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悅，你還恨嗎？”穆少川突然開口問。

    “什麽？”明悅看他。

    穆少川深色的眸沉定如初，莫名讓人在這種情況下得以安心：“爺爺隱瞞了你很多，甚至不顧你意願，把你強行嫁給我，你怨嗎？”

    明悅沉默下來，說不怨是假的，剛開始她怨爺爺不通情理，她的幸福都沒有公司利益重要。他隱瞞了她很多，讓她一步一步跳進火坑中，難以掙脫。

    父親和那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回歸，徹底傷到了她，她也是家裏的一份子，可實際就像一件附屬品，沒有任何選擇權可言。

    她不說話，穆少川淡淡音調說道：“我那麽對你，你是不是也很恨我？”

    明悅睫毛輕眨了下，微微垂下眼。

    “其實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我知道傷害造成，想讓你原諒我，很難很難。可是一起走來經曆了這麽多……明悅，我不想失去你，不想失去我們的孩子。”

    車廂裏寂靜得隻有那淡淡音律清揚，他就像是在和她平常聊天，一點也沒有遇到危險時的緊張沉重。

    他的隨意讓明悅漸漸安下心來，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車子沒有問題，他們正常行駛在路上。

    “你我就是一個完整的家，算起來，闖過那些誤會磨難，身邊還有你在，我覺得很幸運。”

    “明悅，人是最善變的。我不知道別人離婚結婚會經曆何種不同的環境、跟人和事兒？但我想說，選擇了你，我已沒有耐心在去接觸別人了。”

    “你相信習慣嗎？我已經習慣了你的融入……如果，這次我們能成功脫險，你願意試一試嗎？”

    穆少川沒有看她，沉著語氣就在耳邊，這點讓明悅少去很多壓力。

    願意試一試嗎？她之前最大的勇氣，就是威脅他，逼迫他同意，陪她看望爺爺。而最後徹底惹惱他，被他關進黑暗的倉庫裏一整夜。

    明悅早以沒有嚐試的勇氣，可他最後一句卻說：如果能成功脫險！

    車子是真的有問題了，明悅微轉頭去看他，他的麵色很鎮定，冷峻容顏窺探不出任何表情。

    他像是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把握中，可以活下去。

    這一信念安撫著明悅的心，跟著好似脫離了那種陷入自我無休止的恐懼中。

    “……能安全脫險嗎？”明悅忍不住的問。

    “不要害怕，有我在。”穆少川溫聲安慰她。

    又怎麽可能不害怕呢，她的孩子還未來得及出世，她都還沒經曆準媽媽聆聽寶寶心跳的曆程。

    明悅鼻頭很酸澀，她輕聲對穆少川說：“穆少川，是我連累了你，你怨我嗎？可能我們都不會安全下車。”

    “不會，我會保護你。”

    男人不容置疑的語氣衝擊心扉，“保護”這個詞在現下階段太過沉重。

    明悅不願去深想，接下來她不在說話，穆少川也沒有開口。

    停了幾分鍾，穆少川眉頭緊緊擰起，喊她：“明悅。”

    明悅睜著眼，雙手不自覺緊張的抓緊安全帶。

    “把安全帶解開，待會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要怕。一切有我在，我一直會陪在你身邊。”

    明悅手心都出了濕汗，她聽從的解開自己這邊的安全帶，嗓音裏帶了些顫意：“需要我做什麽？”

    前方是直路，幾乎不用打轉，穆少川對她露出一抹輕淡的微笑。

    “怕嗎？”

    明悅搖搖頭。

    “什麽都不用做，抱緊我。”

    他的話音落下，隻見安全帶被解開反彈回去，他突然傾過身來。

    一切在明悅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耳邊狂風呼呼的吹，發絲散亂開來。

    車門被打開，眼前的穆少川神色鎮定自若，他摟住她的腰，兩人距離很近，都沒有猶豫的時間。

    明悅身體突然向外倒去，她害怕的閉上眼緊緊抱住穆少川，身體落地的那刹，說不上來哪裏疼。

    她沒有料到穆少川會選擇跳車逃生。

    兩人落地帶起的衝力並不小，悶哼聲都說不清是誰的。

    等終於停下來的時候，不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明悅恍恍惚惚的趴在穆少川的身上，眼中那歪倒的世界，一輛車子撞上護欄，迅速竄起的火焰，都不知道是怎麽形成的。

    明悅眼睛輕闔，思緒飄離的時候隱約有聽到有人在焦急的喊她。

    “明悅，明悅……”

    那聲音就像來自天邊，可她好累，累的連睜開眼都覺得費勁。

    ——

    再次清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房間一片空白，寂靜之中，仿佛時間都已經停止。

    明悅稍稍動了下，牽扯到身體某處傷口，她呻吟一聲，眉頭緊緊皺起。

    輕微聲響驚動旁邊看護的人，那人立馬驚醒過來，到她麵前：“悅兒，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明悅微微轉動視線，方若寒擔憂的看著她：“是不是很痛？你先別說話，我去給你找大夫。”

