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麽意義嗎？”

    睡夢中，又是一片黑暗。

    吳劫開始厭倦黑暗了，黑暗代表著迷茫，代表著未知，代表著虛無，在黑暗裏，像是要把人類這個存在都給吞噬殆盡。

    他不知道在黑暗裏自己能夠做什麽。

    “有什麽意義嗎？”

    黑暗裏，那道聲音又一次響起。

    如此熟悉，如此接近，像是耳語，又像是心靈傳遞的心跳。

    吳劫睜開了眼睛，什麽都看不到，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自己隻能看到自己的存在，隻有自己存在的世界，隻有自己存在的黑暗。

    “有什麽意義嗎？”

    第三次，那道聲音又重複了。

    直擊心靈，似乎並不是在跟吳劫的大腦對話，也不需要用耳朵進行接受傳輸到大腦，那道聲音似乎直接傳達到靈魂之中，每一個字都能引發靈魂的共振。

    “什麽意義？”吳劫在黑暗之中回答。

    “前進的意義，行動的意義，戰鬥的意義，一切的意義。”黑暗之中的聲音如此清晰可辨。

    “總會有意義的。”吳劫說道。

    “那就是說你沒有找到意義所做。”

    對方識破了吳劫話語中的漏洞。

    關鍵是，他說的是對的，吳劫確實不知道，有什麽意義。

    “你想說什麽？”被點破了的吳劫有些惱羞，這種被人看透的感覺很不舒服。

    “有什麽意義嗎？”對方繼續在黑暗裏傳話，“一切的一切，全部的全部，所有的所有，有什麽意義嗎？我們人類又到底在尋找什麽呢？戰鬥真的有意義嗎？連你都覺得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靈魂之主會吞噬這個世界。”

    “但是被吞噬之後，會有一個全新的世界，也許在那裏，沒有傷痛和疾病，沒有貧窮和饑餓，不會再有人因為戰爭顛沛流離，不會有人因為踐踏幸福而入獄，所有人都在向往幸福與歡樂，你不是有過這樣的想法嗎？”

    吳劫猛烈搖頭，“我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人的想法可從來就不是心聲，是更加潛意識的想法，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因為那些最深層次的東西，早就被埋藏在了內心深處，你們用各種各樣的心事去填補它，去掩蓋它，來掩蓋自己內心的真正活動。”

    “明明想得到一聲慰問，可在別人的詢問麵前卻說自己還能堅持，明明想得到誰的偏愛，可在對方展示愛意的時候打退堂鼓，明明想知道一切的真相，卻一直自己騙自己真相並不重要，明明知道繼續戰鬥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卻還是強加各種理由讓自己動起來，不是嗎？”

    對方的話語咄咄逼人，直指吳劫的內心深處。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內心，似乎欺騙了自己。

    “林仃希望你這麽做嗎？他能回答你嗎？”

    “不能。”吳劫回答。

    “墨白需要你這麽做嗎？他會怎麽回答你呢？”

    “我不知道。”

    “那洛櫻呢？她會希望看到你給自己強加理由隨後奮不顧身地戰鬥嗎？”

    吳劫沉默了，他不知道怎麽回答。

    “如果你無法回答，那就說明其實你的內心深處，也曾經有這麽一個角落，裏麵藏著憂傷與孤獨，你隻能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因為世界要毀滅了，一切都是因為靈魂之主要複活了，祂會毀滅世界……你不斷地告誡自己，如果自己不行動，世界就會陷入危機，可你真的有想過嗎？你真的是想拯救這個世界嗎？”

    對方滔滔不絕，似乎已經找到了突破口。

    “如果世界要毀滅，為什麽不能想去拯救？”

    “你不覺得，太遠了嗎？目標太遠了，你的人生也太遠了。這不應該是你的目標，這不應該是你想幹的事情。你隻是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孤兒，你目前為止所接觸過最遠的路程都沒有跨過半個九夏，你隻是一個小學時期備受期待，上了初中高中後成績下滑的成為中下遊的劣等生，你的人生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上完大學後就出去找個工作，然後開始一切乏味的人生。”

    “如果你的人生軌跡一直都是按照這個計劃前進的，那麽你的目標是什麽呢？你真的會在意世界是否毀滅嗎？或者說，你真的覺得，憑借自己的力量，就能阻止一切嗎？不，你不能。你其實是知道的，隻是一直在否認。我們無法幹預任何事情，就像是命運的齒輪，精密的發條裝置已經啟動，剩下的就等待世界的重啟，這就是一個沒有bug的程序，最終一定會因為二進製的算法，啟動程序，世界最後會重新啟動。”

