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小蕊給徐文打電話時，腦子還有幾分不清醒，當她站在徐文家門口時，才開始尷尬。

    和男友分手以後，她就再也沒有進過男生的家，她實在想不出來，單身生活的徐文家裏是什麽樣子。

    徐文打開門，謎底揭曉。

    也不知道是家裏比較大，還是朝陽透過落地窗陽台射入的一縷縷陽光，客廳敞亮，色調偏明豔卻不複雜，原木色的三個書架靠著一層牆壁並排擺著，對麵是嫩綠色的沙發，黑色的茶幾，原木色的地板。

    他一個人住200多平的房子？基層警察這麽有錢的嗎？

    大概是從申小蕊的眼神中解讀出什麽，徐文尷尬地解釋道：“這是我媽的房子，她在螃城買了幾套房子等待升值。我在螃城工作以後，她就把離警局最近的房子鑰匙給我了，其實我隻需要一個小房間。”

    這是多麽小的願望……

    申小蕊也想說出隻要一個小房間這種話……

    徐文推開次臥的門，指給申小蕊看。

    “我媽前段時間來照顧我時住過這個房間，還沒開始積灰，你就住這裏好了。”

    “對不起，這麽打擾你。”

    申小蕊要是能想到第二個人，絕不會這麽麻煩徐文，但是現在，隻要能擺脫方傑的糾纏，她願意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

    “你先睡個好覺，明天下午我回來再考慮對策。”

    徐文說完，就急急忙忙離開了。申小蕊這才發現，他風塵仆仆，眼底全是青色，一看就是熬了很久，把申小蕊接來，更是占用了他僅有的休息時間。

    申小蕊懷著對他的愧疚，在陌生而柔軟的床上輾轉反側，但這麽過了半個小時，她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等到她睜開眼睛，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由於過了很久黑白顛倒的生活，她已經習慣在任何一個時間醒來，但她還是過了幾秒才想起，這是在徐文家。

    她翻身而起，很自然的洗漱，之前縈繞在她心頭的那種消極的放任自流的心態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是一股憤怒的情緒，可能這種如火焰一般的情感一直藏在她的心底，隻是她將其掩藏起來了。

    因為太過恐懼，她看見了蔡如的臉，範玨瓊的臉，自己的臉……

    不知道自己會被怎樣對待，不知道明天會變成什麽樣，所以隻能下意識地逃跑。

    我們到底有什麽錯，為什麽我們要感到抱歉？

    明明是這些人渣的錯！

    申小蕊麵對鏡中的自己，她穿著昨天來時穿的那身休閑裝，脊背挺直，目光再次變得炙熱了。

    申小蕊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徐文發來的。

    “家裏沒有早飯，我叫了外賣，應該是8:30-8:45送到，我備注了放在門口，你醒了去拿就行。”

    門口果然有個外賣袋子，裏麵是皮蛋瘦肉粥、粢飯團、煎餃、小菜、豆漿。

    “【笑哭】我基本不做飯，冰箱裏有速凍餛飩和水餃，中午你將就一下，晚上我會買烤肉拌飯。”

    一條長信息，把她的早中晚三頓飯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徐文回家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對於一般人來講，這個下班時間還挺早，如果知道他已經連軸轉了差不多48小時，就不會這麽想了。

    跟早上相比，他眼底的青色更深了，可能因為困的時間太長了，他的精神反倒有點亢奮。

    “我買了韓式烤肉拌飯和慕斯蛋糕。”

    徐文一看就是不常買東西，被蛋糕店的小姑娘忽悠著買了個八種口味的慕斯蛋糕禮盒。

    兩人吃完烤肉拌飯，各吃一個慕斯蛋糕就夠了。徐文把剩下的蛋糕放回冰箱，卻發現裏麵的1kg裝速凍餛飩也被申小蕊吃了。

    徐文稍微有點擔心，害怕申小蕊是因為煩心暴食，他知道申小蕊曾經有暴食導致過胖的經曆，他倒是不介意申小蕊胖，但是害怕快速增加體重引來的身體問題，尤其是給內髒的負擔過重。

