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盡,舞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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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朧,眾花睡去,他依稀看見破舊的合歡殿前站著一個白衣女子,青絲如瀑,身材婀娜,跳著琉璃醉,一如多年前在湖邊初次相見,他便知自己錯了,可是,已經晚了。

    風雨驚

    雨疏風驟,驚雀花飛去。

    重華殿內,燈火通明,寂靜無聲。

    一女子身著華服,玉鈿金釵插在發間,妝容明麗又不失大氣,坐在桌前怒氣衝衝,地上是一眾太監與宮女,小心翼翼的跪著,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這個賤人!什麽時候不暈倒,偏偏在本宮生辰時這裏裝病,皇上明明都來了本宮這,這個賤人借暈倒把皇上勾了去,該死的東西!本宮饒不了她!”怒得將花瓶器皿砸的稀碎。

    平時口齒伶俐的彩鳶壯了壯膽子,低聲的安慰道“娘娘是六宮之主,何苦為一個小小的妃子發愁,任憑她再得寵,也不可能越了您去,娘娘您是當今太後的親侄女,皇上的親表妹,而那暖香閣的賤人隻不過是一個舞女,最下等不過了,娘娘犯不著與她計較。”

    上官墨蘭聽了,怒氣稍稍有些減了,嘲笑了一聲:“也對,那賤蹄子再得寵也無用,天生的賤命!”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麵生的小太監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皇後娘娘,崔總管讓小的來告訴您,賢妃她、她。”

    “有話快說!”墨蘭杏目一瞪,眉頭緊皺,隻見那小太監畏畏縮縮地說道:“崔……崔總管說賢妃娘娘她……她懷孕了”

    “混賬!這個賤人竟然還敢懷了孩子!這下、這下皇上更不會來本宮這裏了,我該怎麽辦”

    為什麽偏偏是她!偏偏是那個女人!

    皇後神情恍惚著,手足無措,緊接著神情黯淡:“全都退下吧”

    “娘娘,您沒事麽?”

    “沒事,我想靜一靜。都退了吧”

    眾人退去,重華殿頓時冷清的有些可怕,墨蘭緊了緊衣服,坐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眸依舊明亮,兩邊的笑渦依舊,紅唇皓齒,可是為什麽她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呢。身為六宮之主的她,雖然享有無比尊榮,卻得不到皇上的一絲柔情。

    莫名的傳來塤的聲音,像是來自很遠的地方,很久之前有個人天天為自己吹奏,而自己在他麵前跳舞,從他的眼裏,她感受到自己是很重要的,這種感覺真好。

    “彩鳶,準備好補品,明天去暖香閣”

    晨曦初露,墨蘭吩咐彩鳶將一早準備好的湯藥帶上,徑直去了暖香閣。賢妃懷孕一事皇上本來想瞞著,可是太後早得知了風聲,這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朝廷上下都來賀喜,暖香閣門庭若市,人來人往,皇上為了賢妃能夠好好休息,就下令禁止閑人打擾青瑤。

    墨蘭來到暖香閣前,隻見一個小太監,攔住了她。

    “大膽!你這狗奴才也不看看來人是誰!皇後娘娘你也敢攔,不要命了!”彩鳶張口嗬斥道。

    “皇後娘娘,不是小的欄您,隻是皇上吩咐,賢妃娘娘這一胎要好好養著,受不得驚擾,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放肆!本宮也算閑雜人等!都四個多月了,本宮來看看妹妹,順便來送些補品給妹妹,你這奴才敢攔著,本宮第一個殺了你!”說完便強行闖入了暖香閣,隻見青瑤靠在墊子上看書,看見皇後突然闖進來,嚇了一跳,但又很快恢複了鎮定。

    “皇後娘娘吉祥”剛想行禮就被墨蘭扶起,“妹妹有孕在身,這些禮就別行了,看妹妹的氣色很好,想必皇上把你照顧的無微不至。”

    墨蘭笑著對青瑤道“姐姐說笑了,這是皇上第一個孩子,皇上緊張些也是自然的。”“不光是皇上緊張,全天下的人都緊張著呢!所以我也來給妹妹送點安胎的補品,妹妹趁熱喝了吧!”彩鳶將冒著熱氣的藥端了上來,送到賢妃麵前,賢妃看了,已經明白了是要害自己,心裏得意了一下。她接過湯藥正要喝,隻見皇上開門進來,將藥打翻在地,頓時白色泡沫泛起,墨蘭大吃一驚,倉皇失措。

    “皇後!你能解釋一下這情況麽!”皇上冷冷地問道,並不看她。

    “皇上,臣妾不知情,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請皇上明察。”

    “夠了!若不是朕來的及時,青瑤和孩子都會被你害死!像你這樣善妒如何母儀天下,如若朕殺了你,又對不起死去的舅舅,罷了,你以後就在合歡殿裏閉門思過吧,不要讓朕再看見你!”

