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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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塘,珍好海鮮舫靜靜的泊在海中。
盛錦堂和吳長恩立在舢板上,由船夫撐著朝海鮮舫漂去,盛錦堂對身旁始終臉上帶著一抹陰鬱的吳長恩介紹道:
“香港那些酒店,夜總會再怎麽比,也比不過上海灘,所以本地的幾家老板也都識趣,特意包下這艘海鮮舫為吳先生接風,一是海鮮舫也是船,也算是關照同行生意,二來,也是避醜,免得選在酒店裏,讓見多識廣的吳先生你不屑一顧,不過說起來,這家海鮮舫的海鮮確實值得一試。”
吳長恩望著遠處已經掛滿彩燈的海鮮舫,嘴裏淡淡說道:“盛先生,這次不是吳某補不了天,而是不願意和你傷了和氣,民安也好,我也好,以後還希望能與盛先生能多多親近,也與裴家那些人都留幾分人情,免得事情做盡對大家都不好。”
“明白,明白,吳先生這次是給我盛某人一個大大的臉麵,我心中自然是清楚的,不然您一封書信寄給您那位叔父,我不就得乖乖回去述職聽訓?以後民安在香港,有什麽需要盛某人幫忙的,盡管開口,共產黨那邊,我也明白民安的苦衷,畢竟大半產業如今在淪陷區,駱雲甫不敢觸怒共黨,上麵也是能理解的,這種事就不值得特意匯報上去了,免得不討好反而被罵偷懶。”聽到吳長恩表示這次賣自己一個臉麵,盛錦堂臉上笑容更是謙遜了幾分,微微欠著身對吳長恩說道。
這番話說的清楚,盛錦堂知道吳長恩如果真要是想撕破臉,可能未必能讓自己被趕盡殺絕,但降級罰俸卻容易,隻能說吳長恩背靠公門的叔父修行這麽多年,懂得如何做事,真要撕破臉,自己降級罰俸不假,但是自己手裏那些收集的情報,也能讓民安的駱雲甫寢食難安,輾轉反側一段時間。
“我仔細考慮過一下,準備替駱先生擅自做主一件事,那就是民安這幾日會成立個分公司,盛先生有沒有興趣入一股?”吳長恩側過臉,對盛錦堂勉強笑笑說道:“這樣也免得盛先生老是替其他公司張目,疏遠咱們弟兄的情誼。”
盛錦堂哈哈一笑:“吳先生,這一股怕是有些燙手吧?”
“港蕙航線,不會讓盛先生也為難吧,還是說盛先生已經答應本地這班老板,連港蕙航線都要對民安趕盡殺絕?總公司那邊考慮要把廣州分公司名下資產轉移到香港,畢竟華南看起來守不了多久,但是又不能都並入香港分公司,畢竟國共兩黨都盯著,所以隻能成立個新公司勉強遮掩。”吳長恩對盛錦堂說道。
盛錦堂連忙搖頭擺手:“吳先生,這港澳航線都是要靠您大度,才勉強讓本地公司保住了顏麵,他們哪有膽量去打民安港蕙航線的心思?再說,就算真動了心思,那我自然也要替吳先生您勸告他們,收起這種心思。”
“所以,有沒有興趣?”吳長恩聽到盛錦堂表態,臉上多了幾分微笑,再次問道。
盛錦堂搓搓手:“兄弟實在是囊中羞澀,不知道這一股作價幾何?”
