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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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的煤油燈被夜風吹動,晃了幾下,這種舊式的燈已經不多見,燈光把我和肥仔的影子拉得細長而扭曲。老太太打了個哈欠,睡意湧了上來,她接著說:“劉基自小就天資聰穎,在去青田石門求學途中曾遇到一位高僧,並得到高僧的點撥而習得玄學秘術。那高僧還將一塊通透翠綠的靈玉交給劉基,說那靈玉可助其‘參透天地,預知生死’,但又說‘透露天機,必損陰陽,須慎用。’起初劉基並沒有發現那塊玉有什麽特別之處,甚至和其它的玉石並無異樣,不過後來他發現隻要借助那塊靈玉占卜,卜卦結果總是和現實分毫不差,準到仿佛親身經曆過一般,讓人不敢相信。”
“參透天地,預知生死”、“透露天機,必損陰陽”,我將這十六個字反複含在嘴裏念叨了幾遍,文化程度不高的我,還是有所領悟當中的意思,我說:“這麽說來如果要借助那塊玉來預知生死,豈不是得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
老太太嘴角往上一揚,像是在誇讚我“聰明”,肥仔皺著眉,應該是有一肚子疑問,果然,他托著下巴問道:“那塊玉到底是什麽顏色的?為什麽我之前聽到的版本是一塊紅色的血玉?”肥仔這一問也問出了我的心聲,我就覺得老太太講的那塊玉哪裏不太對,原來是在顏色上與我所知道的有所不同。我記得祖父告訴我劉基所持的是一塊紅潤通透的血玉,可到了老太太的故事裏卻成了翠綠的,莫非是她搞錯了?!
老太太也不著急解釋,而是從椅子上起來,往煤油燈裏添了點煤油,昏暗的燈光又被她調亮,她身後的黃泥牆壁也變得光鮮起來,那些隱隱裂開的縫隙變得清晰可見。我看著老太太瘦削的手臂上有幾塊暗黃的斑紋,驀地聯想到兩個字“屍斑”,我的思維總是這麽跳躍,莫名其妙的就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老太太重新坐回靠椅,用手揉著雙眼,說道:“那高僧交給劉基的是一塊翠綠的靈玉,但劉基每使用那塊玉占卜一次,靈玉就泛出一點紅暈,直到他幫助朱元璋平定天下一統江山之後,那塊靈玉徹底地變成了血紅的玉石。隨著大明朝的建立,朱元璋開始誅殺功臣,以確保江山穩固,作為開國元勳的劉基即便歸隱山林,卻也未能幸免,況且朱元璋生性多疑,又聽信奸臣胡惟庸之言,說劉基手持神秘血玉,可逆轉乾坤、顛覆江山,留著他將來必為禍患,因而朱元璋在得知劉基染病時派胡惟庸攜禦醫為其治病,說是治病,實則奉旨下藥暗殺,朱元璋始終相信民間所傳的‘得血玉者得天下’,十分忌憚劉基手中的那塊靈玉,於是命胡惟庸偷偷帶回那塊血玉,但這事兒畢竟不太光彩,所以他們也不敢太張揚。然而胡惟庸並沒有得償所願,因劉基吃了禦醫所開之藥,病入膏肓,言語含糊,而其它人又根本不知道那塊玉藏在了哪裏,所以他隻能無功而返。劉基臨終前,腦子突然清醒了,便把家人都叫到床前,將一卷天書交給他們,簡單交代完後事便與世長辭了。”
“那他有沒有告訴家人那塊玉藏哪裏了?”肥仔關切地問道。在亂葬崗的時候他就一直惦記著那塊血玉,如今還是一個德性,手裏的卷軸還沒出手呢,又打起了那塊血玉的主意,他這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典型寫照。
老太太搖了搖頭,她這一搖頭讓肥仔剛燃起的熱情又涼了下去。她說:“他的遺言都是些勸誡後人修身養德、寬厚待人的話,半個字都沒有提到那塊血玉。不過……”老太太頓了頓,停了半晌,我們以為她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可她的眼睛是睜得大大的,應該沒睡著。我和肥仔就耐心地等了片刻,老太太終於又開口了,“他交給家人的那卷天書,可能藏著玄機。”
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不直接告訴家人,而是大費周章的把它弄到一卷天書裏,難道是為了炫耀自己的才華?還是故意等有緣人來揭破天書中藏著的秘密?老太太說他之所以不提那塊神秘的血玉,其實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後人不遭受迫害,他知道,隻要那塊玉在世間消失,那麽朱元璋也就不會再害怕它改天換地的傳言,更不會為難他們劉氏一族。老太太說了這麽多,最關鍵的問題似乎還是沒有說到,甚至有點跑題了,我們一開始最關心的是這片密林為什麽在大霧天氣會出現岔路,而她卻不停地說著劉基的那塊血玉,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啊。
“那玉……”肥仔還想問有關血玉的事,我決定撥亂反正,盡快進入正題,畢竟我也有些困倦了,早聽完早睡覺,於是就打斷他的問話,說道:“你說的這些和岔路有什麽關係?”
