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香香教舒溫割豬草：“要拿穩鐮刀，小心些，第一次容易割到手。”

    舒溫點點頭，看著她們割了幾次就會了，她割的慢，怕割到手指。

    不久，一群女孩子就要去另外一邊草多的地方，這一片也就四五個女孩子。

    舒溫湊近鄧荇宜：“小姑娘，你的同伴都在讀書，你想不想讀書？”

    鄧荇宜動作一頓，抬頭看她。

    她清澈的眼裏，隱露期待，她的期待舒溫接下來的話。

    “你父親不出山，你可以跟著我走，你幫我的朋友看病，我讓你入學，還可以解決你的吃住和學費，你覺得呢？”

    舒溫頻頻誘導：“我住在華國首都北城，家裏有公司，如果你覺得跟著我走不放心，我們可以去公安局驗證身份。”

    鄧荇宜沒有說話，她抿著唇，又低下頭去割豬草，她割豬草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舒溫知道她在思考。

    這個村子的大人們都去外麵打工了，沒年回來都光鮮亮麗，孩子們下意識都會覺得外麵的生活很好。

    而且，鄧荇宜的確需要讀書。

    如果鄧高真的愛這個女兒，會答應的，因為鄧荇宜跟著舒溫走，會有更好的前途，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們明天就要回去了，”舒溫道，“如果你想清楚了，明天來找我。”

    鄧荇宜看她，眸色淡淡：“為什麽你覺得我這樣小的年紀，可以治病呢？外麵的大醫院，聽說治病很厲害。”

    “我的朋友已經做好了手術，她是個法國人，要從國外搬過來，需要的是調養身體，我信奉中醫，所以大老遠從北方跑來。”

    鄧荇宜眸色微動：“你們從北方來？”

    舒溫點頭：“是的，斯特先生，就是那個外國人，他的妻子得了白血病，你知道嗎？就是那種頭發還有眉毛和皮膚，生下來就很白的人。”

    鄧荇宜瞳孔微張：“頭發生下來就是白的？”

    “是啊，遺傳病，她從生下來就有這個病，每天都很痛苦，所以需要調養身體。”

    小姑娘都有憐憫心的。

    舒溫歎息道：“斯特很愛他的妻子，所以他今天很難受，他沒辦法跟他的妻子交代了，他的妻子會一直痛苦下去，斯特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他無法麵對自己的妻子。”

    小姑娘也憧憬美好的愛情。

    舒溫又道：“你跟著我走，你可以上學，可以去見識大城市，可以去實現自己的夢想，斯特的家庭也會幸福的。”

    鄧荇宜沉默不語。

    “難道你要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大山裏麵，然後等年紀到了聽你父親的話找個人就嫁了嗎？然後再出去打工，一年回來一次，孩子都不認識自己那樣？”

    鄧荇宜的瞳孔猛然瞪大。

    不！

    她見過太多了，她身邊都是這樣的朋友！這個村子，不，是這座大山裏麵所有的家庭都是這樣，她不要變成這樣！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還有很多事情想去做，她不能一輩子這樣耗費了！

    鄧荇宜抿緊唇，她看了一眼舒溫。

    舒溫漂亮、大方，且有氣質。

    她還有外國的朋友，她有公司還有錢。

    這樣的女人……

    這樣的人生……

    才是她鄧荇宜想要的！

    不行的，她不能一輩子待在這個大山裏麵，她唯一走出大山的辦法就是讀書，可是鄧高不給她送學，舒溫投出這根橄欖枝，可能就是她最後實現夢想的機會了！

    “我明天去找你。”鄧荇宜頓了頓又道，“我現在回去收拾行李。”

    話落，她把裝滿大半背簍的豬草背在背上，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曹香香鬆了一口氣。

    隨即，她看了一眼舒溫，苦澀的笑了一下：也許她這輩子就這樣了，但是鄧姐姐應該可以完成自己的夢想。

    曹香香做不了的事情，鄧荇宜可以做到，這就夠了。

    鄧荇宜回了家，她沉默的把背上的豬草放下來，拿了案板和刀來砍。

    鄧高在旁邊做籮筐，他除了賣草藥，也會用竹子編些籮筐之類的東西去賣，一個十塊錢，他要編兩三個小時。

    “荇宜，隔壁嫂子做了水餃，我給你熱在鍋裏麵，你砍完豬草就去吃了吧。”鄧高笑著說，“嫂子說是肉餡的呢。”

    鄧荇宜眉眼低垂：“爸爸，我想跟你說件事情。”

    鄧高嗯了一聲，手裏編著籮筐：“你說吧，是不是換季了想要新衣服啊？後天趕集我給你三百塊，你跟隔壁嫂子去鎮上看。”

    “不是，”鄧荇宜聲音很沉，“爸爸，我想讀書。”

    鄧荇宜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沉默著編著手裏的籮筐，不說話。

    “爸爸，我已經十六歲了，”鄧荇宜道，“你不想我讀書，不想我出山，難道等我再大幾歲，你在周邊找戶人家就把我嫁了嗎？然後我在這個大山裏麵過一輩子，低頭做一輩子農活？”

    鄧高眉頭緊鎖，他顯然沒想到這些。

    鄧荇宜又道：“爸爸，你看見隔壁嫂子了嗎？為了生一個兒子，前麵三個女孩做鋪墊，打了兩次胎，身子都壞了，婆婆那麽凶，孩子多的照顧不來，丈夫一年見一次還嫌棄她，嫂子才三十四歲吧，你看看她已經多老了。”

    鄧高握緊了拳頭，他依舊不說話。

    “爸爸，我如果不出山，如果不讀書，我以後就有做不完的農活，洗不盡的衣服，做不完的飯，如果第一胎不是兒子，我還會變成好幾個孩子的媽，我的青春就全部交代了，一百塊都舍不得用，幾塊錢買碗麵也要遲疑……”

    鄧荇宜淡淡的話，像是一塊塊石頭，砸在鄧高心裏。

    是啊……

    他已經六十多歲了。

    等以後鄧荇宜嫁人了，他老了，家裏這邊沒有什麽兄弟，鄧荇宜在婆家受欺負怎麽辦？

    這山裏多重男輕女，鄧高還能不知道嗎？

    他撿來鄧荇宜，從小把她培養的那麽好，鄧荇宜多麽出色的一個女孩子，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嗎？

    至少山裏的女孩子還能讀書呢，以後要是考上大學就出山去城市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