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難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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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都在看戲的程墨抬頭看了看,發現張東君,宋萬疆也在看著自己。

    他們三人,都是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

    跟那些嘈雜的人相比,他們就顯得有些突兀。

    程墨能發現他們,他們自然也能看到程墨這個異類。

    看到對方的視線,程墨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作為應對。

    見狀,張東君,&bsp&bsp宋萬疆都默默收回了視線。

    看樣子,他們都不太願意跟這個世子殿下扯上太多的關係。

    對此,程墨心裏毫無波瀾。

    此時,場麵一陣死寂。

    麵對刀劍,那些世家子弟都不敢發作,畢竟在他們看來,他們願意一同出征,已經是屈尊降貴,要是真在這裏受了什麽委屈,吃虧的都是他們自己。

    他們可是王孫貴胄,在這種地方,如何比得過這群丘八?

    看著那些人臉上別扭的神情,程墨感覺有些好笑,倒是多看了幾眼張東君和宋萬疆,若是這裏有可能出現其他吞噬者,那麽這兩人就有著最大可能。

    當然,也有可能這兩人的父親早就同他們說清了玄機,他們此時才如此平靜。

    “既然沒人有異議,那就繼續宴席。”李宏收劍入鞘,大聲開口。

    可這時候那些人哪裏還有胃口?

    刀劍是看不見了,可上麵那些武將,此時一個個都瞪著虎眼,&bsp&bsp一副菜市口劊子手的凶惡模樣,場中的殺機根本沒有絲毫消散,甚至還愈加濃鬱起來。

    即使還想說什麽,看到李宏凶煞猙獰的外表,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事情已成定局,這事,沒法商量了,頭再鐵的人,都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於是,眾人不歡而散。

    “殿下……你早就料到了?”宏飛看著氣氛怪異的現場,表現得有些失態。

    其實在場麵變化的時候,他就心頭一跳,立馬看向程墨,卻發現程墨的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

    就好像,這些事情本來就被程墨掌握在手中一般。

    不然的話,誰看到眼前的變化,都不可能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宏飛抿心自問,&bsp&bsp自家主子是沒有能夠藏著心頭想法的城府的。

    “說了時間足夠。”程墨終於抬起酒杯,&bsp&bsp沒有解釋的意思,合攏雙唇,&bsp&bsp輕輕地吸了一口。

    唔……工藝不行,味道太差。

    算了,說好戒酒的。

    如此想著,於是,他又把酒杯放回桌案。

    “主子,你真厲害。”青秋小聲開口,眼中有著點點光亮。

    她在一旁,自然也將期間一切看在了眼裏。

    無視了青秋的星星眼,程墨輕聲哼道“嗯。”

    場中,李宏看著一個個言稱抱恙,紛紛離去的世家子弟,臉色依舊冷酷,沒有絲毫動容。

    “還浪費一桌好菜,早知道連這些菜肴都不給他們準備了。”

    “李將軍……”

    李宏正獨自想著,就看到一個侍衛模樣的人來到自己身前。

    他沒有說話,靜靜等著來人自報家門。

    “我家殿下想要跟你談談話。”宏飛不卑不亢地開口。

    “噢?”李宏有些驚奇,越過宏飛,對上了不遠處桌案上一張陽光俊朗的笑臉。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拂了殿下的麵子。”想了想,李宏麵無表情地開口。

