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難難
字數:9121 加入書籤
一直都在看戲的程墨抬頭看了看,發現張東君,宋萬疆也在看著自己。
他們三人,都是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
跟那些嘈雜的人相比,他們就顯得有些突兀。
程墨能發現他們,他們自然也能看到程墨這個異類。
看到對方的視線,程墨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作為應對。
見狀,張東君,&bsp&bsp宋萬疆都默默收回了視線。
看樣子,他們都不太願意跟這個世子殿下扯上太多的關係。
對此,程墨心裏毫無波瀾。
此時,場麵一陣死寂。
麵對刀劍,那些世家子弟都不敢發作,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願意一同出征,已經是屈尊降貴,要是真在這裏受了什麽委屈,吃虧的都是他們自己。
他們可是王孫貴胄,在這種地方,如何比得過這群丘八?
看著那些人臉上別扭的神情,程墨感覺有些好笑,倒是多看了幾眼張東君和宋萬疆,若是這裏有可能出現其他吞噬者,那麽這兩人就有著最大可能。
當然,也有可能這兩人的父親早就同他們說清了玄機,他們此時才如此平靜。
“既然沒人有異議,那就繼續宴席。”李宏收劍入鞘,大聲開口。
可這時候那些人哪裏還有胃口?
刀劍是看不見了,可上麵那些武將,此時一個個都瞪著虎眼,&bsp&bsp一副菜市口劊子手的凶惡模樣,場中的殺機根本沒有絲毫消散,甚至還愈加濃鬱起來。
即使還想說什麽,看到李宏凶煞猙獰的外表,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事情已成定局,這事,沒法商量了,頭再鐵的人,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於是,眾人不歡而散。
“殿下……你早就料到了?”宏飛看著氣氛怪異的現場,表現得有些失態。
其實在場麵變化的時候,他就心頭一跳,立馬看向程墨,卻發現程墨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
就好像,這些事情本來就被程墨掌握在手中一般。
不然的話,誰看到眼前的變化,都不可能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宏飛抿心自問,&bsp&bsp自家主子是沒有能夠藏著心頭想法的城府的。
“說了時間足夠。”程墨終於抬起酒杯,&bsp&bsp沒有解釋的意思,合攏雙唇,&bsp&bsp輕輕地吸了一口。
唔……工藝不行,味道太差。
算了,說好戒酒的。
如此想著,於是,他又把酒杯放回桌案。
“主子,你真厲害。”青秋小聲開口,眼中有著點點光亮。
她在一旁,自然也將期間一切看在了眼裏。
無視了青秋的星星眼,程墨輕聲哼道“嗯。”
場中,李宏看著一個個言稱抱恙,紛紛離去的世家子弟,臉色依舊冷酷,沒有絲毫動容。
“還浪費一桌好菜,早知道連這些菜肴都不給他們準備了。”
“李將軍……”
李宏正獨自想著,就看到一個侍衛模樣的人來到自己身前。
他沒有說話,靜靜等著來人自報家門。
“我家殿下想要跟你談談話。”宏飛不卑不亢地開口。
“噢?”李宏有些驚奇,越過宏飛,對上了不遠處桌案上一張陽光俊朗的笑臉。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拂了殿下的麵子。”想了想,李宏麵無表情地開口。
宏飛彎了彎身子,轉頭離去。
兩人看似禮節到位,但對於彼此都有著明顯的冷漠。
李宏眼神變了變,看向了仍舊坐在桌案上的張東君,宋萬疆,也不再停留,轉身朝著主將營帳中走去。
“殿下,他答應了。”宏飛回報。
程墨點點頭。
“主子,憑什麽他不來見你?”青秋看著李宏遠去的背影,心裏有些不爽。
李宏訓斥那些世家子弟,對她而言不算什麽大事情。
聖上賜下權力,李宏當然可以這麽做,青秋才不會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這樣對待程墨。
