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大概有半個時辰，他們起身告辭。

    從明悅回來到離開，好像什麽重點話也沒說，又好像這平靜的水麵下有什麽已經悄然發酵。

    等他們離開後，左昌翰坐在沙發上，臉色陰沉了下來。

    張叔從外麵進來，“老爺。”

    左昌翰重重冷哼一聲：“一群老不死的，我左家還沒沒落到讓他們能打得起主意的地步。”

    明悅從外麵進來，到玄關處的時候停頓下了腳步。

    張叔問道：“接下來怎麽辦？”

    左昌翰歎了口氣：“唉，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悅兒能給咱爭口氣。”

    明悅垂下了頭，視線落在自己尚還平坦的小腹上，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進門後，爺爺為什麽會一反常態的讓她去倒茶。

    其實他不是為了去炫耀自己孫女懂事，而是側麵告訴那些人一個事實。

    她懷孕了。

    左家有了繼承人，也讓那些折騰的人消停一些。

    因為就算左家沒落，卻也還容不得他們撒野！

    明悅從玄關處出來，爺爺和張叔的談話頓下。

    左昌翰看著她，關切問：“今天出去怎麽樣，玩的開心嗎？”

    “挺好的爺爺。”明悅說。

    左昌翰隨即吩咐：“讓保姆給你燉些湯喝，身子骨那麽瘦，懷了寶寶的人了，可怎麽行？”

    明悅笑笑，應了句，然後找借口說自己累了。

    這才被允許上樓，回她房間。

    一進門，明悅臉上的笑淡了下去，她抬起頭深深籲了口氣，抬腳朝床邊走去。

    今天跟著唐謙出去的時候她並沒有帶手機，此時摁亮屏幕，簡潔的設置圖片，上滿一條消息也沒有。

    明悅驀地就想起了趙雙雙說的那些話。

    他去美國了，並且找到了他存在心裏已久的姑娘！

    明悅在床邊坐了下來，她看著手裏的手機怔怔的，有一點失望，但這絕對不是建立在感情之上。

    明悅把自己包裹的很嚴，因為知道一開始她就不會擁有，所以一直得過且過的混著。

    隻是當從別人嘴裏得知他的消息的時候，心裏到底還是刺了下。

    輕微著，不明顯，卻在疼著。

    明悅像過去很多個夜裏一樣，靠在了床頭，雙手抱膝，整個人很安靜，安靜的沒有一點動靜。

    如果不是房間裏存著這麽個大活人，都不會讓人認為房間裏有人。

    外麵陽光很烈，明悅就那樣一動不動的保持著最初的動作，到日頭落下。

    房間陷入黑暗。

    別墅外麵燈光透過落地窗照射進來，她依舊怔怔的。

    ——

    遠在美國舊金山的一家私人醫院裏，穆少川站在病房外麵，透過隔離玻璃，看著躺在重症監護裏的老人。

    他的家人守在另一邊，穆少川剛過來的時候，從中才知道這位家人其實也是他收養的孩子。

    時間太久，張院長早已沒了當初的儒雅慈悲，整個人躺布滿儀器病床上，身形枯瘦，基本都看不出曾經的樣子。

    穆少川出錢專門尋找的人來到他身邊，請示的詢問：“穆總，要不您先回酒店，張院長醒了，我立刻通知您。”

    穆少川沒有言語，從禹城飛過來他一直未合眼，就守在病房外麵，隻因為醫生說過一句，如果挺不過這次，就準備後事。

    穆少川好不容易把人找到，其實他上次的時候就過來過，那時候張院長清醒著。

    當得知他的來意，他什麽都不肯說，一口咬定那個女孩兒——蘇末她已經死了。

    十年了，穆少川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的機會，有時候就算知道茫茫人海，想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更何況都過去了這麽多年，不可能的了。

