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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的行為有千萬種。

    1.

    “吃飯啦!波。”

    房門關著,裏麵沒聲。鍾嬸站在門口,小心翼翼,猶豫片刻,一臉的茫然,輕籲口氣移開了步。

    她轉身向前幾步到餐桌前,盛一碗大米粥,放到白發老太太跟前。確切地說,應該是灰發老太太,而鍾嬸的頭發比眼前的婆婆要白得多,堪稱白發如雪。

    這種發色配上豐潤白淨的膚色應該還不錯,隻是鍾嬸的臉色黑黯消瘦,幾道腮紋又深又長。

    婆婆一如既往的目光發亮,貪婪地盯了下餐桌上的早餐,迫不及待抓起一個饅頭一口咬下去。桌上一盤炒土豆片,一小碟花色泡菜,嚼得津津有味,八十多歲了,除了行動變緩,胃口並沒有因為年齡的增長而減。

    鍾嬸在餐桌前坐下來,心情沉鬱,沒有胃口,她兒子的對象又沒談成,她深深的歎氣。。。

    兒子王波長得單薄,個子稍矮,在一所學校門口擺車攤賣各種炸串多年,維持眼前自己的溫飽還是沒問題。可對象總是談不成,都是以家庭條件為借口。一晃三十好幾還單著,他本人對娶媳婦已失去了信心。

    最後一次看對象是哪年記不清了,昨天是和鍾嬸同行的一個環衛工李姐牽線搭橋。

    女方家住城郊,靠賣菜為生。是因前夫酗酒家暴離異。雖說大王波三歲,聽說是本份勤快人。女方母親臥床好幾年,菜地家務都落到父女二人身上,他們要找個上門女婿,尤其是女方的父親態度堅決。媒人李姐大道理小道理講得口吐白沫,最終二人還是無果而返。

    兒子的婚事是鍾嬸心頭的病。

    婚姻對有些人如走平步,而對她兒子堪比登珠峰。

    鍾嬸認為,這與兒子王波跛足關係不大,畢竟他的跛足是輕度的。在她看來,她的兒子薄唇薄腮相貌清秀。但她看到大塊頭身材魁梧的小夥子還是忍不住會多看幾眼。

    2.

    天際,日出前的灰白,馬路,喧囂前的沉寂。

    鍾嬸蹬著蘭色的敞開式垃圾車,在一個小區大門外停泊。她下車拿起車上的大竹掃把開始一步一揮地掃起來。煙頭,樹葉,紙屑,塵土,在她強勁的大掃把的橫掃下翻飛,聚積,搓進她的車裏。

    識不得幾個字的她沒什麽專長,出點力氣,月月收入有保障,她對這份熟練工很滿意,一幹三十多年。還與同行的王運財結了婚。

    這會己經掃完了三條街和六條路。再有一條街份內活就將完成,胸口又開始疼起來,她感到這兩年體力大不如從前,近來胸口也莫名其妙的說疼就疼。

    她從車旁邊掛著的紅布兜裏掏出一個掉了漆的黑色保溫瓶,保溫瓶保溫效果不太好,隻幾小時水已變涼。她喝了兩口放了回去,喘了口粗氣,左腳踏上腳蹬子,一條腿跨過車梁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緩緩的朝前蹬,拐過了一條街停下來,心裏念著:最後一條街啦。胸口痛已有段時間了,今天抽空去看看。她下了車拿起掃把轉身,那老頭又出現了。

    老頭一身灰黑,像似拚接了一圈修車鋪裏的抹布,一頭老苞米穗似的幹發。他在垃圾桶前弓著瘦骨嶙峋的背翻尋,翻出一個裏麵一堆東西的塑料袋,打開來看,見有一小塊漢堡,一口塞進嘴裏。他繼續翻找,這時一個雪白的大饅頭從他眼前伸過來。

    他熟悉這隻幹癟的鷹爪似的手,他用汙垢斑駁的手去接,眼皮沒抬一下轉身離去,邊走邊啃。

    鍾嬸回到車旁拿起掃把繼續掃,一下又一下,塵土,煙頭,紙屑,樹葉,孩子們扔掉的零食包裝袋。。。這些都是她幾十年日複一日的要麵對的工作對象,她從不感到厭倦。

    她熱愛這份工作,全家三口唯有她一人是"鐵飯碗"。丈夫死前也是。她工作認真,不得遺漏任何雜屑。每年都是區勞模。

    早年都是獎狀,家裏一室一廳狹小的廳室一麵牆上一個挨一個帖了滿牆,那是她的榮耀,是她的工作動力,而這些年直接發獎金,像似換了個天。

    每當領到獎金,她忘記了三伏天烈日炎炎下桔紅色的工作服裏肉身如蒸,也忘記了三九寒冬的大清早,氣溫在零下二十多度時隻要站著休息一會指尖凍得發麻,由不得多歇一會。幾百塊錢的獎金仿佛從天而降讓她歡喜,她覺得一張張鈔票可要比牆上的那些紅紙黑字實惠多了。

    3.