    “至於彩鳶……”“皇上,臣妾以為彩鳶也不過是主子指使,沒有辦法,打她幾下作為懲罰就好了”青瑤附在皇上身上說道

    “皇上。奴才是被皇後娘娘逼得,饒我一命吧!”

    “看在賢妃娘娘為你求情的份上,饒你一命!逐出宮去吧”

    墨蘭苦笑了一下,看到青瑤和彩鳶一唱一和,她都明白了,果然不出她所料。

    月光照在冷宮冰涼的地上,風從破舊的窗子吹進來,發著沙沙的聲音,已是深秋了,她裹緊了衣服,站在窗邊,看著天上的那輪圓月,今晚的月亮空靈明亮,好像那一年在塞外看到的那樣……

    一切都是從那裏開始的。

    青瑤祭

    也許隻有在那一刻,我才是幸福的,等懂得了卻已晚了。

    長河落日,大漠孤煙,邊塞一片蒼涼,金戈鐵馬,血染黃沙。

    那一年,她叫青瑤,十八歲的年華,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回到中原。軍中又打了勝仗,上官融意興大發,帳中笙簫不斷,琵琶胡琴演奏響徹了整個夜空。青瑤扭動著腰肢,穿著性感的舞衣,跳舞陪酒,她是軍中的舞姬,軍中盡是粗莽大漢,麵對這樣一位嫵媚妖嬈的女子,個個如狼似虎的看著她,而她就像一個待宰的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席間一個長相醜陋的大漢,醉醺醺的走了過來,將手放在她的腰上摸來摸去,這種調戲青瑤已經習慣,她以為隻要忍住今晚,待到明日就可以跟著上官融回到中原,到那時她就可以回到心心念念的江南,回到師父身邊,繼續跳著她喜歡的舞蹈。誰知那大漢得寸進尺,竟然想霸王硬上弓,青瑤一閃,躲開了。

    上官融眯著眼說道:“既然二弟這麽喜歡這個賤婢,就讓她做你的小妾如何?今天晚上就歸你了!哈哈哈~”周圍的將士全在起哄,淫賤戲弄的笑聲不絕於耳。青瑤大吃一驚,他沒想到上官融出爾反爾,如果讓她跟著這個麵前這個男人,她不如死了算了,她欲拿起一把軍刀朝自己刺去,誰知被上官融一個酒壺彈飛,上官融上來就是一巴掌,罵道:“賤人!讓你好吃好喝,現在竟然想死,賤人!“皮鞭一下一下落在青瑤身上,青瑤忍著痛,不叫出聲,她越這樣,上官融越是不解恨,下手就越狠,打得青瑤皮開肉綻,眾人看到這個場景特別興奮,笑著,歡呼著,得到了無窮的快感。

    大漠的夜晚很冷,青瑤在大家都都酣睡之際,一點一點挪出了帳篷,走到山崖邊,對於疼痛已經麻木,身體好像已不屬於自己,大概自己要死了吧。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支舞,艱難的展開雙臂,風刮著她的傷口,她已經毫不在意,隻是用最後的意念支撐著身體,跳著,轉著,然後慢慢倒下……

    不遠處一個男子站在那裏,約二十五六的模樣,長得英武偉岸,濃眉星目,像大漠裏蒼鷹般冷靜勇猛,風流不羈,看慣了胡人奔放熱情的舞蹈的他,不知道原來舞蹈可以這樣優雅柔軟。

    此刻,他心裏下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一個月過去,西夷的部落首領喀澤亞大婚,迎娶的竟是一個軍妓,那就是青瑤。最初喀澤亞做了這個決定,整個部落的人都議論紛紛,百官更是反對,且不說這個女子身份卑賤,就憑她是中原人,就不能讓她當王後。從來從諫如流喀澤亞這次卻一意孤行,執意娶青瑤為妻,並衣不解帶地悉心照料,噓寒問暖,他一生從來沒為一個女子這樣。青瑤對他並不太熱情,隻是禮貌地順從,既不反抗,也不獻媚。

