，夜徇才闊步而來，且德海都被留在門外。

    四目相對之際，葉挽挽竟有點同情夜徇，萬人之上又如何？至親不能護她周全，手足相殘，連放肆的愛一個人都不敢。

    “太後傷勢如何？”葉挽挽搶先開口，發自內心的關懷。

    見葉挽挽不似做作，夜徇身上的寒氣淡了幾分，道：“暫無性命之憂。”

    “那就好。”葉挽挽點頭，重重的籲了一口氣，卻不知該與夜徇說些什麽，替自己辯解幾句嗎？

    “皇後不想解釋嗎？”夜徇雙眼充滿血絲，既是因為一夜沒合眼，也是因為憤怒。

    夜徇的憤怒在於葉挽挽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不相信他的真心，但凡夜徇對葉挽挽無情，昨夜不論是誰刺傷太後，葉挽挽都會被送入天牢，葉家也會被牽連九族。

    至於真凶，夜徇會暗中處置，這是身為帝王應有的果決。

    “皇上相信臣妾嗎？”葉挽挽輕聲開口，因胸口有傷，故而臉色略白，到有幾分柔弱之態。

    “朕想聽皇後親口說出事實。”夜徇依舊冷聲，眼底深處有葉挽挽看不懂的情緒。

    “臣妾被陷害了。”葉挽挽苦笑，伸出昨晚刻意劃破的右手，道：“臣妾知道現在一定人證物證俱全的指向臣妾是謀刺太後的凶手，可若真的是臣妾做的，就不會有人來逼臣妾自縊，要偽造臣妾畏罪自盡的假象。”

    “有人刺殺你？”夜徇臉色泛寒，葉挽挽的手並未包紮，上麵的血液雖已凝固，卻不難看出昨夜傷的多重。

    葉挽挽點頭，不甚在意的放下受傷的手，眼眶微紅的問道：“皇上曾說過不會再讓臣妾在受傷，現在臣妾尚未定罪，皇上便已不在意臣妾的生死嗎？”

    葉挽挽期翼又帶著幾分失望的神色，讓夜徇心頭一緊，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葉挽挽的話，若他知道葉挽挽隻是想試探一下夜徇的態度，再決定是養好傷之後離開皇宮，還是改變計劃提前離開，夜徇一定會氣的抓狂。

    “德海，傳禦醫。”夜徇沉聲道。

    “不必了，皇上該知道池春宮最不缺的便是創傷藥。”葉挽挽別過臉去，聲音微哽的道：“臣妾隻是想知道，皇上是想要臣妾活，還是要臣妾死，否則再多的創傷藥，也救不了臣妾的命。”

    “朕來給你包紮。”夜徇走上前去，想要拉葉挽挽的手，卻被她縮手躲了回去。

    “多謝皇上好意，隻是血腥之氣未免晦氣，還是讓素影來幫臣妾包紮吧。”葉挽挽垂眸，變相向夜徇要人。

    夜徇的手僵在那裏，想到素影剛剛受過大刑，葉挽挽若看到定會傷心不已，甚至惱怒於他，便道：“素影是人證，暫時不能將她還給你，朕指派其他人來伺候你。”

    “不用了，臣妾習慣素影伺候，還望皇上成全。”葉挽挽仰首，美目中噙著淚花，倒不是她想做戲，而是猜到素影可能承受多少罪，哽咽道：“皇上，求您了。”

    這是葉挽挽第一次求夜徇，夜徇稍作猶豫後才道：“明日，曾碩便會將素影給你送回來。”