    但他就是撐在心裏，這是他堅持下去的動力，如果沒有蘇末。

    他的人生軌跡可能不是現在這樣的，他會像謝子遲他們一樣，做一個吊兒郎當的公子哥，耗費時間歲月，到頭來猶如跗骨之蛆。

    蘇末不可能死，穆少川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

    也許已經沒有了要找的必要，穆少川還是不願放棄。

    追查消息的男子見穆少川沒有反應，他也隻好靜靜的陪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身旁男人終於動了。

    他轉身往外走去，男子立刻反應過來，急忙給保證著張院長清醒後馬上就通知他。

    穆少川出了醫院，直接回到酒店。

    一天一夜未合眼，他洗了個熱水澡，從浴室裏出來，邊擦著頭發，邊拿出手機。

    係統除了郵件通知再無其他消息，嘉爾知道他趕來美國，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他不會給打電話。

    穆少川點開了通訊錄，看著他曾經撥打給明悅的通訊記錄發呆。

    她沒有發一條消息！

    半晌，他嗤笑了一聲，直接關了手機擦拭頭發。

    等差不多了，他躺在了床上，腦海有些放空。

    十四歲的記憶，充滿美好。

    穆少川至今未忘記他和爸爸一起去給胡山孤兒院做公益捐獻衣物的那幕。

    幾十個小孩子排隊領取自己喜歡的東西，隻有那個小女孩兒站在院子的老槐樹下，咬著指頭，就像發現什麽不能理解的事情一樣，呆呆看著這邊。

    蠢萌的，一眼落入人心底。

    十四歲的穆少川主動拿了一個毛絨小熊到她麵前，把小熊遞給她。

    她睜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疑惑看著他。

    穆少川正處變聲期的嗓音，沙啞像被煙熏了一樣粗嘎，他擔心嚇著她，特意放柔了聲音。

    “送給你，不要怕。”

    “我沒怕。”她放下手，很天真的問：“大哥哥你為什麽要給我們帶禮物？院長伯伯說，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禮物，除非我能做一件幫助別人的事情。這叫……等價交換。”

    穆少川被她給逗笑了，把熊塞進她懷裏：“你才多大，你院長伯伯說的這些你能聽得懂？”

    “能。”她接住熊，一本正經的說：“我會做算術，我還會說英語，我很聰明的。可是……”

    那小臉上的神色變化的太快，最後布滿落寞。

    穆少川的一顆心就像被牽起，他在老槐樹下的大石頭上坐下：“怎麽了？”

    她再絞盡腦汁的思考，穆少川耐心等著，然後她想通了，眼睛都亮了起來，看著他。

    “大哥哥，你需要做什麽，我幫你做，我會掃地，還會疊被子，還會……”她伸著指頭，明明不懂數，卻還在那兒數著，努力的想把自己的優點說給他聽。

    末了，她小心翼翼又帶著期待地盯著他：“我會做很多的，大哥哥你能不能幫我通知一下我爸爸媽媽，我不想呆在這裏，我想他們了……”

    穆少川喉頭一哽，十四歲，也還是個半吊子的年紀，但那時候，他卻感受到了難受。

    會進孤兒院的孩子，都是被遺棄的，隻是這些，他無法對她說的出口。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想爸爸媽媽了啊。”

    她不做聲的點頭。

    穆少川剛想說些哄騙孩子的話，好讓她心裏好受點，不那麽想念父母。

    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院長神色慌張的跑了過來。

    就像是失了分寸，過來一把抱起女孩兒，嘴裏直訓斥：“你怎麽躲這兒啊？穆先生給你們帶來了很多的玩具，你不去領自己的，小心沒有了哭鼻子。”

    “大哥哥送給我了小熊。”那時候的蘇末，還想繼續請求大哥哥幫她找爸爸媽媽的。

    “那邊還有更好看的，你不能因為一隻小熊，就不要其他的了吧？”院長耐心還是很足。

    小蘇末猶豫的看了眼穆少川，院長沒等她回複，對穆少川點了下頭，直接抱著她朝那邊發禮物地兒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