    通常王波都是上午備貨。如進貨,改刀,穿串,趕中午之前出攤。

    到了中午攤位前異常的熱鬧。

    他的攤車幾十米飄香,每天都會吸引不少學生擁擠在攤前滿足他們的味蕾。

    他像充足了電的機器人不停地忙碌,手法嫻熟,火候恰好,炸出的串粘上佐料吃到嘴裏讓人意猶未盡。

    男孩女孩的,嘴角粘上辣椒末芝麻粒,辣得嘶嘶哈哈吸著呼著,唇舌忙個不停,完全顧及不了吃相,直到手中的串一個一個一會的工夫禿嚕光。

    他習慣一邊炸串一邊不時的抬起頭看他們的吃相。他很享受眼前這番景象,是他們給予他快樂和賴以謀生的機會。

    他們都是他的上帝,多虧這些上帝嘴饞,多虧上帝兜裏的零錢源源不斷,他小時候可沒這個待遇,從未有過當一回上帝的經曆。

    他們可真幸福。隻要學校在,他永遠都會有錢賺。一個月賺的錢不比上班族少,這些年也攢下了一些錢。

    他慶幸他能幹這行這麽多年,通常晚上七點多收攤前他會掏出褲兜裏的紙鈔和鋁製飯盒裏的鋼蹦、小額紙幣來清點,然後認真的記在筆記本上。

    皺巴巴的小筆記本是他的記帳本,記錄著收入與支出,字跡雖然歪歪扭扭,但他愛看,隻要有閑下來的工夫他就會拿出來翻看,對比哪天或哪個月的數字大,預算著這一年的淨收入,翻帳本成了他有意無意的閑趣。

    4.

    昨天的對象又沒談成,王波的心情有些糟糕,一宿輾轉難眠。那個叫姣的女的雖然黑點胖點,看上去蠻舒服順眼,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叫眼緣。可是各自的處境無法折中,這就沒有辦法了?娶個老婆怎tm就這麽難!

    陽光,躲在雲層後麵時隱時現,白色的光柱時而支進來,斜在破舊的書桌上忽明忽失,已從桌西角快要移到桌子中間了。

    他兩臂枕頭望著天棚發呆。生活單調,枯燥無趣,今天是昨天的複製,一年又一年,就像陀螺一樣原地打轉。他真想賴在床上,起碼今天給自己放一天假。可是這樣趴上一天隻會煩上加煩,不會有任何奇跡發生,莫不如出攤讓進錢的快感衝淡他今天的煩惱。

    他沒胃口,一口飯沒吃,從桌上抓倆饅頭裝入塑料袋裏,要等出攤忙過了中午再吃。中午倆饅頭,裝點鹹菜,在車上糊弄一口,是他常年的習慣。

    他到廚房備貨,把煤氣罐和油鍋等抬出去放到車上,還要把一個個各種串好了的串裝車。打開木箱發現香腸串和魚丸串不見了。

    他忿忿衝進屋,把廳裏奶奶床上的被子掀開。一堆串捂在被子裏,有的從簽子上脫落到褥子上。

    "嘿!真是!奶奶!你怎麽又藏我的串了?!“他很煩躁,邊嚷嚷邊挑撿。

    奶奶從洗手間蹣跚而出,見王波手拿著串便要撲過去搶。這種"惡戰"對王波早已習以為常。

    "你床上還有呢!"他喊。一隻手高舉著串,用另一隻手把奶奶按坐到床上。

    “這叫人看到誰還能吃我的串!”他吼起來。

    “你說你急啥!我哪天不是給你帶回來?”

    他拿著串衝出門外,砰的關上門反鎖,騎著攤車匆匆離去。

    鍾嬸今天回來的早,想順路取點錢換個裝去看醫。進門見一桌子狼藉的竹簽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去掀奶奶的被子。

    “你又偷孩子的串兒了?"說著清理了一下床單上的雜碎物,拽下來扔到洗衣盆裏。

    胸口還在痛,她坐到椅子上喘著細弱的氣。

    "王波天天收推前現烤幾個拿給你,你咋還跟他搶?"

    她目光平靜,有氣無力地說。

    奶奶兩手放胸前比劃著,眼睛裏閃著怨怒。

    "昨天是你孫子出去看對象去啦,他沒出推!"

    鍾嬸能讀懂婆婆的啞語,她跟婆婆解釋到。

    ”大老遠的,咱總不能讓人家女方過來呀!”

