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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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朋友?”裴崇坐在客廳的太師椅上,聽到下人的回話,哼了一聲:“姓陸罷?”

    下人點點頭,偷眼看了下裴崇。

    裴崇從手邊拿起一個鍍銀的水煙袋,他因為傷了肺,不敢再多吸香煙,大部分時候都靠水煙袋來止癮,此時半眯著雙眼,吸了幾口水煙後就沒了話語,像是坐在那裏打起了瞌睡。

    就在下人忍不住想要開口催問時,裴崇突然一下睜開雙眼,目光淩厲望向廳門外:“讓他進來,想要挑撥離間,這手段可差了太多火候。”

    下人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就領著陸中孝從門外走了進來,陸中孝一身黑色中山裝,英氣勃勃立在裴崇三米外,與此時正蜷坐在太師椅上,老態龍鍾的裴崇形成鮮明對比。

    裴崇又已經恢複成了之前的病夫模樣,腦袋微微垂著,一雙眼睛像是睡不醒,半眯著朝陸中孝咧嘴露出個笑容:“咳咳咳,這就是彭家丫頭為雁唐介紹的陸校長吧?快請坐,蓮姐,幫陸校長沏茶。”

    “伯父,你好,我是陸中孝。”陸中孝朝裴崇笑著開口問候:“聽說您身體抱恙,所以帶了些補品前來探望,隻是帶的東西有些多,所以等下還要勞煩貴府下人去車上搬取。”

    裴崇劇烈咳嗽幾聲,臉上浮現出一絲病態紅暈:“十幾年的老毛病了,陸校長有心了。”

    “眼看就要入秋,這老毛病若是不仔細照顧,容易添些新麻煩。”陸中孝坐到旁邊的客位,對裴崇似笑非笑的說道。

    裴崇半眯的雙眼中,瞳孔微微一縮,不過馬上借著咳嗽低下頭:“放心,這點病要不了我這把老骨頭的命。”

    蓮姐端著一杯沏好的香茶送到陸中孝麵前,陸中孝朝蓮姐說了一聲謝謝,隨後把茶水放在手邊:“伯父,我聽裴小姐說,您傷病在肺,還是要注意些,畢竟肺者,氣之本,稍有不慎,阻塞了氣道,那可不是小事。”

    “陸校長這是對中醫也有了解?”裴崇把手裏的水煙袋放下,抬頭朝陸中孝似笑非笑的問道。

    陸中孝歎口氣:“我也是遇到了類似的病症,才有感而發。”

    “哦?”裴崇眼皮抬起,朝陸中孝淡淡的說了個哦字。

    “我最近幫忙打理的一間小公司,突然不知道為什麽,被共產黨盯上,很多員工被說服,鬧著要回內地鄉下,這些員工就是公司的氣道,所以我才清楚,這氣道被斷的滋味。”陸中孝笑嗬嗬的朝裴崇說道。

    裴崇一愣,隨後不以為意的說道:“香港如今人多的是,走幾個人就再招就是。”

    “我也是這麽想。”陸中孝接口說道:“所以我準備把挑唆共產黨出頭的那幾個本地工會頭目料理一下,伯父是業內翹楚,威望極高,這種事想請伯父出麵代為通知一下那幾個頭目所在的公司,讓幾位老板重新招人,別為了這種事傷了大家和氣。”

    聽到這句話,裴崇目光如同兩把利刃直刺陸中孝,不過很快就低頭咳嗽起來,蓮姐走過去幫忙輕輕敲打著後背,裴崇咳完哈哈笑了起來,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這和氣不要也罷,你覺得呢?該動手就動手,雖然做生意講究以和為貴,可是總不能由著別人壞了自己的事。”

    說完,裴崇端起了茶盞,喝了口茶水。

    “多謝,多謝伯父您提點。”陸中孝隨之起身,朝裴崇笑著說道:“等我料理完瑣事之後,再來探望伯父。”

    “蓮姐,替我送陸校長出門。”裴崇點點頭,對身邊的蓮姐說道。

    客廳內再度安靜下來,裴崇半眯著眼坐在太師椅上垂頭假寐,隻有西洋自鳴鍾滴答滴答的走動著。

    陸中孝上了轎車,勞承乾發動駛離了裴家,嘴裏問道:

    “陸先生,接下來去哪?”

