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緩緩飄落。

    封無神似乎感覺精神狀態好了一些，他仰躺在雪地上，看著極光。

    遠處的雪地上，洛天的刀與薩麥爾堅韌的肌膚正在兵刃相接，火光點點，在黑暗的夜裏帶來了一次次的光亮。

    但這些光亮都是渺小的。

    真正在照耀暗夜的，是天上的極光。

    此時的封無神就在看著極光，當然，他的身子還沒有恢複控製權，所以想看其他的地方也看不了，耳邊盡是洛天的怒吼和刀相切的聲音。

    有點吵啊。

    “確實很吵啊。”鍾延抱著膝蓋坐在封無神的旁邊。

    “怎麽了嗎？你為什麽還沒有跑？”

    封無神盡量轉動眼珠看向旁邊坐著的鍾延，“這可不符合你的風格啊，在我的印象裏，你一直都是一個膽小鬼啊，可有時候，我又覺得你的膽子非常大。你早就知道昆侖山會有妖魔了吧，你也知道惡魔之眼會開啟吧，你也知道世界末日即將到來吧。”

    “知道，那又怎麽樣呢？”

    “知道，那你還過來幹什麽呢？”封無神似乎是想擠出一個笑容，可他發現自己連麵部的肌肉都不怎麽聽隻會，隻能微微張嘴，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滯。

    “明明知道，世界末日就要到來，可你還是過來了，不是嗎？”封無神有些虛弱地說道，“我的腸子好像都斷了，好痛啊，早知道，早知道這麽痛，我就不來了。”

    “是啊，早知道這麽痛，早知道世界注定會毀滅，我也不該來的，全部，都像是一場噩夢啊，如果我現在醒來，沒準還能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不過按照這麽下去，下一次我們睜開眼睛的時候，可能就隻看到天堂了吧。”

    “是啊。”

    鍾延回答之後變得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抒發此刻自己內心的情感，所以表情有些複雜，同時也有著些許扭曲。

    “洛天和肖悔不是那個惡魔的對手。”鍾延說道。

    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旁邊的一個建築物被震毀了，洛天的身軀一連撞碎了村子中的大部分建築物，還在地上掀起了雪花雨。

    下一刻，洛天又在兩人能聽到的距離裏消失，又和遠處的薩麥爾開打起來。

    嵌入岩層之中的肖悔也重新推開了一層層的雪，掙紮著身子緩步朝薩麥爾走去。

    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神棍，在此刻已經看不到他那熟悉的嘴臉，而是變得莊嚴凝重，他似乎是在與這個世界訣別。

    連洛天都察覺到了肖悔的異樣。

    秘血提純，百分之百。

    肖悔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裏的血液在不斷地沸騰。

    現代人的身體素質，是不能和遠古時期，神明剛創造的人類始祖一樣強大。

    就像是把一個容器極小的杯子，不斷地往裏麵放密度大的液體，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容器破碎。

    雪開始融化了，肖悔每走一步，地上殘留的痕跡不再會被兩旁的積雪重新淹沒，而是開始汽化消失。

    天空的極光之下，飄落的雪更多了，雪花紛飛，並不是那麽的淒美，而是多了一絲的狂熱。

    雪花是狂熱的，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感覺。

    可飄落在肖悔身上的雪花卻感受到了那炙熱的血液。

    “他已經將秘血最終的奧義全部用出來了，不過，他也快要死了，人類是不可能掌握那麽強大的力量的，人類始祖決定繁衍生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人類不再是惡魔的對手，始祖的愛傳承到了現在，可卻因為惡魔的出現，這份愛變為了詛咒。”

    鍾延抽了抽鼻子，又哀婉起來：“封無神，為什麽不聽我的勸呢？還是說，我當時的警告不夠嚴酷嗎？是不是因為，我隱瞞了很多事，才會讓你堅定不移地前往昆侖山，如果是因為我的隱瞞而導致今天的痛苦，我想道歉。”

    “道歉，為什麽要道歉。就算你告訴我你是什麽先知，你能預知人類未來的命運，然後告訴我這裏會死人，我想，我也一定會過來吧。”

    封無神看著極光在天上緩緩散發著光，這深邃的黑暗因為極光的出現，竟然多了一絲溫暖。

    “如果今晚沒有極光的話，我可能很快就會崩潰吧，這麽多妖魔，而且還打不死，還有這麽一個實力強大的惡魔。”

    “我小時候聽說過一個故事。”鍾延緩緩開口，“那是在一個雪原之中，四處都沒有光，在夜晚來臨的時候，隻有白色和黑色，黑色的天空，沒有繁星，白色的是雪，踩在雪上不斷地行走。少年獨自一個人走在雪原上，不知道要去哪裏，很冷，很餓，他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沒有指南針，也沒有能夠辨別方向的事物，隻有平坦的雪原和黑暗的黑夜。”

    “這個故事一聽上去，就很殘忍。”封無神說道。

    “是啊，很殘忍，少年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力氣，也沒有繼續向前的勇氣，或者說，他想走，可不知道怎麽走，沒有人為他指明道路，所以他隻能憑著本能找準一個方向走，並且始終堅信，那個道路，就是通往幸福和快樂的終點，他覺得這麽走下去，能夠走出雪原。”

    “最後呢？他走出去了嗎？”

    “沒有，這不是童話故事，少年找錯了方向，他走的方向是在雪原的最深處，他從一開始就錯了，可還是義無反顧地走了下去。”

    “可是如果不自己騙自己的話，少年就會在原地裏等死了吧。”

    “對啊，所以，自己騙自己，到底是好的，還是壞的呢？”

    鍾延把頭埋在膝蓋裏。

    遠處又爆發了刀刃戰，這一次不同於之前的各種打鬧，而是以命相搏的血戰。

    薩麥爾的臉終於變得認真起來，因為站在他麵前的是兩個超凡者，一個是獻祭自己的生命最終達到人類始祖的層次，而另一個則是半個人類始祖。

    哪怕是在當年，薩麥爾也絕對不敢托大到這種程度，他並不是傻子，對方如果派出這麽強大的對手，那麽薩麥爾的第一反應肯定是趕緊躲起來，尋找時機。

    隻不過，現在他可不能躲起來，昆侖山上還藏著死靈之書。

    如果這個時候躲起來了，那麽死靈之書就會落入他們的手中，惡魔之眼會被關閉，薩麥爾的族人策劃的千萬年的計劃功歸一簣。

    肖悔的斬擊恍如稠密的火網，在瞬間斬到薩麥爾的身上，血光迸濺。

    洛天在旁邊輔助幹擾，一套套的組合技將薩麥爾的身上斬出不斷噴湧的汙血。

    這是他出場以來，最狼狽的一次。

    但也是最高光的一次，為了對付這個惡魔，竟然能夠逼得靈魂教派的二把手不惜燃盡生命。

    肖悔在無數的斬擊帶出的汙血之中，似乎看到了自己過去的身影。

    那是一個個並不那麽愉快的童年時光。

    屬於肖悔一個人的短暫幸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