    “如果重啟世界是不可逆轉的，那麽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又有什麽意義呢？你隻是萬千普通人中的其中一個，你以為自己打架很厲害，所以擁有改變世界的能力嗎？你真的自大到連自己都能欺騙的程度嗎？”

    吳劫竟然被說的無言以對，他沉默片刻，想說些什麽，可最後隻能歎口氣。

    他無話可說，對方把他的心理摸透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就像是螞蟻想阻礙人類的工業革命一樣，那是不可能的，也許那隻螞蟻在蟻群之中是最強大的，可即便如此，它們也不是一個新生的人類嬰兒的對手。

    吳劫就是那個弱小的螞蟻，即便他在人類之中，還算強大，還算戰鬥能力強悍。

    可在那恐怖的邪神麵前，他又能幹什麽呢？

    死靈之書沒有了，他唯一能夠對抗靈魂教派的手段也沒有了，自己就是一個螞蟻，而他們，是受到神的旨意行動的信徒，他們擁有著無比強大的力量，神祇的力量更是吳劫無法企及的。

    是啊，那還掙紮幹什麽呢？

    人類所做的一切，有什麽意義嗎？

    邪神甚至可能都沒有把人類放在眼裏，在祂們的眼裏，我們可能隻是一幫蟲子，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能夠改變世界，能夠做出一番大事業，可在邪神眼裏，就像是螞蟻搬了個家，自己一腳就能把它們多年的汗水給顛覆。

    竹籃打水一場空。

    全部都是一場空。

    “有什麽意義嗎？”吳劫捫心自問。

    最後他的答案很簡單，也很無奈。

    “還有意義。”

    這是吳劫的回答。

    對方似乎也陷入了沉默。

    他並不知道為什麽在經曆了拷問之後的吳劫，依舊能夠給出那堅定的答案。

    “意義何在？”

    “生命存在本身，就是意義。”吳劫閉上了眼，不再麵對黑暗，“人類從大自然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一步一個腳印一直走到了今天，人類為了後人能夠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曾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們是烈士，他們是先驅，如果我說一切都沒有意義的話，就是在否定他們的捐軀。”

    “那你能做些什麽呢？你覺得有意義，可你能改變什麽呢？人類能夠對付邪神嗎？”對方又問。

    “做我該做的事，做我能做的事，如果我不去做，難道要求別人去做嗎？不行，因為我能做的，其他人都不能做，那麽我就要做到最好，我就要做到無人能及。”

    “你隻是一個螻蟻。”

    “你也無法完全消滅螻蟻。”

    吳劫突然回想起某本書裏看到的一句話，蟲子很弱小，可它們從來就沒有被消滅。

    一直以來，人類比蟲子更加強大，他們麵對蟲子簡直就是橫跨次元的戰鬥力對比，可即便如此，人類也沒有把害蟲給消滅過。

    因為蟲子還在掙紮。

    蟲子在掙紮，蟲子還在繁衍生息，蟲子還在盡職盡力地做自己能夠做的事情。

    人類也許至今為止都不算強大，可他們也從來沒有向敵人低過頭。

    在人類文明起源之前，人類的天敵是各種猛禽野獸，可我們人類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強大而選擇放棄。

    掙紮，還在掙紮。

    人類一直在掙紮，對命運的掙紮，對人生的掙紮，對將死的掙紮。

    隻有自己不放棄自己，才能繼續繁衍生息。

    隻有依賴自己，隻要奮力前行，人類才能在荒蕪的黑暗之中開辟出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

    “為什麽要放棄？”吳劫的聲音變得擲地有聲，“如果連我都放棄了，那麽誰還能夠阻止那個什麽靈魂之主？憑什麽祂就能重啟世界，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許？祂以為祂是誰？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裏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想要重啟這個世界，我就有權力出來阻止，我才不管祂是誰，誰都不能把這個世界重啟，因為我需要這個世界。”

    “你什麽都無法改變。”

    “那就拚盡全力，就算再也改變不了，我也要去，隻有嚐試過才不會後悔！如果我輸了，那我就等待著世界重啟吧，但我知道，我一定是為了全世界的幸福生活而奮戰，我不需要一個強加的理由，我需要的，是反抗，是鬥爭，是戰鬥。”

    “哈哈哈哈。”

    黑暗之中笑聲傳遞而來，最終消散。

    吳劫眼睛睜開，自己不知何時，自己站在了墓園麵前。

    明媚的陽光揮灑在他的身上，那是新生的氣味。

    看來必須要去做些什麽了。

    吳劫這樣想著，轉身，離開了墓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