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雖然福利院告訴我們，把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當父母看待，有什麽家庭作業也可以找他們一起完成，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孩子願意跟工作人員完成過手工作業，工作人員把我們當放羊一樣，早上拎著哨子告訴我們，要去上學了，然後晚上再吹個口哨，告訴我們要熄燈睡覺了。”

    “沒有人把他們看做父母，他們隻是為了錢來照顧我們，我們誰也不欠誰。”林仃說道。

    牧瀟突然後悔套話了，她確實是想多問一些關於鍾默和吳劫的事，可這些事顯然是觸動了林仃。

    “就是這樣的背景下，我帶著入學以來的第一份手工作業回到了福利院，我記得很清楚，鍾默他自己一個人寫完了作用，在幫其他的孩子輔導作業，他看到我拿著手工作業進來，於是他招呼著另一個也要交手工作業的人喊了過來，我們三個人第一次正式見麵。”

    “我那時候並不了解吳劫，但對鍾默就已經有初步的了解，工作人員說他是好孩子，原因是他從不鬧出任何事情，在學校成績很好，團結同學，還幫班主任管理班級事物，他是福利院裏的乖孩子，所有人都以他為榜樣。”

    “另一個就是吳劫，我跟他不熟，很不熟，就算我們天天都在同一個福利院裏，每天起床都能看到對方，在學校裏也就隔著一個班級，但我們是連見麵都不會點頭的生疏關係，他一直跟我保持著距離，直到這次的手工作業。”

    “發生什麽事了？”牧瀟問道。

    “他……”林仃突然笑了起來，“他把固體膠當成唇膏了。”

    “噗——”牧瀟也突然忍不住開始笑了起來。

    她忽然也回想起，固體膠那個形狀，也是小小的一根，通過下方的旋鈕來上升，如果不聞味道，確實很像唇膏。

    小孩子嘴唇幹燥經常需要唇膏，吳劫當時也以為是哪個工作人員放在那裏的，拿起來就塗了，結果鬧出了笑話。

    “男人的友誼都是從一個不經意間的笑話開始的，就是因為這次他的這次出糗，讓我們三個的關係更進一步。”

    “男人的友誼……還真奇怪。”牧瀟點點頭，“我們女生一般都要找話題，我當時的班上，都是喜歡追星的在一起聊天，喜歡唱歌跳舞各種藝術類的聚在一起，然後就是乖乖女好學生聚一起。”

    “那你是哪一類的？”林仃突然也好奇了起來。

    “我不怎麽去學校，我大部分都在家裏自學，家裏請了很多輔導老師，比學校裏的老師還好，但我總要去學校露麵，所以我的時間被壓榨的差不多。”

    “真慘。”

    “還有嗎？還有什麽趣事不？”牧瀟撲閃著黑曜石般的瞳孔。

    “多了去了，我們三個結成兄弟以後，就開始狂起來了，那時候不是流行各種古惑仔，成群結隊一起幹架，我們三個隻是小學生，但也想學電視劇，吳劫去其他班挑釁，其他班一直欺負我們班上的人，吳劫看不下去才去挑釁，另外的班級開始組隊，約著一起放學後打架。”林仃回憶著說道。

    “然後呢？打起來了沒有？”

    “打起來了，隻有吳劫打起來了，我和鍾默因為老師放學被喊了過去，吳劫一個人在回家的路上，找到約定地點，直接單刀赴會。”

    “聽上去很帥啊。”

    “是很帥，如果他沒有失足掉進臭水溝裏。”

    “噗——”牧瀟又一次沒有忍住，銀鈴般的笑聲讓其他人都為之側目。

    漂亮的女人不管是任何一顰一笑總能吸引目光。

    “關鍵是，當時約架的那幾個人也在場，他們本來想放過吳劫的，結果吳劫不小心自己掉進臭水溝裏，滿身的泥垢。吳劫回到學校反咬一口，說是那幾個家夥把他推下去的。那個時候壓根沒有監控，而且有過路人看到他們聚一起，這就是全部的證據了，不出意外，那幾個倒黴蛋在國旗下進行了懺悔的演講，那以後他們再也不敢招惹吳劫。”

    “不是吧，這樣也行。”牧瀟笑的臉已經開始疼了。

    “主要是我沒有想到吳劫竟然能麵不改色地反咬一口，那還是小學的時候，是個說謊都要臉紅半天的年紀，我那時候就覺得吳劫可能內心是受過重大打擊的。後來我才聽鍾默說，吳劫去偷過院長的檔案記錄，上麵還有吳劫父母拋下他時的錄像帶。”

    “那個錄像帶我和鍾默也去拿過，看到了這麽一個畫麵，一對夫婦在模糊的畫麵裏，將一個繈褓放在福利院門口，南方冬天沒有雪，但福利院門口的梧桐樹落葉一直在地表上飄蕩，我們就看著繈褓裏的小臉在寒風裏挨凍，他的父母頭也不回地往遠處走去，直到黑暗吞沒。”

    牧瀟還在笑著的臉突然凝固了，“這個就是吳劫遭受到的重大打擊嗎？”

    “沒有什麽比被親生父母親自拋棄最難受的事了，我和鍾默的父母並不是拋下我們的，或者說，福利院的大多孩子，基本都是父母出了事故，我們才會被送到這裏。可吳劫，福利院四十三個孩子裏，唯一一個，被父母遺棄在福利院門口的人，他是被拋棄的。”

    林仃說到這裏心也揪了一下，他並不喜歡透露別人的家事，但吳劫早就告訴過他可以隨便跟別人說，吳劫笑著說自己早就釋懷了。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釋懷了沒有。

    可哪怕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這種被親生父母拋棄的感覺絕對是不好受的。

    牧瀟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該怎麽搭話。

    從林仃話語中得知的吳劫，雖然小時候就已經開始懂得了很多道理，但依舊選擇保留自己的小心機，和鍾默林仃好好玩在一起，從來沒有想過去傷害別人。

    他的所有看上去行為的惡劣都是在自衛反擊，聽上去就是一個見不得欺負弱小的正義小孩。

    “吳劫他，一定活著很累吧。”牧瀟說道。

    林仃沒有搭腔，“誰知道呢，反正我們三個一起玩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任何傷心的事。”

    誰都知道那是吳劫的故作堅強。

    可沒有人刻意揭他傷疤，他也不會把自己的悲傷分享給其他人，他們似乎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他們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嗎？

    牧瀟開始恍惚了。

    鍾默，一個從小喜歡閱讀的成熟男孩，在福利院裏是亦父亦兄的存在，是所有人的榜樣，聰明勇敢，懂事乖巧，從不惹是生非，擁有極強的大局觀，知識範圍比各大家族的天才還要廣，第一次參加競賽就擊敗了當時所有的天才，那一屆被稱為全部是奪冠熱門，但脫穎而出的，是由一個英語老師引薦進來的鄉鎮出身的初中生。

    林仃，一個性格內向，從不向他人坦露心聲的人，喜歡把什麽事情都塞在自己心裏，不讓其他人去揣摩他的心思，總是把自己放在最後麵的人。

    吳劫，從小就得知父母拋棄自己，卻依然對同伴兩人故作堅強。

    這麽看來，三個人各有所長，也各有心事。

    但唯一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彼此真心對待他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