    但看申小蕊的感覺，卻比今天淩晨時好得多，目光如炬、動作利落，事實也是如此，這半個月來她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

    “你不問我和方傑是怎麽認識的？”

    “我看過卷宗了。”

    徐文知道，讓受害者反複回憶場景，是對受害者的二次傷害，但是申小蕊卻自顧自地講述起來。

    她發現，在反複的過程中，她不再像以前一樣，提到這件事的時候驚慌哭泣，她的語言很簡略，平靜之下卻蘊含著無盡的憤怒。

    “我開始收到禮物，奇怪的禮物，隱秘的禮物。那時我的胸才剛剛開始隆起，我感到羞恥卻無法跟任何人傾訴。我看到有包裝好的禮物出現在我的書包裏，還以為是誰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打開才發現是紅色波點還裝飾的輕飄飄蕾絲邊的內衣，更讓我受不了的是，他比我自己還要清楚我的內衣尺碼。”

    那讓她有一種幻覺，無論在教室，在洗手間，在浴室……都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

    她無處可逃，就算告訴別人，也隻會笑她，說她太敏感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為我自己錯了，周圍的人也不斷問我，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麽隻有你身上發生這種事。是我成為運動員錯了嗎？是我站在講台上微笑錯了嗎？是我奔跑錯了嗎？是我長得有問題嗎？”

    那些問題一個個擊向她的胸口，將她撕裂成一塊一塊，最終將她變成了自己也不認識的模樣。

    她花了近五年才恢複成現在的樣子，但是他再次出現，再次將她和她身邊的人都拉入深淵。

    我沒有錯，是他錯了。他把我當成他的所有物，而我確是有獨立人格的人，而且不想跟他扯上半點關係。

    申小蕊說完，徐文沒有回答，空氣在這一瞬間凍結了。

    徐文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多餘，在她獨立麵對那些痛苦時，他不在她的身邊。

    案件發生時，對於活著的受害者，大家總是用放大鏡去看他們的生活。如果不說那句話，如果不那麽做，如果不穿那件衣服，如果不相遇，總歸能夠找到受害者的錯處，可他們從沒想過，受害者隻是一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人，也隻是普通的生活，麵對侵害，他們是那麽的痛苦掙紮，想要活下去。

    明明他們是受到最大傷害的人，最需要別人的幫助，卻一次次地被人質疑。

    一開始我就不該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我要戰勝他，哪怕隻有我一個人。

    申小蕊站了起來，此刻她又恢複成了那個自信、陽光、樂觀的人。隻是她的笑容變得特別誇張，就像戴了一副麵具，而笑容是畫在麵具上。

    “謝謝你的收留，但我還要回去。”

    “什麽時候？”

    “現在。”

    “這麽快？”

    徐文也猜到申小蕊會回去，畢竟一直躲避方傑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以目前的證據，很難定方傑的罪。

    徐文忽然感覺自己很無力。

    “方傑是人渣，不會主動停手的，他不僅折磨我，也折磨別人，包括他姐姐範玨瓊。”

    徐文：“關於範玨瓊，我調查了，她確實是方傑的姐姐，原名方瓊。因為方傑高中時的那起事件，父母對他失望，成年後將他的戶籍轉走，父母隨後移民，方瓊也改名成範玨瓊。”

    徐文考慮片刻，還是問道：“範玨瓊有可能是被他利用，或者被他脅迫。”

    申小蕊回憶她和範玨瓊的相處的場景，範玨瓊並不像是假裝。

    “我要回去和她確認，到底她在這起事件中起什麽作用。”

    如果她真的是方傑的幫凶，申小蕊就將他們兩個一起擊潰。如果她不是，就讓她成為申小蕊的盟友。<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