    宏飛彎了彎身子,轉頭離去。

    兩人看似禮節到位,但對於彼此都有著明顯的冷漠。

    李宏眼神變了變,看向了仍舊坐在桌案上的張東君,宋萬疆,也不再停留,轉身朝著主將營帳中走去。

    “殿下,他答應了。”宏飛回報。

    程墨點點頭。

    “主子,憑什麽他不來見你?”青秋看著李宏遠去的背影,心裏有些不爽。

    李宏訓斥那些世家子弟,對她而言不算什麽大事情。

    聖上賜下權力,李宏當然可以這麽做,青秋才不會在意這些旁枝末節。

    但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這樣對待程墨。

    要知道,他能這麽威風,都是因為聖上賜下的天恩。

    程墨可是聖上的親侄子,這李宏再怎麽逞威風,也不能朝著程墨裝大尾巴狼。

    這人不僅不懷恩,還敢吃飯罵娘,在青秋眼中,就是一個大壞蛋。

    “就給他這個麵子嘛。”程墨笑笑,毫不在意,下意識地拍了拍青秋的螓首。

    此時的她,實在是十分可愛。

    微微嘟囔的嬌俏模樣,映襯著雪白細膩的肌膚,配上那微微蹙在一起的柳眉,溫婉可愛得像是一頭惱怒的小鹿,不僅沒有給人害怕的感覺,反而覺得有趣。

    他知道,青秋並非不懂其中的人情世故,隻是本能地覺得,其他人不能不給程墨麵子。

    從小,這個女子就被王妃派遣過來,服侍他的起居,在他小時候,身邊沒什麽夥伴,所有的記憶,都有著這個女孩的影子。

    也是因為如此,他非常依賴這個“姐姐”。

    而這個姐姐,自然也十分寵愛這個弟弟。

    她同樣來自程墨的母族,身份自然比平常仆人要高,平日沒什麽事情,甚至是可以一同上桌吃飯的。

    因此,他們雖說是主仆關係,但曾經單純樸實的他們,幾乎把彼此當成親人般的朋友。

    幫親不幫理,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這是人性。

    當然,這樣是好是壞,不好評說。

    被程墨拍了拍頭,青秋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陰暗的環境下,也沒人能看到她漲紅的臉色。

    “走,跟這位將軍談談心。”

    程墨伸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一副紈絝的模樣。

    沒人接話,但宏飛等人都緊緊地跟他一同離開。

    宋萬疆看著僅剩下自己和張東君的宴會,忽而冷笑一聲,不屑道“都是些廢物。”

    張東君聞言,輕輕皺眉,略帶反感地搖頭離去。

    徹底沒人之後,宋萬疆才一揮衣袖,嘴裏嘟囔一聲“書呆子”,帶著家將離去。

    ……

    片刻之後,主將營帳之外。

    程墨一行人來到營帳前,幾個兵衛持著刀戈,走前前來,示意除去程墨之外,其他人沒有主將命令,一律不得進入。

    “主子,這個什麽李宏,居然還敢給你下馬威。”青秋此時更是氣得暗自咬牙,程墨都生怕她把貝齒給咬碎了。

    在她眼裏,李宏怕是已經成為她心裏小本本上,最討厭的一號人物了。

    不僅是她,就是其餘幾個護衛,都覺得李宏有些不知好歹。

    隻不過他們覺得自己身份太低,不敢開口而已。

    畢竟,無論你再怎麽威風,也不能耍到衛王府的頭上來啊!

    聖上跟衛王關係密切,可是全城皆知的!

    畢竟兩人母後都是同一個人,兩人是真真切切的親兄弟,當初聖上繼位的時候,衛王還全力推捧,替他排除異己。

    這種關係,簡直感動天地。

    朝堂之上,哪個人敢不給衛王麵子的?

    從來都隻有衛王給人麵子,沒人敢在衛王麵前擺譜的。

    “你怕他真會拿刀劍砍我不成?”程墨失笑,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安心。

    多少刀山火海都趟過來了,還怕這點小場麵?

    要真是如此,他也不用再繼續混了。

    “你們就在這裏等我吧,估計也不會花太多時間。”他輕聲開口。

    宏飛等人立馬點頭。

    “要是那黑臉敢欺負你,我們就立馬進去幫你。”青秋還有些不放心。

    “我又不是女人,欺負什麽?你別亂說了。”程墨無奈地訓斥兩句,不再停留,走進營帳。

    他是真的有事情,不然的話,他的麵子的確不是誰都能給的。

    恐怕青秋真的以為他身份尊崇,覺得完全沒必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去低三下四地求一個小小的主將。

    程墨想想,要不事後多少給她透透底?

    他畢竟不再是那個混吃等死的大紈絝了。

    “嗬嗬,殿下閑來無事,怎麽還會想到跟下官談心?真是讓人受寵若驚。”

    程墨正想著心事,卻被李宏的聲音打斷。

    他也收斂心神,臉上露出笑意“李將軍受盡聖上恩寵,作為聖上侄兒,自然要好好地來探望將軍。不然傳出去,豈不成了笑話?”

    “殿下倒是有心了。”李宏收起笑容。

    哪裏有人探望的時候兩手空空的?