    有一次,她問道:“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喀澤亞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微微一笑,寵愛地回答:“因為你那天晚上的一支舞。”

    首領的婚禮十分隆重,百官跪拜,萬民同慶,青瑤穿著婚服,看著眼前的男人,笑的絕美傾城。洞房之夜,紅燭暖帳,香汗淋漓,青瑤極盡溫柔,溫存過後,青瑤貼在喀澤亞的胸膛上,調皮的笑問:“如果有一天,我把你害死了,你會不會後悔娶了我?”喀澤亞笑了笑,摸著青瑤的臉龐,看著她,篤定地說道:“我不會後悔。”青瑤心中暗暗嘲:男人都是花言巧語,卻轉而又聽到喀澤亞說了一句:“若你當真那樣做了,後悔的是你。”“為什麽?”喀澤亞刮了一下青瑤的鼻子:“因為你再找不到一個男人想我一樣愛你”青瑤雖然嘴上說他不正經,心中卻一驚,不知為何,心裏湧起從未有過的暖意,但是他隻是自己的一步棋。

    事已至此,決不能心軟。

    半年後,由於南疆事先拿到了西夷的作戰圖,一舉攻破喀澤亞的防禦,西夷大敗,喀澤亞大軍潰不成軍,喀澤亞浴血奮戰了三天三夜,最終體力耗盡,亂箭穿心而死。青瑤站在遠處,看著喀澤亞倒在血泊中,輕聲說道:“對不起,你一開始就應該知道我是這樣的女人。”

    這是一個夢的結束,也是另一個夢的開始。

    這是青瑤與阿穆毅的一個交易,她偷作戰圖,而阿穆毅在事成之後要攻破上官融的大軍,因為她要完成移花接木的好戲。於是,西夷戰敗,上官融也戰死沙場,真正的上官墨蘭掉落懸崖,而青瑤搖身一變成為上官墨蘭回到了中原,終於,回到了中原。沒人知道她是假的,因為中原沒人見過真正的上官墨蘭,見過的人都死在了那場戰役之中。

    被接回朝,禦賜婚姻,執掌六宮。可是,一次慶功宴上,她看到了那張臉,依舊清秀可人,略帶憂鬱,上官墨蘭沒死!青瑤心一緊,然後她又發現上官墨蘭已經失去了記憶,但卻得到皇帝萬般寵愛,青瑤不甘心,為何她總是比自己幸運?

    墨蘭殤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她是上官墨蘭,是鎮遠大將軍上官融的獨生女兒,也是當今太後的親侄女,皇上的親表妹。從一出生便擁有無盡的榮耀,但上官融一家很早就到了邊塞鎮守邊關,所以她從小就沒去過中原。

    墨蘭初次見到青瑤,是在上官墨蘭的十六歲誕辰的宴會上,墨蘭聽說她是中原來的女子,比自己大一歲,至於怎麽會流落到此處,她也沒有深究,隻看到當時的她站在舞台中間,生澀卻又倔強,同情之心油然升起。

    “父親,我想與那個姐姐做朋友”

    “墨蘭啊,那是個奴才!你是千金之軀,怎麽能與那種人做朋友呢”

    墨蘭生性溫和嫻靜,自然沒有再要求。以後的宴會上,墨蘭總是能看到青瑤,她越來越大膽,也越來越懂得討男人歡心,可是墨蘭總能看到她眼裏的不甘與憎恨。直到那一夜,火光衝天,阿穆毅帶著大軍偷襲,保護自己的護衛全死於阿穆毅的鐵騎之下,墨蘭最終被逼跳崖。所幸被一樂班班主救起,而前塵往事卻以一概記不起了,班主念她與自己也算有緣,於是起了一個他曾經的愛徒的名字:青瑤。並授以他琉璃醉,自此墨蘭便成為了青瑤,聞名整個京都。

    嘉寧三年,天朝皇帝東方軒逸大敗阿穆毅,平定了邊塞,各地樂班進宮獻舞。那一晚,當青瑤身著白色舞衣,跳著那隻班主教她的琉璃醉,豔驚四座,東方軒逸緩緩走下台階,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嘴角露出很好看的弧線,眼神溫柔而篤定:“青瑤,可願做朕的女人。”青瑤與麵前的這個男子對視的那一刻便明白自己已經陷進去了,無法自拔。

