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殯儀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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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去世那一年,我才十六歲,我天生嗅覺靈敏,對氣味特別敏感,這可能要歸功於我的生辰。祖父說我是在陰曆七月十五出生的,沒錯,就是鬼門關大開的盂蘭節,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鬼節,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的命格會很硬,畢竟是跟鬼同一天出來的。據說在那天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沾點“晦氣”,比如有些人就有陰陽眼,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可我沒有,至少那時候還沒有。
我的父母是考古學家,“考古學家”是個挺高大上的名稱,其實跟盜墓的也就一碼事兒,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是國家授權讓你進墳墓,一個是自己想方設法進墳墓,但最終都是挑幾件上眼的古物往自己口袋裏藏。祖父說我父母在許多年前的一次考古發掘中神秘失蹤了,至今生死不明。因而,我是跟著祖父母一塊生活長大的。祖父母相繼去世後,就輟學進入了社會混飯吃。
起初,我在縣城裏晃蕩了幾天,不過身上的積蓄很快就花完了,說起來這些零零碎碎的錢還是從祖父的遺物當中找到的,一個大活人還要靠死人接濟,倒是有點厚顏無恥。
後來我在文成郊區的一家殯儀館找到了生平第一份工作。那是文成僅有的一家殯儀館,因為麵向幾十萬人口開放,人手不夠,所以急著招人。一開始館長嫌我年齡小,用童工會遭人非議,我就死皮賴臉地跟館長說我各方麵發育都已經成熟,各種體力活都能幹,而且很快就滿18歲了,重點是報酬方麵可以看著給。館長聽到最後一句,就動心了,我就喜歡這種能吃苦有誌氣的年輕人,又說這殯儀館的工作跟一般工作不一樣,不光看體力,還得看膽量。
我又不知羞恥地扯起了謊,“我小時候在墳地裏都睡過……膽子大著呢。”
館長一拍板,立馬就笑著起身,點了根煙說道:“成吧,那就先試用兩個星期,試用期工資嘛就按照正常工資的三分之一給,等轉正以後再給你全部工資。”
生怕餓死在縣城的我聽到館長同意讓我留在殯儀館工作,我也笑開了花,甭管是試用還是轉正,反正我知道都是臨時工,隻要給錢,我就沒啥意見。
很多人都不理解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男孩子為什麽非跑去死人積聚的地方工作,也不怕晦氣,“晦氣”這東西我還真不缺,好好的爹媽考古失蹤了,接著祖父母又相繼過世,還有誰能比我“晦氣”!我不怕死人把晦氣傳給我,就怕我把晦氣傳給死人,讓他們沒法好好投胎。另外,我自己心裏清楚,要想來錢快,就得從死人身上賺外快。無論是身份顯貴的高官還是掙紮在底層的平民,在對待已故的親人時都會慷慨解囊,不會討價還價,所謂“孝”字當頭、來錢不愁,在這種地方工作,偶爾也能沾沾光,拿個紅包、香煙什麽的“福利”。像如今這樣孑然一身的我,特別需要錢來維持生計,殯儀館無疑成了我最佳的選擇。
剛進入殯儀館的幾天裏,我也害怕走進森然冷寂的停屍房。我總是戰戰兢兢地跟在其他人身後,害怕麵對那些麵目有些猙獰的死屍,但是在殯儀館工作久了也就漸漸習慣了。甚至覺得,相比之下,與詭計多端的活人相處反而不如與一動不動的死屍相處來得安心、踏實。至少沒有什麽陰謀詭計,也沒有什麽明爭暗鬥。
不過,每每回想起自己到殯儀館第一次單獨接觸女屍的那個夜晚,仍心有餘悸。無論是誰,第一次在那樣死寂沉沉的停屍間裏麵對冷冰冰的屍體,都會感到害怕。不信,你也把自己關在停屍房裏試試,不嚇出精神病已經算是萬幸。
那時我初來乍到,什麽都不懂,館長讓我跟著殯儀館裏一位姓劉的師傅學習給死者化妝,明麵兒上說是讓我學“化妝”,但其實是幹著各類雜活,而且多半是體力活。那時候還沒有“入殮師”這樣的詞匯,人們稱給屍體化妝的人為“美容屍”,倒也合乎他們的身份,隻是通常大家都很難接受這稱呼的背後竟然對應的是男人,搞美容的不應該是女人才對嗎?但是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有幾個正常的女人會選擇這種與死人打交道的職業?!