    伸手為葉挽挽揩去淚珠，夜徇目中泛著柔光。

    “謝皇上隆恩。”葉挽挽頷首，不再拒絕模樣的碰觸，眼底卻泛著絲絲寒意。

    一個兩個的不是算計她，就是欺負她的人，都當她葉挽挽是死的嗎？

    親自為葉挽挽包紮完手上的傷口之後，夜徇抬頭看了一眼外麵的禦林軍，眼中多了殺氣，能在禦林軍的重重守衛下讓一國之母受傷，這些人完全沒有留著的必要。

    剛剛在去拿藥箱的時候，夜徇已經檢查了內寢，確定葉挽挽沒有說謊，她是真的遇到襲擊，且不說葉挽挽是否求救，那麽大的瓷器摔倒，禦林軍也該聽到響動，即便葉挽挽是戴罪之身，隻要夜徇一天不下廢後詔書，葉挽挽就是後宮的女主人。

    “臣妾知道皇上憂心太後，可皇上還要處理朝廷之事，臣妾現在處境尷尬，也不能為皇上分憂一二，還請皇上保重龍體，就算是為了太後，為了關心皇上的人，請愛惜龍體。”見夜徇要離開，葉挽挽柔聲說了一番關懷的話語，內心卻忍不住的泛嘔，太特麽肉麻了。

    “也包括皇後嗎？”夜徇腳步微頓，側首望著葉挽挽。

    猶疑的點點頭，葉挽挽擠出一抹堅強的笑容道：“臣妾的清白，還等著皇上來證明，臣妾自是希望皇上龍體康健。隻是……”葉挽挽咬咬唇，頓了一下又道：“若沒有證據證明臣妾的清白，還請皇上不要公諸此事，臣妾願一條白綾了結自己，萬請皇上不要連罪，讓更多無辜之人因臣妾被牽連。”

    “朕還是祈天國的皇帝，除了朕，普天之下沒人可以動朕的皇後一根毫發。”夜徇霸氣的開口，完全忘記葉挽挽被刺殺過好幾次的事情。

    “皇上……”微微垂首，葉挽挽掩去鄙視的神色，低聲道：“慈寧宮的人，還請皇上徹查一番，太後近身之人更是重中之重。”

    原本不想插手的葉挽挽，想到太後對她的關心，這才說了這番話。

    夜徇沒有答話，隻是深深的看了葉挽挽一眼，便轉身離去。

    確定夜徇不會折回，葉挽挽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潤，自嘲道：“葉挽挽，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要用這麽低級的手段來求幾日的安寧，簡直無顏麵見江東父老啊。”

    懶懶的躺在軟榻之上，葉挽挽長籲短歎起來，擔憂著素影現在的處境，但從夜徇的態度來看，至少會留素影一條小命。

    葉挽挽並不知道，她的素影是保留一條小命了，可守衛池春宮的禦林軍卻要集體葬送性命了，盡管其中有無辜之人，可帝王權術中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準則，哪裏會給這些人辯白的機會。

    夜徇雖下了禁令，但有顧傾雪這樣的人存在，以及宮中別國安插的細作，太後遇刺重傷昏迷的事情依舊傳到宮外去，瞬間轟動整個京城，夜徇在得知消息後，想要封殺已經來不及。

    第二日，眾朝聯名上書奏請廢後，聞訊拖著病體上朝的葉承修被氣的吐血昏迷，卻擋不住那些討伐的聲音，這是葉承修一派第一次遇到如此重創。

    “眾愛卿拿著朝廷俸祿，更該懂禮法，如今證據不足，太後亦昏迷不醒，爾等卻聯名逼朕廢後，莫不是你們想要取朕而代之？”夜徇黑著臉，撂下一句氣話便拂袖退朝。

    一連三日，奏請廢後的奏折堆滿禦書房，夜徇人怒氣交加的稱病欲罷朝，以顧太傅為首的官員卻跪在禦書房門口請命，不廢後難以平民憤。

    池春宮內，葉挽挽並不知道外麵的情況，這幾日來她拖著受傷的身體，一直在親力親為的照顧奄奄一息的素影，已經幾個日夜不曾好好休息，眼中布滿血絲，眼下更是淤青的厲害，消瘦了一大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