    “徐震身邊那幾個人,查清楚了?”陸中孝取出香煙咬在嘴裏,邊打著火焰,嘴裏邊問道。

    勞承乾正色道:“查清楚了,七個,都是本地幾家航運公司的員工。”

    “把人綁了。”陸中孝把香煙點燃,晃滅手裏的火焰,淡淡的吩咐道:“我要親自看著他們上路。”

    “明白,姓徐的……”勞承乾答應一聲,隨後停頓了一下,對陸中孝問起徐震。

    陸中孝眼睛望向窗外:“徐震不要動,他是共產黨,不是那些人的同路人。”

    “可是徐震與那些人關係緊密,留著他,豈不是更容易惹麻煩?”勞承乾不解的說道。

    陸中孝聲音不高,卻語氣肯定:“就是要留著他惹麻煩,去保險公司。”

    ……

    裴雁唐風風火火帶著丁虎從廳外快步走進來,對自己打著瞌睡的老爹開口追問:“陸中孝來過?”

    裴崇睜開眼睛:“走了。”

    “想來挑撥離間?”裴雁唐在裴崇麵前走動了兩步,托著下巴思索片刻,開口問道。

    裴崇冷哼了一聲:“希望我開口保下那幾個挑唆鬧事的工會成員,以和為貴。”

    裴雁唐繼續邁步走來走去,丁虎的目光則隨著裴雁唐的腳步不停移動。

    走了幾個來回之後,裴雁唐突然停步:“如果他真的鋌而走險,殺了那幾個人呢?”

    “他不敢,那幾個人幫共產黨做事,如果他真的動手,共產黨那邊還怎麽交代?”裴崇身體朝著後麵縮了縮:“不要走了,走來走去惹我眼煩。”

    裴雁唐卻沒有聽父親的話,而是聽完裴崇的話,繼續來往走動,直到幾分鍾之後才猛然停步:“有沒有一個可能,駱雲甫已經暗中投靠共產黨,陸中孝這次殺人是想給香港的國民黨看,證明民安心向國民黨,而且他動手殺人,駱雲甫在內地毫不知情,或者就算知情也可以裝作不知,等風波一定,把這筆賬歸到陸中孝頭上?”

    “陸中孝瘋了?按你的猜測,他這一手等同於得罪共產黨的同時又欺騙了國民黨,到時候被殺恐怕都猜不出是哪一方動的手。”裴崇微微搖搖頭,一語指出裴雁唐猜測中的問題:“他不敢殺人,除非狠下心,選一邊站隊,但他又不是駱雲甫,沒有資格做決定,隻能這麽受煎熬,何況,就算他真殺了人,你也不準再用場外招數,要讓他茫然四顧,卻無處下嘴。”

    “我明白。”裴雁唐答應了一句。

    “民安公司仍然沒什麽動作?”裴崇問道:“於世亭那邊也沒有?”

    裴雁唐眼睛看向廳外:“沒有,民安的客輪沒有降價,每日哪怕空駛也堅持準點開船,於世亭那邊最近和美國人走的很近,忙著撈聲望,我看多半是想混個太平紳士的頭銜,不過報紙上紛紛報道一個新聞,說是這兩日中環冒出了個洋行,靠免費贈送金戒指,已經上萬人發瘋一樣去買黃金券,一冊四十港幣,一萬人就等於四十萬港幣,那戒指我看過,一錢重,成色很差,最多值十幾塊二十塊,而且有人在那個洋行見到過陸中孝出現,如果這個洋行是陸中孝搞出來的,他手裏如今有了錢,我要是他,恐怕也該正式迎戰了。”

    “降價,贈飯,打廣告,場內招無非就是這些,倒是如果真讓他手裏握著一筆錢,去動場外招的心思,反而要頭疼些,比如拿錢搞定洋人,讓洋人找麻煩,所以無論他動不動那幾個人,都不要再出場外招給他機會。”裴崇取下腕上的一串十八子手串,在手裏慢慢撚動著說道:“還有,要防著他勾結於世亭。”

    “於世亭與他是殺父之仇,家業都被於世亭奪了,怎麽可能聯手。”裴雁唐有些不以為然的說道。

    裴崇眼睛一睜:“殺父之仇又怎麽樣,當年藍旗幫,我黑吃黑殺過多少人,又有多少他們的兒子最終認我做契爺,隻要有好處,沒什麽不能聯手的,我現在最怕的是,就算陸中孝不肯聯手,於世亭也要幫他添一把火。”

    說到這裏,他看向裴雁唐,又盯向丁虎:“如果陸中孝真的除了那七個人,讓你的人盯好陸中孝,防止於世亭偷雞。”

    “於世亭會出手?”裴雁唐有些匪夷所思的說道:“他真的幫陸中孝添柴,本地航運公司又不是白癡,一定能查出來。”

    “我要是他,就一定出手,到他那個位置,就算知道是他做的,可是裴家被鬥垮,他又趁機吞了油水,其他航運公司敢說什麽?一樣要乖乖看他臉色行事,弱肉強食,不止是海盜信奉這四個字,做生意也一樣。”裴崇說完,就靠在椅背上眯上了眼睛,就像個老眼昏花的孱弱病夫,打起了瞌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