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濱海城。

    “老鼠麽？”林清提著一把水果刀，劃開麵前這隻巨大老鼠的腹腔，“被惡魔的血液侵染的老鼠，竟然能變這麽大。”

    “嗯……心髒在黑市的價格是三千，腎髒上次賣到五千。”

    林清熟練地將巨鼠的內髒掏出，開始估算他今天的收獲。

    把所有的髒器分開售賣，有時候更能找到合適的賣家，價格自然更有上升空間，深諳此道的林清已經用這個小技巧多撈了幾筆。

    林清，一個不入流的民間獵人，十五歲，在今晚的十二點，就會迎來他的十六歲生日。

    惡臭的下水道裏又進行了一次汙水處理，林清實在是忍受不了臭味，隻用袋子裝上髒器就帶出下水道。

    他知道下水道裏至少還有幾隻像這樣的老鼠，可他今天就是不想再勞累，畢竟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他想用充沛的精力來迎接自己的壽誕。

    每過一次生日，都能讓林清感覺到活著的意義，生日對他來說，已經成為了計數器一樣的工具。

    他掰了掰手指，自言自語：“我已經活了十六年嘛？挺不錯的。”

    因為他想活得更久，他不想死。

    剛走出下水道，井蓋的位置處於一個陰暗的小巷子裏，他熟練地將井蓋回歸原處。

    可他剛放回井蓋，背後就被一記重擊命中，巨大的推力讓他在地上滾爬，塑料袋被地上的碎石勾住，扯出一道口子。

    “喲喲喲，今天你的收獲不少嘛，我看看，這不是老鼠的內髒嘛？聽說在黑市挺稀奇的，真的謝謝你了啊！”

    林清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想去搶回塑料袋。

    突然有幾個黑影遮蔽了視線，幾個混混圍住了他，甚至都沒能讓他爬起來，每個人都開始用腳使勁地踢踹林清，林清隻能捂著頭盡量防守。

    “行了行了，下手這麽重，把我們的獵人打死了，以後你們去殺這些可愛的小怪物啊？”混混頭子不慌不忙地撿起地上散落的內髒，裝進自己準備的袋子裏。

    “還給我！”林清渾身脹痛地抬起頭，卻隻能看著自己的戰利品被別人搶走。

    “嗯？”混混頭子裝完髒器，微笑著朝他走來，走到林清麵前，蹲下身子與他對視。

    “你真以為你會點獵殺變異生物的技巧你就真的是獵人了？你連一個出生證明都沒有，就算你去告狀，第一個也是先抓你起來，知道嗎？你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你爸媽怕是早就被怪物給吃了，你有什麽臉在這個城市裏活著？”

    說完，混混迎著林清的臉又踹了一腳。

    林清疼得在地上蜷曲，混混們的笑聲漸行漸遠，帶著林清十六歲本該慶祝的禮物離開了。

    “我本來想吃一碗牛肉麵的。”林清捶打著地麵，在垂頭喪氣了一會後，咬著牙起身，緩步走向回家的路。

    準確的說那不是家，那隻是住的地方。

    濱海城一直都是分區域的，而林清所苟活的場所，自然就是髒亂差的下城區。

    路上依舊能看到不少像林清一樣被抽幹了靈魂的孤魂野鬼般的流浪漢，他們饑餓、飽寒、清苦，可他們依舊像蟑螂一樣頑強地活著。

    每當林清看到他們的時候，自己也忽然就不想去死了。

    他要活下去，比任何人都要活得久，讓創造這個世界的神明都嚇一跳。

    這是他對這個世界最後的控訴。

    本該歡慶的生日，到頭來還是免不了林清自己一人品嚐孤獨與饑凍。

    他抬頭看了看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一個稍顯破漏的庭院，門匾上寫著五個大字——

    “永生殯儀館。”

    這是林清從有記憶起就一直在居住的地方，他到現在也不知道這個殯儀館真正的主人是誰，他一直守在這裏，如果哪一天殯儀館的主人回來了，他就會離開這裏，跟外麵的流民一起露宿。

    今天的庭院依舊冷清，沒有人來光顧這個殯儀館，因為在下城區，死人遍地都是，怪物殺的也好，人殺的也罷，不會有人特意送來殯儀館，都是等著屍骨腐爛。

    庭院裏隻有一個大廳，大廳右邊是臥室，左邊是廚房，對於林清來說左邊就是擺設，他沒錢買食材，也不會做飯。

    他沒有回臥室睡覺，隻是在庭院裏直接坐下，最近幾周唯一的收獲就是巨鼠，可因為他自己想著早點回來買牛肉麵慶祝，沒有繼續去獵殺下水道裏的那些逃跑的老鼠，這才是今天最讓他懊悔的地方。

    “惡魔……獵人……唉，這輩子恐怕都吃不到一次牛肉麵了。”林清餓著肚子，腦海裏想著牛肉麵的香氣。

    在三條街外的小吃街裏，他第一次路過的時候，就聞到了那香氣四溢的牛肉麵，那也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之一。

    他本想在牛肉麵的幻想之中等十二點的鍾聲響起，然後就可以為自己唱生日歌，可是一道敲門聲打破了他的念想。

    “誰？”林清隔著木門詢問。

    “中介。”

    林清趕忙打開門，門外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看上去慈眉善目。

    但下城區的人都知道，這個家夥在黑市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也是從林清手裏買髒器的唯一客戶，經他的手，價格也能得到提高。

    “顧老爺，怎麽了？如果你是來收東西的話，不好意思，我今天沒有收獲。”林清攤攤手。

    顧老爺上下打量了林清，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看破不說破。

    “沒什麽，當然不是來收東西的，隻是我聽說，今晚十二點，就是你的生日吧，我帶了些東西給你。”

