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痛苦，拉扯的痛苦，卻咬著牙隱忍著。

    告訴他，不要鬆開手，不要掉下去。

    體型本就是差距，穆少川整個身子突然騰空。

    她嚇得尖叫，眼淚都溢出眼眶，她閉著眼睛使出全力的抓著他，“少川哥哥，你不要鬆手……”

    石頭因為摩擦，從上麵滾落下去，靜謐密林裏，還能聽到底下鏗鏘回音。

    穆少川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借助其他地方爬上去，如果苦耗著，兩人都有可能陷入危險中。

    他頭次用鄭重語氣開口對她說：“你鬆手。”

    她愣愣的睜開眼，對上他認真的目光，掛著淚水的臉上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穆少川說，“蘇末，你鬆手，掉下去沒事的，這裏不高……”

    “你騙誰。”她眼淚汪汪的：“少川哥哥，你要堅持住，過不了多久，院長伯伯發現我們不見了，會找來的……他會救我們的，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穆少川努力鎮定下來，她才九歲，負荷不了一個接近成年人身體的重量，更別提是拉他上去。

    而且，那幾個追到密林深處的人也是隱患，保不齊會回頭過來。

    到時蘇末更危險。

    穆少川短短一瞬，理清了所有，他不想拿蘇末的命去堵未知。

    他對她說：“沒騙你，底下不高……你鬆開手，回去叫人……”

    他不說還好，一說蘇末直接哭了起來，悲蒼無助的哭泣。

    “不要鬆開手，我都看到了，掉下去會沒命的。”

    她執拗的堅持，根本就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聰慧。

    可能是被嚇到了，手心都沁出了密汗，潮濕的汗漬，就像起了潤滑的作用。

    那抓著穆少川的手一點一點的向下掉，蘇末這次是真的慌了，她害怕，恐慌，前所未有襲來。

    她怕自己抓不住少川哥哥，眼睜睜的看著他掉下去。

    她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少川哥哥，她害怕很多事，其實最怕的就是他突然從眼前消失。

    她大哭出聲，告訴他：“少川哥哥，你堅持住，我不要你掉下去，我不要你死……”

    底下是殘石斷臂，上麵小小的她，硬是沒有鬆開一絲力氣。

    反而抓著他的力道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穆少川至今都未忘記，她看著他的眼神，明明已經被嚇到麵色慘白，裏麵卻透露出的堅定直撞進他心房。

    那樣的神色似乎斬斷了所有的阻礙，告訴他，隻要堅持下去。

    堅持下去，他們就能獲救。

    事實上，真的就像她說的那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應該很久了，兩人都是機械似得堅持。

    密林裏麵才傳來張院長慌忙找人的聲音。

    喊著：“末末……”

    平常平淡無奇的音調這時候聽到，宛若天籟。

    -

    他們得救了，穆少川也成功脫險。

    這次事情讓穆延生了警惕，他幾乎沒有逗留的就要把穆少川帶回城裏，臨走的時候，穆少川都沒有見到蘇沫，還是從孤兒院其他護工嘴裏才知道，蘇末為了救他，胳膊受了傷。

    那次分開，也是永別！

    等穆家那陣子的情況過去，局勢穩定下來了，穆少川立刻驅車前往胡山孤兒院。

    他見到了張院長，卻從張院長口中得知消息，蘇末被她的二叔接走了。

    隻是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父親力挽狂瀾穩平定下所有，他才能被允許出來。

    可同她，卻是擦肩而過。

    穆少川當時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從院長辦公室出來，整個人空落落的，他還不知道她家住在哪裏？

    以後要去哪裏找她？

    除了名字，他對她一無所知。

    在孤兒院前的台階上坐下，劇目望去，那些被收養的孤兒天真無邪的玩鬧，再也沒有了她獨立站在一旁，嬌嬌氣氣的，似乎永遠都沒融合進去。

    “大哥哥，你來是找末末的嗎？”

    一個小女孩兒來到了他身邊，穆少川記得這個小孩，有好幾次他來孤兒院，都有看到蘇末和她玩的親近一些。

    穆少川微笑著：“是啊，可她被她爸媽接回家了。”

    “他們剛走不遠。”小女孩指向院外的路。

    穆少川順著他指的那條路看去，心思一動，“你說他們剛走？”

