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四目相對，明悅眸子裏閃過訝異，隨即歸於平靜，她後退了步，和他拉開距離。

    短短兩天不見，她明顯瘦了很多，那雙瀲灩水眸睜得很大，下巴也尖了許多。

    她比他想象中的冷靜，淡然的也同時保持著一股疏離。

    穆少川的視線落在她拉著的行李箱上，兩天時間，為了找她，她從上到下的裝扮他都清清楚楚。

    她離家時身上穿的是一件黃色連衣裙，錢包手機都沒帶，身無分文的就一個人。

    他兩夜未合眼，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視頻事件、接二連三的打擊……穆少川從未真切的體會過那樣被時間煎熬著淩遲的滋味。

    而此時看到她，已經準備好了行李箱，同時也換了件衣服，穆少川可以放心，這兩天她並沒有遭罪；但也麵臨著一個問題。

    她要走……

    穆少川視線對上她的眼，因為整整兩天未合眼，強行提神熬著，他的嗓音沙啞的很厲害，問她：“你要去哪兒？”

    已經被他一眼識破，明悅也沒了要隱瞞的必要，她把那張本來打算郵寄給他的協議，直接遞到他麵前。

    她一直攥在手裏的，是想著出了酒店的門就去郵局的。

    穆少川黝黑眸子看著麵前的合同，等看清那上麵的“離婚協議”四個大字，他的瞳孔緊縮了下，對上明悅的雙眼：“你這什麽意思？”

    “我本來想給你郵寄過去的，既然你找來了，那你把字簽了吧！”明悅說道。

    穆少川盯著她，半晌，他嘴角露出一抹諷笑。

    他搶過了那張紙，快速的瀏覽一遍內容，臉色冷的能結冰。

    他揚著手中的那張紙，正要開口，走廊裏過來了服務生。

    這裏根本就不是談話的地方，穆少川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同時推著她進入房間。

    一切隻發生在眨眼間，等明悅反應過來，房門已被他關上。

    逼仄的玄關口，隻有她和他。

    明悅氣息微亂，猛地掙脫開他的手，後退好幾步。

    等感覺到稍微安全點兒了，她才右手輕輕揉著左手手腕。

    他的力道很重，有時候就是輕輕觸碰一下，也夠她一壺喝的。

    穆少川看完最後幾行，他揚著合同問：“要我簽字是吧？”

    他緩緩抬起腳，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然後呢？”

    明悅眉頭微皺，然後？

    她不明白他的想法，離婚是他早就期盼已久的結果，隻是她礙於怕爺爺知道了傷心，所以延遲周旋著。

    現在，隻不過是提前了而已！

    還有什麽然後？

    他走到她的麵前，高大身軀投下陰影，將她籠罩。

    明悅連呼吸都停滯了下來，她怔怔地看著他。

    穆少川問：“什麽都不要就離婚，那孩子呢？”

    “我會打掉。”明悅毫不遲疑的說，生怕讓他產生孩子會成為他們之間紐帶的問題，而生出什麽事端。

    反正她會離開這裏，往後誰都不會知道她的情況。

    “打掉？”穆少川輕而又輕的出聲，那尾音裏還能聽到一絲不可置信。

    明悅點頭：“對！”

    穆少川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捏成拳頭，他清冷眸子溫度撤去，盯視著她的眼，那裏麵旋渦流轉。

    就在明悅以為他很有可能再次衝她發泄的時候，他邁過了頭，生生忍住了那股怒氣。

    沉沉嗓音跟她說：“明悅，能不能別鬧了，跟我回去吧！”

    明悅眉宇浮現抹疑惑，她以為他是把她離婚的事情當成了玩鬧：“我沒鬧，穆少川我想了很久，最近發生太多事。從一開始我就錯了，爺爺太焦急我能生下小外孫，好讓他看到希望。這場婚姻本來就倉促的像一場玩笑，現在很多事情都解決了，我們沒有必要……”

    “為什麽沒有？”穆少川不想聽她接下來想劃分清所有關係的話語：“你懷孕了，孩子是我穆少川的，作為父親……”他盯視著她的眼：“我不會離婚。”

    明悅眉頭皺成了結，她想不通都到了這步，離婚才是對彼此最好的解脫，他為什麽不同意？

    她心裏存疑，便問了出來：“為什麽？”

    穆少川轉身拿起她隨手扔在茶幾上的遙控器，他打開了電視，快速調台。

    明悅猜不透他的舉動，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心微微滲出密汗，她不敢挪動一步，因為都已經怕了跟他共處一室。

    電視台很快調到了本地欄目上，意外的若華一身白色簡練西裝著身，她站在鏡頭前，像是在開記者會。

    事實上，這確實是記者會。

    因為角落裏清晰標注著直播二字。

    有一位記者當場詢問：“若華小姐，左明悅是您弟妹嗎？請問商場裏那段視頻內容是否是屬實的？”