要知道,他能這麽威風,都是因為聖上賜下的天恩。
程墨可是聖上的親侄子,這李宏再怎麽逞威風,也不能朝著程墨裝大尾巴狼。
這人不僅不懷恩,還敢吃飯罵娘,在青秋眼中,就是一個大壞蛋。
“就給他這個麵子嘛。”程墨笑笑,毫不在意,下意識地拍了拍青秋的螓首。
此時的她,實在是十分可愛。
微微嘟囔的嬌俏模樣,映襯著雪白細膩的肌膚,配上那微微蹙在一起的柳眉,溫婉可愛得像是一頭惱怒的小鹿,不僅沒有給人害怕的感覺,反而覺得有趣。
他知道,青秋並非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隻是本能地覺得,其他人不能不給程墨麵子。
從小,這個女子就被王妃派遣過來,服侍他的起居,在他小時候,身邊沒什麽夥伴,所有的記憶,都有著這個女孩的影子。
也是因為如此,他非常依賴這個“姐姐”。
而這個姐姐,自然也十分寵愛這個弟弟。
她同樣來自程墨的母族,身份自然比平常仆人要高,平日沒什麽事情,甚至是可以一同上桌吃飯的。
因此,他們雖說是主仆關係,但曾經單純樸實的他們,幾乎把彼此當成親人般的朋友。
幫親不幫理,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這是人性。
當然,這樣是好是壞,不好評說。
被程墨拍了拍頭,青秋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陰暗的環境下,也沒人能看到她漲紅的臉色。
“走,跟這位將軍談談心。”
程墨伸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一副紈絝的模樣。
沒人接話,但宏飛等人都緊緊地跟他一同離開。
宋萬疆看著僅剩下自己和張東君的宴會,忽而冷笑一聲,不屑道“都是些廢物。”
張東君聞言,輕輕皺眉,略帶反感地搖頭離去。
徹底沒人之後,宋萬疆才一揮衣袖,嘴裏嘟囔一聲“書呆子”,帶著家將離去。
……
片刻之後,主將營帳之外。
程墨一行人來到營帳前,幾個兵衛持著刀戈,走前前來,示意除去程墨之外,其他人沒有主將命令,一律不得進入。
“主子,這個什麽李宏,居然還敢給你下馬威。”青秋此時更是氣得暗自咬牙,程墨都生怕她把貝齒給咬碎了。
在她眼裏,李宏怕是已經成為她心裏小本本上,最討厭的一號人物了。
不僅是她,就是其餘幾個護衛,都覺得李宏有些不知好歹。
隻不過他們覺得自己身份太低,不敢開口而已。
畢竟,無論你再怎麽威風,也不能耍到衛王府的頭上來啊!
聖上跟衛王關係密切,可是全城皆知的!
畢竟兩人母後都是同一個人,兩人是真真切切的親兄弟,當初聖上繼位的時候,衛王還全力推捧,替他排除異己。
這種關係,簡直感動天地。
朝堂之上,哪個人敢不給衛王麵子的?
從來都隻有衛王給人麵子,沒人敢在衛王麵前擺譜的。
“你怕他真會拿刀劍砍我不成?”程墨失笑,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安心。
多少刀山火海都趟過來了,還怕這點小場麵?
要真是如此,他也不用再繼續混了。
“你們就在這裏等我吧,估計也不會花太多時間。”他輕聲開口。
宏飛等人立馬點頭。
“要是那黑臉敢欺負你,我們就立馬進去幫你。”青秋還有些不放心。
“我又不是女人,欺負什麽?你別亂說了。”程墨無奈地訓斥兩句,不再停留,走進營帳。
他是真的有事情,不然的話,他的麵子的確不是誰都能給的。
恐怕青秋真的以為他身份尊崇,覺得完全沒必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去低三下四地求一個小小的主將。
程墨想想,要不事後多少給她透透底?
他畢竟不再是那個混吃等死的大紈絝了。
“嗬嗬,殿下閑來無事,怎麽還會想到跟下官談心?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程墨正想著心事,卻被李宏的聲音打斷。
他也收斂心神,臉上露出笑意“李將軍受盡聖上恩寵,作為聖上侄兒,自然要好好地來探望將軍。不然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殿下倒是有心了。”李宏收起笑容。
哪裏有人探望的時候兩手空空的?