    他打了個響指，門外的一輛車上下來幾名保鏢，不過他們手裏拿著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個精致的包裝盒。

    林清似乎是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吃驚得合不攏嘴：“不行……我不能……”

    “沒事，今天是你生日，一個蛋糕而已。”顧老爺慈祥地笑著。

    林清當然知道這個家夥是個老狐狸，可這是他活了近十六年以來，第一次看到有人為他的生日買來蛋糕，不爭氣的淚水突然就湧出了眼眶。

    “沒事沒事，走吧，進屋子裏吃。”顧老爺接過蛋糕，跟林清一起進大廳裏，打開盒子。

    精致的奶油和巧克力塊，在上麵還寫著林清的名字，林清含著淚，一口一口地把蛋糕送進肚子裏。

    “謝謝……謝謝……”

    “哈哈哈，不客氣。”

    顧老爺看著時間，“好了，有空跟我走一趟嗎？其實吧，今天密教的人來找我了，他們說一直在尋找一個孤兒，還給我看了照片，我一看，這不就是你嗎？想著過來就順便給你過一下生日了。”

    “密教？找我？”

    “應該是有關你身份的事，走吧。”

    “那還等什麽！”

    林清進廚房用水抹了把臉，沒想到本以為充斥絕望的生日，不僅有人來慶祝，還即將帶來自己父母的身份之謎，他看著鏡子裏快樂的自己，第一次感到活著是這麽幸福。

    他更加堅定要活下去的信念。

    他跟著顧老爺走了，車子穿過下城區，來到了郊外，這裏是安葬那些下城區的無名無姓的死屍的墓地，因為十分詭異，也是怪物容易出現的地點。

    一下車，林清就迫不及待地左顧右盼，可隻看到一塊塊墓碑。

    “這裏真的是……”

    “人我給你帶來了。”顧老爺下車後，點了一根煙。

    幾名保鏢也下車，可他們這回，是帶著武器的，四把手槍全部對準了林清。

    “怎麽？怎麽回事？不是，這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們剛剛一起吃蛋糕來著……”林清的話止住了。

    昏暗的月光照耀下，他看到墓碑在顫抖，隨即地麵迸出一道道裂痕，一個個人影從縫隙之中爬出。

    毫無疑問，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祂。

    死屍惡魔！

    林清看著天上形狀怪異的怪物。

    他想拿出一把防身的武器，可是他忘了，看到蛋糕無比感動的自己，竟然完全相信了顧老爺的話語，連一把水果刀都沒帶在身上。

    “顧老頭！你跟這個怪物簽訂了契約？”林清回頭，咆哮著對顧老爺吼道。

    “當然，所以說，你隻是個不入流的怪物獵人，真正有實力的獵人，一眼就能看出我是契約者。不過簽訂契約的條件可真苛刻啊，我上哪裏去找那麽多十六歲的少年，很不幸，你就是其中一個。”顧老爺嘴裏的煙模糊了他的臉龐。

    “惡魔給你的好處呢？”

    “長生不老。”

    “你已經沒救了。”林清看著那些被控製的屍體越來越近，一個轉身直接衝顧老爺去。

    砰！

    槍聲響起。

    林清看著自己的腿被蹦飛，隨即倒在了地上，此時的他又想起自己被混混踩著頭羞辱的無力感，隻不過這一次有所不同。

    因為這一次，他真的會死。

    明明自己還沒有吃到牛肉麵，明明是第一次有人慶祝自己的生日，明明想活到一百歲，可在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幻的泡影，就連生日蛋糕都是為了讓他去死的誘餌。

    林清的求生本能讓他支撐起身子，他再次準備起身忍著劇痛衝上去，可下一刻，手槍擊中了他的腹部，巨大的後坐力讓他癱倒在地，流血不止。

    他看著圓月之下的怪物，心裏再次呢喃。

    “我真的，不想死啊！”

    “是嘛？看來找到個跟我完全相反的人類呢。”

    不一樣的聲音？

    顧老爺和三個保鏢愣住了，他們四下查看，才注意到這個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個虛幻的身影，似乎有層紗幕擋在他的身上，讓人看不清麵貌和身形。

    林清頂著劇痛，看著站在他身旁的人形。

    那個身形，直到今天，他都永遠不會遺忘。

    “你好，我是永生惡魔，聽名字你大概就懂了吧。”永生惡魔的聲音十分動聽，“我已經活得夠久了，跟你不一樣，我早就想死了。”

    “想死？”餘寂吐出一口血，“惡魔，怎麽會想去死呢？”

    “你不懂，如果你活了百萬年，你也會有跟我有一樣的感受，我已經累了，我尋找了很多自殺的辦法，可我是永生惡魔，死不了，後來我才知道，有一種可以讓我去死的方法。”

    “你說的，該不會是契約吧？”

    “沒錯，我要跟你契約，我要把‘永生’的能力交給你，這樣我就可以離開了，不過我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我不想便宜人類，不過你可不一樣，你的求生欲是我見過最強的，所以我選擇你。”

    “代價呢？”餘寂喘著粗氣說道，死屍已經離他隻有幾步之遙。

    他甚至已經感受到死神的呼吸。

    “代價就是，永生啊。”永生惡魔獰笑著，“接受嗎？”

    “接……”

    餘寂想用盡最後的力氣說出口，可下一秒，子彈貫穿了他的喉嚨，下一刻，流血過多的餘寂終於昏了過去。

    成群結隊的死屍撲上餘寂的身體，開始撕咬。

    永生惡魔笑著，消失了。

    死屍惡魔冷眼觀察著這一切，冷笑了一聲，消失在了天空之上。

    顧老爺也打算回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想去哪？你該去的地方可是地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