    ”不就這兩天沒吃著嗎?"

    婆婆一直比劃著,還不時的指著一個上了鎖的木箱子。那是王波為防奶奶亂翻亂拿,放原料和放串用的木箱子。

    5.

    晚期?三個月?!

    走出醫院,她的腦子一片混沌。滿目人來人往,猶如遊移的人偶。

    人在活著時兩腳著地,一爐旺火終將一個完整的人拋向蒼空。皮囊肉骨熔化成埃,在望不見的高空飄散,與無數先軀的粉末交集,以另一種形態永存於天地間。

    而她就是很快就要離開地麵升向天空的那一個人。天,抬眼望去,暮靄沉沉。

    她知道自己身體出了點毛病。但在默默地低頭走過了六十多個年頭的她萬沒想到一抬頭,已走到了自己的墳墓前。

    扔下她們倆?

    她,鐵柱似的一直以來支撐著這個殘破的屋脊的女人,現在麵臨災難的降臨卻束手無策,她整個人像要坍塌。

    她不知道自己的腿是怎麽邁回家裏的,像是夢遊,遊到了家。

    站在門前,徹骨的悲涼向她襲來。

    這扇門,熟悉的綠漆門,帖著一張紅色倒帖的福字,門裏裝著她一生的辛酸故事。此刻看它是那麽親切,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可是,用不了多久她將不再是這扇門裏的人了。

    緩緩地去打開門,現實將她從迷離恍惚中震醒。

    拖鞋、襪子、臉盆、灰絮、掃帚,漂浮在一片汪洋中。

    水快要漫過門坎。婆婆在睡覺。

    她慌忙脫掉鞋扔到門外,挽起褲腿,劃拉拉地趟過去關掉水籠頭,脫掉上衣一手搓子一手掃帚去掃,掃入盆裏的髒水一盆盆的倒入廁所。

    好一陣忙碌,終於露出有幾處裂縫的水泥地麵。剩下的用拖布拖拖就行了,她坐下來稍作休息。

    門外有人敲門。

    她擔心是樓下的孟光棍,那個無賴。

    去開門,果不其然。

    "你。。。下。。。下去看看,這。。。這回賠。。。賠多。。多少錢吧?!“

    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站在門口結巴著,鄰居都叫他悶(孟)棍子。

    她跟了下去。

    "你。。。看。。。,這這。。。電。。。視不。。。不出來了。。。這這。。。被。。。這櫃。。。這。。。"

    他指著桌上的小電視和床上肮髒的沒有疊起來的濕被說道。房間裏髒亂不堪,東西淩亂。棚頂幾處還在滴水,牆皮一片片濕漉漉的起層,脫落。

    雙方談好了賠償額,鍾嬸說要等過幾天開資再給他,悶棍子了解鍾嬸便答應下來。

    上了樓坐在凳子上喘口氣,眼前的活讓她犯愁。

    家裏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亂七八糟的破爛倒不少,三張床、桌子底下和房間各角落都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和包裹,裏麵裝滿了衣物和她平時撿回來的東西。每次發水都要一一搗動出來晾曬,泡爛的紙箱子就要扔出去不少,她還要到商鋪說小話討要。她真想衝著婆婆嘶吼,可她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

    任何人到了她這把年紀就是弱者,無論年輕時多富有多輝煌,何況她的婆婆年輕時就是弱者,因為她窮困了一生。她不忍心,即使婆婆的漸忘症已奪走了她兒子的生命。她除了隱忍包容又能怎樣呢?

    現在她坐下來痛苦的支撐著痛感陣陣襲來的胸口,吃了兩片藥,不得不考慮水龍頭也要采取措施了。家裏的煤氣開關自打幾年前那場事故丈夫去逝後是上了鎖的。

    她起身拽出一個床邊的紙箱子,想拿出來晾,卻已被水泡爛增重,輕輕一拽被扯破。她身心俱憊,頹坐到床上等王波回來一起收拾。

    這一晚,母子倆收拾到很晚。當然,大部分東西都是王波從床底下掏出來的,他知道母親最近身體不好,他讓母親坐下來支嘴。

    可是王波還是沒少發牢騷:

    ”這些破爛都留著幹啥?!就不能扔了?!什麽你都當寶。”

    “我早說過水籠頭弄個鎖,你偏說奶奶用水不方便,這下好了吧?!”

    “哪天我非得把這些破爛都扔了不可!”

    “留著說不定哪天用得上。省得需要時還得花錢買。”鍾嬸有氣無力,像似自言自語。

    6.

