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就像是墜入了冰冷深幽的海洋之中，這並不是通過掙紮和求救就能掙紮開脫的，你的聲音最終會在波浪之間回蕩，沒有人能夠聽到求助聲，就這麽一直墜入下去，直至深淵的底部，一切的光，一切的意識，都終將消散。

    吳劫的身軀感覺到了清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自己的意識被囚禁在深海之底，那種無力的感覺他不想再經曆第二遍。

    他睜開了雙眼，身旁並不是暗無天日的深海，而是安靜的街道，人流量雖然多，可他們一言不發，神情肅穆，像是在舉行葬禮。

    有詩人在街頭吟唱，路過的人輕輕拍手打著節拍，詩文之中開始講述英雄的往事。

    很疲倦，吳劫的身體像是從冰櫃裏抽出來，渾身冰冷，無力。他無意間低下頭，看到自己穿著的衣服，黑色的長袍，脖子上還掛著那黑色的十字架，四周的人投過來的目光有些怪異。

    他穿著教袍。

    是教會的教袍。

    “阿格尼，在這裏發呆是會引人注目的。”

    有聲音在旁邊響起，那是一個有著銀白長發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寫滿經曆了風霜才能磨礪出來的棱角，跟吳劫一樣，他的身上也穿著教袍，隻不過花紋更加炫目，樣式更加莊嚴詭異，他脖子上的血紅十字架已經證明了他的身份。

    他也是一個神父。

    在原罪教會之中，普通的神職人員都是戴著黑色的十字架，紅色十字架是更高級別的神父才能配帶。

    約瑟夫神父佩戴的就是血紅色的十字架。

    “勞倫斯神父。”吳劫的口中說出這個詞匯。

    不對，自己並不認識麵前這個神父，可為什麽自己的口中還是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勞倫斯神父剛剛喊著自己的名字……是“阿格尼”？

    可自己並不是阿格尼。

    吳劫有些疑惑，可事實就擺在了他的麵前，他成為了“阿格尼”。

    是幻境嗎？

    “你還在等什麽呢，孩子。”

    勞倫斯神父拍了拍旁邊的馬車，紅色的車漆裏是尊貴的雅座，他朝吳劫，或者說，他朝著阿格尼伸出手，“過來啊孩子，我們要去參加這最後的神聖之宴了。”

    “神聖之宴？”吳劫如鯁在喉。

    “對啊，神聖之宴，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們了，我們的教會名諱最終響徹世界，我主會在邊界之上降下福祉，人類的新世界，就要來臨了，過來吧孩子。”

    “我該怎麽辦？”吳劫的嘴唇自己蹦出來這麽一句話。

    “命運既然選擇了你，那麽你就應該肩負起這個責任，我主是不會選錯人的，祂看中了你，你就是那背負著全人類命運的人。”

    “可我們，做的事，真的是正確的嗎？”

    吳劫有些疑惑，他似乎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而且身體的主人並不是他，而是一個名為“阿格尼”的少年。

    “正確？誰來定義正確呢？我主降臨能夠讓世界煥然一新，這難道就不是正確了嗎？還是說，你覺得自己的正確並不是這樣的嗎？”勞倫斯神父的表情微動，可最終還是掛上和藹和煦的笑容，“不要想那麽多，孩子，該去處刑現場了。”

    吳劫的身體動了，他先是點點頭，然後緩步靠近馬車，拉開車廂門，彎腰進入馬車之中。

    “開車吧，”勞倫斯神父說道。

    馬夫點點頭，揮動馬鞭，秀美的馬兒長嘯一聲，馬蹄聲回蕩在街道上。

    “看來你還是不能接受啊，阿格尼，要試著去改變，去接受，去迎接那更美好的未來。”

    “如果要迎接美好的未來，需要殺人的話，那我寧可……”

    “你真的說的出口嗎？不，你還在猶豫，你的信仰純淨的像是白雪，估計你也不會想到，會有一天，你需要殺人吧。”勞倫斯神父的語氣平穩協調，聽他的聲音是一種享受。

    “你隻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對嗎？”

    “是的。”阿格尼的聲音十分低沉。

    “沒有關係，你很快就會適應。我們所期待的世界已經不遠了，隻需要揮動你的刀刃，就會離的更近，而且是一次大躍步。”

    車內再也沒有了聲響，因為阿格尼和神父都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對於一個少年來說太過於殘酷。

    車輛行駛，馬蹄聲逐漸聽不到了，因為有更大的響聲掩蓋了馬蹄聲，那是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

    兩排的人站在警戒線外，他們伸頭探腦，想看看街道上的光景。

    吳劫雖然不能說話，但是能夠控製阿格尼的眼睛，他四下查看，想看看人群。

    慢慢的，他忽然發現了什麽，這條街道，這些人群，以及那富麗堂皇的馬車。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那一天的處刑現場。

    吳劫的目光忽然在一個少年的臉上停住了，那是一張白皙的麵孔，黑色的瞳孔在人群中並不突出，因為這裏，是第零區。

    這裏是黑眸人的聚集地。

    這裏是無神論者的城區。

    還沒有成為混亂源頭的第零區。

    放逐令的推出，讓黑眸人從極淵的各個城區都被趕到了第零區，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也沒有開始暴動，因為還有很多人幻想著再回到當初的街區去工作生活。

    所以這個時候的第零區，並沒有多麽混亂，他們雖然都是無神論者，可是都對原罪教會有著應有的尊重。

    這一次的處刑儀式，更是吸引了很多的黑眸人前來參觀。

    他們覺得，這是教會要處決一位十惡不赦的犯人。

    十字架上綁著一個帶著頭套的男人，阿格尼身體逐漸不受控製，他推開車門，下車，隨後合上車門。

    在兩旁行人的注視下，他緩緩走向十字架。

    吳劫用最後一點力氣，讓阿格尼的目光往左轉，和那個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個少年對上眼。

    是的，沒錯。

    那個少年，就是吳劫。

    當年的他，就是在人群裏推開比他身體強壯數倍的人，好不容易才擠到前麵來。

    阿格尼重新抽回目光，他緩緩來到十字架下，走上舞台之中。

    阿格尼輕輕地掀開黑色的頭套，頭套下麵是一張無比溫柔的臉龐，和勞倫斯神父不一樣，他的輪廓更加堅毅，灰藍的眼眸裏盡是溫柔。

    約瑟夫神父。

    “孩子，看得出來，你似乎有些抗拒，但我要告訴你，曆史還在不斷地延續，你的所作所為，都是命中注定的，沒有必要覺得沉重，這一切，都是未來的一部分。”

    阿格尼點點頭，他轉身走下十字架，而在下方的展台，新柴一塊塊地搬來。

    不知何時，阿格尼的手上多了一枚火柴，火焰在木棍上點燃。

    吳劫想控製著阿格尼的身體停手，可這種時候已經沒有辦法停下來了。

    火柴掉落進潑著汽油的新柴之中，熊熊大火燃起，火光和煙霧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約瑟夫神父的眼睛在烈火之中找尋著人群中的身影，最終，他還是看到了那個少年，那個讓他始終放心不下的少年。

    阿格尼當時也並不知道，自己執行火刑的這個神父，竟然會是第零區混亂的導火索。

    約瑟夫神父的死，轟動了第零區。

    這幫黑眸人第一次知道了教會和極淵的殘忍，事情的序幕就是在烈火之中被拉開。

    從此，第零區成為了混亂的源頭。

    無神論者會讓一切的敵人血債血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