“盛先生這是開吳某人的玩笑,我既然開口,如果還需要盛先生你拿錢出來,這個總經理怕是白當了這麽多年。”看到即將靠向海鮮舫,吳長恩拍拍盛錦堂的肩膀,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若是有興趣,明日去公司在詳談。”
海鮮舫的夥計們伸手把吳長恩盛錦堂扶上了海鮮舫,整艘海鮮舫足有三層,此時一二樓都空著,隻有一些歌伶枯坐,看起來是被包下了整艘海鮮舫。
夥計領著兩人朝樓梯處走去,吳長恩抬頭看向樓梯,此時三樓上連串腳步由上而下響起,裴雁唐,遊國淮,林鹿山等本地聯盟的幾家老板正滿臉笑容的迎來。
隻是這居高臨下的角度,讓吳長恩看起來覺得更像是手握刀叉,準備等盛錦堂和夥計把自己這頭肥羊送上去大快朵頤。
“吳總經理,好久不見。”裴雁唐最先上前,主動對吳長恩伸出手,笑著說道。
吳長恩臉上的陰鬱似乎也已經被海風吹散,此時笑容滿麵的伸手與對方回握:“裴小姐,三年不見,聽說如今已經是香港航運業不弱須眉的巾幗豪傑,更盛令尊當年。”
“吳總經理客氣了。”裴雁唐一笑,隨後開始介紹其他人給吳長恩認識。
依次寒暄客氣之後,吳長恩落座,環視眾人,等服侍的夥計幫眾人倒滿酒杯,吳長恩舉起酒杯:“難得裴小姐,盛先生,林老板和諸位抬愛,特意為我接風,吳某心中感激不盡,這第一杯酒,本該由東主開口,可是今夜,我這個惡客就壞次規矩,由我舉杯,先敬諸位,聊表謝意如何。”
裴雁唐等人也都舉杯,大家笑容和氣的一飲而盡。
隨著吳長恩說起當年來香港公幹,與裴家相識的幾件趣事,酒桌上的氣氛熱絡起來。
直到每人都喝下了三盅酒,吳長恩才笑著看向裴雁唐:“裴小姐,我剛來香港,聽說民安香港分公司的陸協理,之前與本地幾家公司有些齟齬?”
“吳先生這件事錯怪陸協理了,實在是我們這些本地小生意人有些杯弓蛇影,內地戰亂,上海那些知名航運大亨紛紛湧來香港,先是童浩東童先生,萬噸貨輪橫跨大西洋震驚中外,又有楊管北楊先生隨隨便便一頓家宴,就讓各大銀行家替他籌了三百萬美元,民安更是龐然大物,國內民運第一,如今來香港,我們是怕被民安搶了生意,所以倉促間隻想著先下手為強,在港澳航線靠降價搶一搶客量,免得被民安不知何時丟出來的什麽大手筆給嚇到,陸協理也是因此才覺得我們對民安有成見,雙方這才有了些小矛盾。”裴雁唐一番話說的雲淡風輕。
林鹿山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笑而不語。
吳長恩歎口氣:“唉,這陸協理啊,能力確實有一些,但還應該多加打磨,不該急著把他放出來獨當一麵,駱先生本來是想再緩一緩調整陸協理的工作,是盛先生與我詳談之後,我又與駱先生通了電話,最終駱先生總算點頭,如今暫時讓我打理民安香港分公司,以後,諸位還請多多關照。”
吳長恩這番話告訴在場眾人,陸中孝已經失勢,如今香港分公司由他一言而決,接下來眾人是準備和他做朋友,還是做對手,不妨在這酒桌上表個態。
“吳先生今晚肯賞光,那已經是給了我們好大臉麵,大家哪能不懂做人?之前與那位陸協理的矛盾自然可以當粉筆字抹去,一筆勾銷,不過呢,我還想聽聽吳先生接下來對民安香港分公司有何安排,雙方都講清楚,那小矛盾自然也就不會再出現。”林鹿山夾著香煙,對吳長恩笑著開口。
這種難聽的話,不能由裴雁唐來說,但是林鹿山開口則沒有問題,畢竟吳長恩變臉,裴雁唐還能開口把話接過去,何況林鹿山也不擔心吳長恩會翻臉。