這是根本就沒給他麵子。
李宏心頭惱怒,臉上勉強保持著平淡。
“將軍為國為民,值得我的敬佩。”程墨笑吟吟地開口。
這本來沒什麽,但李宏剛剛才落了他們這一群世家子弟的麵子,結果程墨轉頭就過來說這種話,多少就有些嘲諷的意味在裏麵了。
“殿下有何要事,不如直說?”李宏終於露出怒氣。
不過在程墨看來,這不過是色厲內茬。
李宏真敢動手?
他又沒真的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娘。
李宏自然知道權衡,所以捏著拳頭,還是壓住了怒氣。
“嗯,將軍軍事繁忙,我也確實不該多加叨擾,那我就直說了,若有冒犯,還請將軍見諒。”程墨假意拱拱手。
李宏怒哼一聲,沒有接話。
對於世家子弟,他心中更加敵視。
“將軍,”程墨溫聲開口,“這次出征,其實我是十分支持的。”
“不過,我想知道,如此勞師動眾,帶上這麽多沒有戰力的士族成員,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是說了嗎,如此費心安排,是聖上為了鼓舞前線將士,”李宏冷冷道,“還是你懷疑聖上的安排有誤?”
“自然不敢懷疑聖上,不過,將軍,你覺得我會信嗎?”程墨也收起笑意,眼神明亮,毫無畏懼地直視李宏,無視他身上散發的殺氣。
李宏眉頭一皺,反問道“殿下,說實話,你們本就不願意來,其實我也不願意護送你們,不過聖上有令,我也給你們保證,讓你們安全抵達,甚至多給你們優待,如何?也請你不要為難我。”
說到這裏,其實李宏已經沒什麽耐心了。
程墨卻是立馬闡明立場。
“怎麽會呢?我可是這些人當中,少數幾個主動要來的,你是不知道,我聽到聖上的號召,立馬就下定決心出征,你看我這身戰甲,還是聖上賜我的呢。”
李宏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墨,感覺眼前之人跟傳聞有些不一樣。
雖然外表還是很符合一個紈絝的模樣。
“話雖如此,但不符合規矩。”他的臉色開始變冷。
一開始他還有點好臉色,確實是因為程墨的身份,但軟的不行,自然就得來硬的。
雖然在程墨看來,他軟的時候也挺硬。
那些世家子罵他們一句丘八,真不過分。
因為這雙方,其實誰也看不起誰。
“規矩也是人製定的嘛,”程墨絲毫不在意李宏的表情,他能看出來,這些人,肯定有某些事情隱瞞,“你說是吧。”
“看來我要好好重新認識一下殿下了。”李宏吐出一口氣,神情凝重。
“既然如此,我們就算是新朋了,不如跟我多說幾句。”程墨似乎沒注意到對方的表情變化一般,繼續笑著開口。
“怎麽,殿下這是在跟我攀關係?”李宏怒極反笑,看著程墨,咬牙切齒地開口。
“哈哈哈,有趣,”程墨卻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李宏擰眉怒目,正想說些什麽,卻聽那猖狂笑聲卻驟然停止,眼前少年郎眼神冷冽,不再留絲毫情麵,“我是怕你到時候沒法回頭。”
聽著程墨冷冽清晰的聲音,李宏心頭一跳,反問“你覺得我還會怕嗎?”
到了此時,他甚至不再稱呼程墨殿下。
“也是,幹大事的人,要狠。”程墨點點頭,深深看了一眼李宏,不再多說,轉身離開。
營帳再次安靜下來,之前程墨見過的那個道士緩緩地從一旁走了出來,一直走到李宏身後才停下腳步。
“您怎麽看?”李宏沒有回頭,輕聲問道。
“難,難,難。”道士緊緊閉目,一連說了三個難字,臉皮皺成樹皮模樣,聲音滿是苦澀,“這條路,太……”
話沒說完,他就歎息一聲。
在他臉上,那種如同佛陀一般的悲苦,更加深了。
“可還是得試試。”李宏沉默半晌,緩慢卻堅定地開口說道。
“幹大事的人,要狠。”
他重複了剛剛程墨說的話,並且在心裏補充了剩餘的半句
首先要狠的,是對自己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