    小女孩兒點頭。

    穆少川什麽都顧不上的起身，快速走出孤兒院，開上車追了上去。

    不管希望如何渺茫，隻要有一絲期翼，他都不會放棄。

    車子駛向231國道，一路疾馳，在上高架的時候，前麵堵了一排的車輛。

    等了近五分鍾，穆少川耐性用盡，他直接下了車朝前走去。

    隱約的從探查消息回來的人口中得知，前麵出了車禍，可慘烈了，一輛小轎車裏麵的人無一生還。

    穆少川皺著眉頭看向那人，他們說的不明確，他卻聽到一句：一個九歲的小女孩都沒能幸免於難……！

    穆少川頓住了腳步，一個九歲的小女孩……

    他心裏湧起股不好的預感。

    抬腳迅速朝車禍地點跑去，那應該是做夢，一個噩夢。

    夢醒了，他隻不過失去了一個人的消息，卻不是真正的失去那個人！

    然而穆少川一直記得，救護車已經趕到了現場，擔架上抬著從小轎車裏救出的三個人，都被白布罩住了全身。

    其中一個體型小，一看就知道是個小孩子。

    穆少川想衝過去，卻被交警攔住去路。

    交警冰冷無情的聲音警告他不得幹預執法，即便穆少川說了他很有可能認識他們，可交警還是不放行。

    最後沒法子，穆少川問了那輛救護車的醫院，然後跑回去取車。

    經過轉折，等趕到醫院，他確實證實了那個小女孩就是蘇末。

    她已經被她父母接回家了，穆少川存了希翼，問她有沒有事？嚴不嚴重？

    醫生理解的歎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隻說了一句：“節哀順變。”

    “……”

    真相是殘酷的，猶如五雷轟頂狠狠劈下，劈的他眼前發黑，心裏發慌。

    穆少川沒見到人，根本就不相信這麽潦草的一句話。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家，然後就逼著自己冷靜下去追查蘇末的消息。

    那時候，他十五……

    靠幻想著她還活著，和他一樣在地球某個角落生活著。

    然後他打拚事業，去做他認為對的事情，去守候曾經的那份美好，等著她歸來。

    十多年的堅持，他都沒有放棄希望，即便心裏另一個聲音告訴他，接受事實。

    可這樣的事實……

    他寧願隻活在夢裏，欺騙著自己！

    ——

    穆少川一覺醒來，外麵天色一片漆黑。

    酒店套房裏靜悄悄的無一點動靜，他平靜的睜著眼，定了好一會兒神，才伸手從床頭拿過手機。

    摁亮屏幕，裏麵依舊無一條消息，他皺著眉頭思索，按下明悅的號碼撥打出去。

    悠長的聲音響起，卻久久無人接聽。

    穆少川眉宇間擰成了疙瘩，他看了眼手機，想了想，把電話又給張叔撥打過去。

    這次很快被接聽，張叔的聲音傳達過來，“少川啊，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穆少川嗓音很沙啞的問：“明悅呢？打她電話沒有接。”

    原來是小兩口聯係不上了，張叔笑：“剛才親家母打電話來，約明悅出去逛街了。”

    穆少川也才想起來，好像在用度上，他從來沒有為她在這方麵上過心。

    穆少川掛了電話，想在給夏菱撥打過去，結果手機來電了。

    是哪個幫他找人的偵探，穆少川接聽，裏麵傳來那人急急的聲音。

    “Boss，張院長醒了，你快來醫院。”

    穆少川幾乎是立刻的起身，都顧不得梳洗，拿上外套就急急出了酒店。

    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知道有關於蘇末的消息，張院長支撐不了多久，指不定下次見麵就是永別。

    一路上，穆少川車子開的飛快，相交於最初找到張院長時的激動，此刻他很鎮定。

    等到了醫院，張院長已經由重症監護室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他留在這裏的那個人告訴他，這是張院長自己要求的，他已經放棄了自己，所以不想在浪費資源繼續煎熬下去。

    穆少川推開了病房門，張院長的養子正在給他撚被子，聽到動靜，回頭看到他，主動打招呼：“我父親等你很久了。”

    穆少川挑眉，他抬腳走了過去。

    聲音很輕微，卻還是驚動了躺在床上的老人。

    張院長睜開了混濁的眼，看到他，那雙眼裏竟迸射出了絲神采。

    “是，川，小子？”

    他的聲音很沙啞，低低的，如果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他說的什麽。

    “是我。”穆少川在床邊坐了下來。

    張院長動了下手指，似乎是想表達什麽動作，可卻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

    穆少川見到，他伸出了手握住張院長的手。

    握住的那一刻，隻覺床上的人已經沒了溫度，他在彌留之際，交代出後事。

    “川小子，你恨我嗎？”

    穆少川薄唇抿成了直線，張院長說：“恨，我瞞了你那麽久……”

    “不是，不告訴你，是，小蘇末，情況特殊……”

    “她還活著，是不是？”

    張院長轉動著玩看向他，沙啞的聲說：“川小子……你找，她……十多年了，吧？為什麽，一直，堅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