這劉師傅有個兒子,是個智障,平日裏就在殯儀館裏瞎轉悠,偶爾也會在殯儀館幫幫忙,大家私下裏都叫他“二愣子”。至於“二愣子”是不是劉師傅親生的就沒人知曉了,反正他們的長像不太像有血緣關係。殯儀館裏的其他人也都懷疑,隻是礙於劉師傅的淫威而沒人敢問。除了館長,這殯儀館裏屬劉師傅年齡最大、輩分最高、工齡最長,而且永遠一副冷冰冰的板刷臉,大家都對他有些忌憚。
劉師傅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對著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一本正經地說了一句話讓我記憶深刻的話:“幹這一行最忌諱心有雜念,什麽時候你能夠心無旁騖地對待一具死屍,什麽時候你再開始工作。”之後他就帶著我熟悉了一下殯儀館,殯儀館總共分地上兩層、地下兩層,地上一層是接待大廳,可以用來布置靈堂,地上二層是館長辦公室和員工休息室,地下一層是停屍房,共有兩個房間用來停放屍體,而地下二層就不太清楚是幹什麽的了,樓梯的鐵門上掛著一把大鐵鎖,看起來應該是挺重要的一層,劉師傅並不打算帶我去地下二層。
於是我隨口問了一句:“劉師傅,這地下二層幹嘛用的?能下去看看嗎?”
劉師傅不屑地回一句:“不該你知道的就別多問,本本分分做事兒就行了。”
劉師傅這冷言冷語的一句話卻沒有澆滅我的好奇心,越是藏著掖著越是能勾起別人求知的欲望。總有一天會想辦法進去探個究竟。我當時就是這麽想的。
剛開始工作的幾天,劉師傅嫌我笨手笨腳的,不怎麽搭理我,隻讓我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我原本以為殯儀館的“生意”會不錯,就算不是每天絡繹不絕有死人送來,那也應該隔三差五地有人來吧,然而我剛進去的那幾天,殯儀館連半隻蒼蠅都沒有,更別說是死人了,這樣也好,大家都落得清閑。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少得可憐,除了館長、劉師傅、二愣子、傳達室的孫大爺和開車司機肥仔以外,就再沒有活人,我的加入無疑給殯儀館注入了無限的生機,什麽端茶遞水、抬屍運屍、布置靈堂都得“插一腳”,一個人幹著幾個人的活兒。館長倒是會說話,說能者多勞,以後給我加工資。加毛線工資,那都是我應得的,隻是他沒正式發給我而已。
就這樣“清閑”了幾日,我覺著劉師傅似乎沒什麽誠意要教我給屍體化妝,至少我連化妝工具都還沒碰過,除了站在旁邊看著他忙碌之外,就隻是被支配去做雜活。觀察了這些天,我覺得劉師傅也沒什麽高技術含量的手藝活,不過就是給屍體打粉底、畫眼線、塗口紅,一般人隻要隨便學學就能上手。
不過有一天夜裏,司機肥仔拖了一具特殊的女屍回來,我經過走廊時看到了那女屍的模樣,著實嚇了一跳。那女屍的麵皮殘缺不全,似是被人剝去了一部分,那張血肉模糊的猙獰的臉就像個嫣紅的肉球,她的眼睛死死地睜開,血絲布滿整個眼球,隨時都要崩裂出來似的,而她的靛青色旗袍已經被血液染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