老太太淡淡一笑,笑容裏夾雜著詭異的歎息,她閉上了眼,“我說過劉基有三十六疑塚,而這林子裏可能也有一座,他生前精通易經八卦,死後其家人遵循他的遺囑依據陰陽五行之道為他建造墓塚,並布下迷陣,以防被人發現。當你們走上岔路時,就已經入了那迷陣,幸運的能安然脫身;不幸的隻怕是要困在迷陣,死無全屍嘍。”老太太把最後一個“嘍”字的尾音拉得長長的,然後看著我們,“你們沒死在裏麵,算是萬幸。”
我“嗬嗬”一笑,她說的那麽玄乎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能在大霧彌漫的林子裏找到個棲身之所,我們確實是幸運的。既然已經知道了岔路的來曆,我心裏的那個疙瘩也就解開了,眼看時間也不早了,我也就不客氣地問她:“老人家,我們睡哪兒?”肥仔此刻才晃過神來,也站到了我的陣營裏來,應和著說:“對啊,對啊,我們睡哪個房間?”
老太太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人也從座椅上站起來,問了我們一句:“你們是分開睡,還是一起睡?”她問出這話的時候又用怪異的眼神掃視著我們倆,敢情她是把我們看成斷背山了啊。我和肥仔哭笑不得地直撓頭,誤會就誤會吧,反正清者自清,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倆決定住在同一個房間,一來可以互相壯膽,二來萬一有什麽事情也可以互相照應。老太太於是領著我們倆進了她女兒正對著的那個空房間。
走到房門前,我和肥仔不約而同地朝著她女兒的房間瞄了一眼,但房間裏就隻有幾個微弱的光點,有兩個光點是蠟燭的火焰,而另外兩個稍微小一些的估計是燃著的青香,其它的什麽也看不見。
老太太在空房間裏劃了一根火柴,點燃放在壁龕上的一根蠟燭。她舉著蠟燭走至房間的某個角落,從壁櫥裏翻出一盞煤油燈,點亮。我問她怎麽不裝電燈,用煤油燈多不方便。她說這地方比較偏僻,已經沒什麽人居住了,公家不會浪費人力物力財力拉電線進來。她說的也有道理。
煤油燈的光亮還算給力,把整個屋子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房間裏有一張雙人床正對著門,目測應該可以睡下我和肥仔兩個人。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皮沙發,沙發上疊著一堆女人的舊衣服,除了一堆紅紅綠綠的旗袍之外,還有一件白色連衣裙很是顯眼,那是相框裏老太太的女兒拍照時所穿的那件連衣裙。在沙發的邊上有一個梳妝台,梳妝台上鑲著一麵古色古香的鏡子,周圍有鏤空的金屬包裹著,梳妝台前擺放著一些零零散散的化妝品和首飾,梳妝台下麵則齊整地擺著一雙繡花鞋。
“你們今晚就在這個房間休息吧。”老太太說完轉身就出了房間,在房門口又定定地望了一眼她女兒的房間,將那扇敞開的門隨手關上了。看她已經走遠,我也忙不迭把房門關上,我們的床正對著死了人的房間,我的心裏老是發毛,我對肥仔說道:“肥倫,我看這床兩個人睡有點擠,要不你睡床,我睡沙發吧。”
“新來的,沒看出來你還挺仗義,那就先謝過啦。”肥仔也不客氣,把畫卷擱到梳妝台上,用手拍了拍被子,接著整個人一躍就撲騰往床上紮,“爽!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他抓起被子聞了聞,笑著說:“這床還挺香,就跟女人的體香似的。”
“切,別說的你好像聞過女人的體香一樣。你可當心著點兒,這床沒準有什麽女人睡過,或許就是隔壁的……”我自己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不禁打了個寒噤,這滿屋子都是女人的東西,女人的衣物、女人的化妝品、女人的鞋子……該不會是老太太記錯了房間吧,難不成這個才是她女兒的房間?!我喚了一聲肥仔,哆哆嗦嗦地說:“肥倫,你有沒有發覺這房間哪裏不太對勁兒?”
“哪兒不對勁兒,我看就你最不對勁兒。”肥仔蹬掉鞋子,順勢往被窩裏鑽,然後捂著被子打算睡覺,“別想七想八的,抓緊熄燈睡吧。等明兒出了林子,我們還得跟館長解釋為什麽曠了一天工,得想個像樣的理由,否則免不了一頓臭罵,另外還得扣工錢。”肥仔說完倒頭就睡,也不再跟我搭話。
夜頓時寂靜得隻剩下肥仔均勻的呼嚕聲、牆壁上掛鍾指針轉動的“嘀嗒”聲以及煤油燈“呲呲”的細微聲響。我把沙發上那些女人的衣服都堆到了壁櫥裏,騰出一大塊兒空間,我坐在舒軟的沙發上,雖然已經睡意十足,困倦得睜不開眼,卻不敢輕易閉眼,更不敢把煤油燈熄了,我害怕麵對黑漆漆的陌生環境,那是與生俱來的對未知的恐懼,怕黑暗中會招惹什麽東西。
萬籟俱寂中,我聽到耳邊有窸窸窣窣的動靜,我睜開眼屋子裏烏黑一片,僅有一絲月光從玻璃窗投射進來,落在大床上,白色的被單高高凸起,就像一個隆起的小山包,在月光下尤顯刺眼。以前沒覺得他胖成什麽樣,這會兒看過去還真是讓人不忍直視。我嚴重懷疑他睡覺的姿勢是蜷縮成一團,像個刺蝟一樣悶在被窩裏。
我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又是誰熄了房間裏的煤油燈?就在我想著這些的時候,我聽到背後的梳妝台前有人在擺弄著什麽。我的腦子頓時發懵,脖頸上也有陣陣涼意襲來,油然而生的恐懼灌入毛孔,沁入骨髓。這房間裏總共就兩個人,一個是肥仔,另一個是我,肥仔正睡在大床上,那麽梳妝台前的人是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