    青瑤搖身一變成了賢妃,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地位僅次於皇後,但這一切她都不在乎,她隻在乎她愛的這個男人,他喜歡看她跳那隻琉璃醉,喜歡她穿白色舞衣的樣子,喜歡將她抱在懷裏寵溺溫柔的喚她青瑤,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青瑤曾經以為自己是最幸福的。

    宮中的日子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青瑤無意鬥爭,無奈其他妃嬪蓄意加害,尤其是皇後整日虎視眈眈,久而久之,青瑤決定先下手為強,串通了彩鳶陷害了皇後。

    而且,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一天夜裏,東方軒逸神秘的拿出一支的紫玉釵,放在她眼前,說道:“還記得嗎?八年前,你在涼州倚翠湖邊練琉璃醉,當時朕還隻是太子,我在亭中看到你穿著白色舞衣,翩翩而舞的樣子,就已經愛上你了。”青瑤頓時心涼徹底,原來他深愛的並不是自己,自己隻是個可笑的替身,荒唐的被愛了這麽多年!

    而那一刻,仿佛前塵之事全被記起,父親被殺,自己被逼落懸崖,全是拜那個青瑤所賜,她緊緊攥著拳頭,既然如此,青瑤,那莫怪我狠心。

    花落念

    花開花落,似水流年,轉眼半年已過去。

    暖香閣裏進進出出,手忙腳亂,賢妃娘娘臨盆,誕下小公主,卻難產大出血。東方軒逸心急如焚,命令太醫們一定要救回賢妃娘娘,否則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皇上,您別為難太醫了,臣妾知道自己命薄,隻盼孩子平安就好。”墨蘭痛苦的支撐著,哭的梨花帶雨。

    “皇上,恐怕這是皇後娘娘動的手腳,奴婢看見昨日皇後娘娘的身邊的小太監鬼鬼祟祟的,但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娘娘的胎一直安穩,怎麽突然難產。”

    東方軒逸已顧不得那麽多,一心讓太醫救活墨蘭,太醫:“由於娘娘所中之毒太厲害,保住胎兒已是萬幸,就是神仙也無力回天啊”

    “為何姐姐要那樣害我!皇上!你一定要為臣妾做主!”

    東方軒逸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青瑤的唯一要求,“你放心,朕定要皇後為你陪葬。”墨蘭終於釋懷,眼角淚滑落,閉上了眼睛。

    青瑤,我上官家一百多人的性命,你也該償了。

    東方軒逸傷心地路過合歡殿門口,興許是因為將要賜死皇後的緣故,雖有恨意,但畢竟也是夫妻多年,心中有些不舍,慢慢走近,卻見青瑤穿著舞衣,發間別著紫玉釵,跳著琉璃醉,緩緩倒下。

    他看呆了,連忙跑過去,晃著她的身子:“你是青瑤,對吧?你才是青瑤!為什麽不告訴朕!”

    青瑤卻似沒聽見他的話,隻看著天空,手中拿著服下的毒藥瓶,笑著,其實她早知彩鳶與墨蘭合謀,那天晚上她想的很清楚了,在宮裏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不如將計就計,被打入冷宮,遠離是非,便好,這個夢也該結束了。

    喀澤亞,如果我現在來找你,你是否會像當初那樣義無反顧呢?下輩子我要化作雄鷹,在戈壁守護著你。

    東方軒逸輕撫過她的臉龐,已是冰冷,庭前花落。

    皇後死後,他找來班主問清因果,再根據喀澤亞舊部的敘述,也明白了前後。小公主取名賜號明珠,有掌上明珠之意,小名憶瑤,東方軒逸對她百般寵愛,朝野上下都道是皇帝與賢妃情深,殊不知夜深人靜時,東方軒逸總會拿著紫玉釵,一個人默默地看著發呆,有些人一開始住進了心裏,就再也不會被抹去,即使那個人隻是影子,形同虛幻。

    佛道一瞥就是一生,誰知一個背影也能糾纏一世。

    邊塞風光綺麗,百姓安居樂業,多年之後,有一個部落迅速崛起,很快占領了整個邊疆,部落首領木澤智慧勇猛,又待人寬厚,深得民心,人們時常能看到一隻雄鷹盤旋在他的附近,荒涼沙漠,蒼山雪嶺都一路跟隨,無論天涯海角。<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