    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她的疼痛日愈加劇,發作間隔越來越短,大夫跟前她除了開藥加大劑量,她仍然拒絕住院。

    一個念頭在她心裏逐漸成熟。

    找了一個休息日,鍾嬸走到婆婆跟前:

    “媽,我帶你下館子去吧。”她的聲音略放大。

    婆婆先是一愣,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笑凝凍在眼睛往下的半張臉上,沒剩幾顆牙的嘴巴張得像一張黑洞。那是喜悅裏參雜著將信將疑,她希望自己沒聽錯。

    “咋地啦?不相信?”

    “我們下館子去!”鍾嬸再度提高了嗓門。

    是,老太太沒聽錯,她高興地點頭,滿是細皺的臉綻開了孩子般稚氣的笑。她像聽話的孩子乖乖地配合媳婦洗臉梳頭,換裝。

    鍾嬸也簡單梳理了一下自己,牽著婆婆的手走出門。

    婆媳倆在一家小飯店坐下來,服務員用新奇的眼神望著倆老太太遞過去菜譜。鍾嬸接過菜譜上下掃了一眼遞了回去:

    "你給我慢慢念吧!"

    宮爆雞丁,軟炸裏脊,蕃茄蝦餅,一小碗長壽麵。

    菜上的很快。每上一道菜婆婆的眼睛金星般閃爍,不管不顧去夾,送進嘴裏嚼不了幾下就囫圇吞咽。

    鍾嬸默默地望著她吃,幫她夾菜,酸楚的浪潮從她的心底漫湧上來。

    這麽多好吃的菜你怎麽不吃?婆婆嘴裏一邊咀嚼著,抬眼看一下媳婦,用拿筷子的手比劃一句。

    "媽,你多吃點嗬。“她的喉腔在充血欲裂,發鏽的雙眼開始蒙霧。

    當她夾了一口菜放進自己的嘴裏時,淚,終於決堤。。。

    婆婆咽下一口菜,莫名其妙的瞧著媳婦。她不明白過日子一貫仔細的兒媳婦今天為什麽開天辟地下館子,她更不懂媳婦放這麽多好吃的菜不吃,隻管在那抹淚。她從未見過媳婦流淚,除了她丈夫的那場事故。

    她管不了那麽多,隻管繼續往嘴裏送著這些從未吃過的可口的菜肴。

    7.

    午後,王波的攤前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預定了二百多元錢的串,說是買過他的串。王波按預定的時間將炸好的串送到對過的飯店裏。

    天黑沒多久車下的備貨就全部賣光,這種好事一年也遇不到幾回。他心情大好,哼著小曲,準備收攤回家,從案板底下拿出幾個留給奶奶的串來炸。

    "媽媽,我要吃串!"一小男孩牽著母親的手路過。

    她們停在攤前。

    “對不起阿姨,今天都賣沒了,這是給別人炸的。”王波麵帶微笑地說到。

    “哦,我們明天再來吧。”母子倆離開。

    王波收攤到了家,拿著剛剛炸過的一大把串進屋。奶奶愛吃他的串,吃了這麽多年還是吃不夠。雖然母親總是推說她不愛吃,他不太相信,炸出的串聞著都香,怎麽可能不愛吃?

    打開門,屋內一片漆黑。

    媽!喊一聲打開燈,還是悄無聲息。

    奇怪,他走了進去。

    母親不在,床上,奶奶捂著大被頭腳不露,被子蓋得很平整。這種情況是從未有過的,他一手拿串另一隻手立刻去掀被子!

    奶奶一身黑衣新裝,頭發淩亂,張著嘴,雙目上翻,身體僵直。

    慌亂中走出家時天快將黑。

    路旁,大小車輛從她身邊疾馳而過。她精神恍惚,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個公交車站的長椅上頹然落坐。

    眼前燈光絢爛,夜景繁華,她此刻才恍然發現都市夜景很美,美過清晨,美過白天。而這一切從來就不屬於她,她的生活裏沒有光,更沒有色彩。

    公交車停了又走,走了又來,狹窄的車門不斷的有人上上下下,他們都各有所歸,一個溫馨的暖巢。而此刻的自己仿佛被遺落在荒野般的茫然、孤獨、絕望。

    對不起,我可憐的孩子,我不能把奶奶留給你,鍾嬸喃喃道。方才家中的一幕再次浮現,她在肉體的疼痛和靈魂的罪惡感中掙紮。

    母愛如海。眼前,海水湛藍澄澈,絳紅色的血一滴滴地滴落,血霧緩緩地彌散,一片海域染紅。

    我是有罪的,我理應受到法律的審判,而不是卷進車輪底下讓自己罪惡的血去玷汙曾經留下她足跡的馬路和無辜的司機。

    她改變了主意,起身加快腳步向派出所走去。

    她因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在執行之前,因體內癌細胞大麵積擴散在醫院去逝。

    (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