    她說著，就要起身離開，明悅忙出手抓住她的胳膊。

    方若寒回過頭來，明悅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是一出聲，嗓音撕扯疼得厲害。

    “穆，穆少川……”

    方若寒彎下腰來，輕輕拍她的胳膊：“少川沒事，就是受了點小傷，他恢複得很快。倒是你，你感覺一下，哪裏痛？”

    “腿……”

    方若寒微笑：“你的腿被石頭撞到了，沒什麽大礙，你先忍忍，媽媽去給你叫醫生啊。”

    方若寒留下這句，便出了病房。

    不一會兒外麵湧進來了很多白衣大褂兒的醫生，他們圍住明悅問了很多問題，明悅或點頭或搖頭，表達出來。

    醫生判斷出一些問題，又一下子嘩啦的離開。

    直到病房裏再次安靜下來，明悅才想起什麽的掙紮著坐起身。

    方若寒阻止她，她才剛剛醒來，身上的傷都還沒愈合，不宜做一些劇烈動作。

    明悅不管不顧，方若寒阻止她的時候，她一把抓住方若寒的胳膊，啞著聲問她：“孩子，孩子呢……”

    方若寒看著她，眼裏閃過抹猶豫。

    明悅將她的表情看的真切，她的心沉入穀底，淚水滑下眼眶：“是不是，沒了……”

    方若寒鼻子酸澀的厲害：“明悅，不要難過，孩子隨後還有機會的。”

    隨後還有機會……

    明悅鬆開了她的胳膊，全身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她躺了下去，拒絕聽方若寒的安慰，拉過被子蒙住自己的眼睛。

    黑暗中，眼淚滑過的地方冰冰涼涼的，頃刻間又被溫熱覆蓋。

    明悅咬住自己的手，任由悲傷絕望將自己淹沒。

    方若寒勸慰她沒什麽起效，無奈下退出病房，去看望穆少川。

    穆少川當時抱著明悅送來醫院，他要比明悅嚴重的許多，可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堅持的。

    鮮血淋淋的身上，一瘸一拐的等著醫生檢查完明悅傷勢，轉告並無大礙時，他才暈了過去。

    醫生在給檢查的時候，才發現他的一隻腿都已經骨折了。

    方若寒無法想象，穆少川當時是憑著多大的毅力救下明悅的。

    來到這邊，穆少川穆少川也是剛剛轉醒，他的父母正在阻攔他。

    焦急勸慰間，看到了方若寒，夏菱急急問：“明悅醒來了嗎？”

    一句話，穆少川掙紮的動作頓住。

    他頭上纏著紗布，抬起頭黝黑的眼看著方若寒。

    方若寒牽強地扯了下嘴角：“醒了……”

    她的目光對上穆少川，裏麵有著很多話要說，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穆少川何等敏銳，他再也不顧穆延攔擋，撐起身下了床，直接拿起旁邊的拐杖，一瘸一拐就要去明悅那邊。

    穆延和夏菱攔都攔不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離開。

    明悅的病房和穆少川距離不遠，沒幾步路，穆少川來到門口，還沒敲門進去，裏麵隱隱傳壓抑哭泣的聲音。

    他的手頓在半空，緩慢的捏緊成拳。

    穆少川眼中閃過一抹痛色，停了半秒鍾，他推開了門進去。

    直接走到床邊坐下，他揭開被子拉起明悅，伸出手將她緊緊的護在懷裏。

    直到懷中被那柔軟填滿，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懷裏的女人知道是他，無處發泄的捶打他的肩膀，想要將那痛苦絕望揮散出去，無論怎麽做，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她的孩子再也回不來了。

    她堅強下去的動力，她所有的希望……

    穆少川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他的下巴摩擦她的鬢角：“明悅，別哭。你還有我，我們還有機會。”

    “你不是我的，因為你沒有住進這裏。”她的手指著自己的心，淒楚的說。

    穆少川口中泛起苦味，雙臂用力的抱住她：“你要相信日久生情，隻要不放棄，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

    明悅隻搖著頭，卻不肯在開口說一句話。

    穆少川溫柔的在她耳邊說了很多，她都不聞不問。

    明悅在醫院裏待了兩個星期，才被允許出院。

    穆少川的腿沒有好利索，暫時不去公司，整天的時候就在家裏處理一些文件，然後休養身體。

    穆少川一直都沒有簽署那份兒離婚合同，在明悅出院後的某一天有跟他提過，穆少川態度很決然反對。

    明悅也就再也沒有提過，時間不知不覺一晃而過。

    新的一年裏即將來臨，年三十夜晚，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紅紅火火好不熱鬧。

    帝軒陷入這萬千燈火中毫不起眼，不過新的一年裏，多少會讓人有些期盼，擺脫過去痛苦，迎接新的陽光，也能開始新的人生。

    【正文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