    閃光燈哢嚓哢嚓的響著，映照著若華的正麵。

    明悅不自覺的鬆開拉杆，走到大廳中央，視線怔怔地看著屏幕。

    若華對著鏡頭，從容不迫的扯了下嘴角：“明悅是我弟妹，不過視頻內容卻並不屬實。”

    記者問：“可是視頻裏的聲音開的很大，您說的那些話是不是就已經證實了穆少川先生和左明悅小姐的婚姻關係破裂？”

    若華道：“沒有，他們感情很好。隻是無意間聽到有人議論……我剛從美國回來嘛，對什麽事情都不了解，這不因為生病，我控製不好自己的脾氣，信以為真的就衝明悅問出那些話。”

    “事後我很後悔，不該聽信那些撲風捉影的話。在這裏，我想鄭重的跟明悅說聲對不起，是我不好，衝動之下做出傷害你的事。”

    她對著鏡頭深深一鞠躬，就像知道明悅在電視機前看一樣。

    “希望你能原諒我，因為這次事情可能真正會破壞到你和少川的感情，但我還是想說，不要因為我的錯誤而傷害到彼此。我相信，真情可鑒，時間會證明一切。”

    那些記者，還再次圍繞視頻內容攻勢若華，想挖出更多新聞爆點。

    穆少川抬手關了電視，房間裏一時寂靜了下來。

    明悅還有些不太適應，過了十幾秒，她扭頭看他：“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麽？”

    “若華的道歉。”穆少川說道。

    他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麵對著她：“視頻事件是被人偷拍的，並且也有人做幕後操手，掌控著一切，企圖對左穆兩家不利。”

    這是穆少川有史以來對她解釋最長的一段話，明悅不由定睛去看他的麵容。

    近距離下，她才發現其實短短的兩天，或許也不光是她一個過得不快活。

    他的鼻子下麵長出了青色胡茬，臉色也憔悴的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那雙暗沉眸子裏，更是布滿紅血絲。

    像是未合眼一樣。

    明悅收回了視線，她轉身朝行李箱走去，她都已經買好了車票。

    穆少川卻抓住她的胳膊，明悅腳步頓住，她以為他是有什麽話要說。

    可身後卻貼上來了一堵溫暖的牆，那淡淡清冽氣息縈繞鼻尖，他的雙臂環繞著她。

    明悅身體僵住，穆少川擁抱著她，開口：“你還記得，去美國之前，我對你說過什麽嗎？”

    去美國之前？

    是送她回了楓苑，她才從趙雙雙口中知道他去了美國之前嗎？

    他說了什麽？

    事實上，他們之間關係淡漠的，隻要想起他，心口都會痛。那些是被她遺忘了的，明悅催眠自己永遠都不再想起這場荒唐，她這麽多天以來……就真的沒在想起過。

    她不回答，穆少川自顧自的開口：“我說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明悅，我們一起去那裏，我想給你看一樣東西！”

    那沙啞的聲音響在耳畔，明悅卻汗毛豎起，等那音調落下，她抬起手扳開了他的胳膊，離開他可控的範圍。

    明悅並沒有轉過身：“穆少川，你是不是不想離婚了？你是因為孩子嗎？”

    明悅覺得有什麽還是說開了好，像這樣兜圈子，模淩兩可的處著，她已經壓抑了太久。

    “你放心，這個孩子絕對不會成為你的羈絆。如果，如果你還在意我們曾經的情義，回去告訴我爺爺，我挺好的，隻是想出去轉轉。”

    她的意思已經那麽明確了，穆少川暗沉嗓音問：“你為什麽不自己回去告訴左老？左明悅，你知道爺爺他現在在哪嗎？”

    “醫院。”穆少川看著她的背影，“他看到了那個視頻，也知道整起事件接二連三傷害到了你，他自責，怒火攻心被送進搶救室。”

    明悅身體僵直站立，差點點她就要問起爺爺怎麽樣了？可理智生生壓下那份心軟。

    爺爺背後有左氏，他的身邊也有張叔陪伴。張叔是不會讓爺爺出事的，再有，還有她的父親，自己哪位同父異母的兄長！

    他們都不會讓爺爺有事……

    明悅在心裏建設種種可能，她不能回去，她若回去了生活又會進入那種死寂無一點希望的環境裏循環。

    她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她給自己設定的計劃還沒有去完成，她再也不要回去。

    “是嗎？”明悅覺得自己真的變了好多，她竟然都能以這麽冷靜的口氣去說話：“左氏，是不會讓爺爺倒下的。”

    她抬腳就朝行李箱走去，穆少川再次說道：“你的母親呢？她整日以淚洗麵，短短兩天，她守在醫院寸步不離的等你，流盡了這一輩子的眼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