    這是根本就沒給他麵子。

    李宏心頭惱怒,臉上勉強保持著平淡。

    “將軍為國為民,值得我的敬佩。”程墨笑吟吟地開口。

    這本來沒什麽,但李宏剛剛才落了他們這一群世家子弟的麵子,結果程墨轉頭就過來說這種話,多少就有些嘲諷的意味在裏麵了。

    “殿下有何要事,不如直說?”李宏終於露出怒氣。

    不過在程墨看來,這不過是色厲內茬。

    李宏真敢動手?

    他又沒真的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娘。

    李宏自然知道權衡,所以捏著拳頭,還是壓住了怒氣。

    “嗯,將軍軍事繁忙,我也確實不該多加叨擾,那我就直說了,若有冒犯,還請將軍見諒。”程墨假意拱拱手。

    李宏怒哼一聲,沒有接話。

    對於世家子弟,他心中更加敵視。

    “將軍,”程墨溫聲開口,“這次出征,其實我是十分支持的。”

    “不過,我想知道,如此勞師動眾,帶上這麽多沒有戰力的士族成員,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是說了嗎,如此費心安排,是聖上為了鼓舞前線將士,”李宏冷冷道,“還是你懷疑聖上的安排有誤?”

    “自然不敢懷疑聖上,不過,將軍,你覺得我會信嗎?”程墨也收起笑意,眼神明亮,毫無畏懼地直視李宏,無視他身上散發的殺氣。

    李宏眉頭一皺,反問道“殿下,說實話,你們本就不願意來,其實我也不願意護送你們,不過聖上有令,我也給你們保證,讓你們安全抵達,甚至多給你們優待,如何?也請你不要為難我。”

    說到這裏,其實李宏已經沒什麽耐心了。

    程墨卻是立馬闡明立場。

    “怎麽會呢?我可是這些人當中,少數幾個主動要來的,你是不知道,我聽到聖上的號召,立馬就下定決心出征,你看我這身戰甲,還是聖上賜我的呢。”

    李宏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墨,感覺眼前之人跟傳聞有些不一樣。

    雖然外表還是很符合一個紈絝的模樣。

    “話雖如此,但不符合規矩。”他的臉色開始變冷。

    一開始他還有點好臉色,確實是因為程墨的身份,但軟的不行,自然就得來硬的。

    雖然在程墨看來,他軟的時候也挺硬。

    那些世家子罵他們一句丘八,真不過分。

    因為這雙方,其實誰也看不起誰。

    “規矩也是人製定的嘛,”程墨絲毫不在意李宏的表情,他能看出來,這些人,肯定有某些事情隱瞞,“你說是吧。”

    “看來我要好好重新認識一下殿下了。”李宏吐出一口氣,神情凝重。

    “既然如此,我們就算是新朋了,不如跟我多說幾句。”程墨似乎沒注意到對方的表情變化一般,繼續笑著開口。

    “怎麽,殿下這是在跟我攀關係?”李宏怒極反笑,看著程墨,咬牙切齒地開口。

    “哈哈哈,有趣,”程墨卻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李宏擰眉怒目,正想說些什麽,卻聽那猖狂笑聲卻驟然停止,眼前少年郎眼神冷冽,不再留絲毫情麵,“我是怕你到時候沒法回頭。”

    聽著程墨冷冽清晰的聲音,李宏心頭一跳,反問“你覺得我還會怕嗎?”

    到了此時,他甚至不再稱呼程墨殿下。

    “也是,幹大事的人,要狠。”程墨點點頭,深深看了一眼李宏,不再多說,轉身離開。

    營帳再次安靜下來,之前程墨見過的那個道士緩緩地從一旁走了出來,一直走到李宏身後才停下腳步。

    “您怎麽看?”李宏沒有回頭,輕聲問道。

    “難,難,難。”道士緊緊閉目,一連說了三個難字,臉皮皺成樹皮模樣,聲音滿是苦澀,“這條路,太……”

    話沒說完,他就歎息一聲。

    在他臉上,那種如同佛陀一般的悲苦,更加深了。

    “可還是得試試。”李宏沉默半晌,緩慢卻堅定地開口說道。

    “幹大事的人,要狠。”

    他重複了剛剛程墨說的話,並且在心裏補充了剩餘的半句

    首先要狠的,是對自己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