今晚這場接風宴,為的是什麽,吳長恩清楚的很。
“接下來,兄弟準備先清理公司內部冗員,畢竟千裏之堤毀於蟻穴,至於航運生意,倒是不急,陸協理之前也不是沒有功勞,靠洋行籌了一筆款,足夠應付一段時間的開支,所以我覺得民安香港分公司的港澳航線暫停營運,兩條客輪會先停航送去船塢修整,利用這段時間重點整飭一下公司的人事工作,至於何時再載客……”吳長恩眼睛環視著眾人,笑著慢慢說道:“那自然要和其他靠這條航線賺錢的諸位同業,商議之後再定。”
眾人臉上一喜,之前本來覺得吳長恩隻是會讓出黃金時間,沒想到這次吳長恩居然幹脆退出了港澳航線,暫時把重心放在清洗內部,而且話說的清楚,之後再開船載客,會和他們商議之後再決定。
這是抱著先平內亂,再圖擴疆的心思。
“聽盛先生講,民安高雄航線似乎運力有所不足,不知……”遊國淮此時手裏端著酒盅,再度開口。
雖然吳長恩已經幹脆退出港澳航線,但是之前他見林鹿山時還許諾過,高雄航線可以允許大家分一杯羹。
“是遊老板記錯了,還是盛先生記錯了?民安高雄航線從來都是運力充沛。”吳長恩笑著舉起酒杯,看向遊國淮。
這句話就是告訴在場的人,自己讓出港澳航線已經是底線,其他的好處不用再惦記。
“是我記錯了,我自罰一杯。”盛錦堂笑嗬嗬的舉起酒杯,陪著吳長恩,遊國淮飲了一杯。
雖然有些可惜沒能切下台灣高雄航線的肥肉,不過林鹿山,遊國淮等人也明白,吳長恩讓旗下客輪暫停港澳航線,已經是大大讓步,如果不是之前陸中孝胡作非為,逼著吳長恩一到香港就隻能借助人脈連連補救,再加上裴家讓盛錦堂出麵施壓,吳長恩絕對不會停航,最多隻是調整發船時間。
看到吳長恩說完那番話之後,臉色有些失落,裴雁唐馬上笑著轉移了話題,再度與吳長恩聊起了中國台灣和日本的生意,大談未來合作機會。
而盛錦堂在旁邊端著酒盅,看著收拾心情的吳長恩,有些唏噓。
吳長恩割下來的肥肉雖然有些少,但這一次,香港本地航運聯盟這班人,名望卻能賺到最大,要知道,香港本地公司這班人,可是逼得國內最大的民運公司民安公司在香港停了客運!就如同三國演義的故事裏,籍籍無名的潘鳳斬了天下第一的呂布!
而民安,然後再想殺回港澳航線沒那麽容易,撤出去容易,再想殺進來把肉搶回去,那就不是今晚的和風細雨,而是血雨腥風嘍,就算吳長恩許諾自己一股的好處,自己也不能幫著他把裴家吃下去的肉逼對方吐出來不是?
“對了,不知道陸協理接下來,吳總經理要如何安排?”裴雁唐好奇的對吳長恩問起了陸中孝。
吳長恩聽到陸協理三個字,眉頭微微一簇,隨後淡淡一笑:“陸協理身份有些特殊,那是駱先生親自提拔的,不好由我直接安排,就暫時在公司做做庶務,等駱先生回港再另做安排。”
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裴雁唐聽得點了點頭,今晚吳長恩的表現中規中矩,沒有異常,但是裴雁唐腦子裏總是閃過陸中孝那張臉,提醒她,陸中孝的自導自演絕對是個圈套。
可是如今吳長恩已經表態,民安退出港澳航線,徹底認輸,就算再想殺回來,也沒那麽容易,航線客輪數量有限製,審批是要英國人點頭的,不說裴家和本地這些公司不會給民安這個機會,就算是吳長恩日後想要再開港澳航線,打點鬼佬也是需要耗費一筆不小的財力和人脈。
就這麽退了?陸中孝難道真的沒有後招?還是有後招,但是被吳長恩給壓了回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