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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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沒能找到直接的毒物,醫院那裏也沒給出明確的中毒報告,所以警察能做的事情就很有限,不可能真的把所有嫌疑人都傳喚進局裏進行審訊,哪怕是針對關係網的摸查也是以簡單走訪為主。
    不過,經過這一番快速及時的操作,倒是能“坐實”周雲雲是被投毒的傳聞,將已經在醞釀且即將擴散出去的“本校某女班長突發精神病”版本,提前撲滅。
    畢竟,要真是精神病發作,犯不著來這麽多警察。
    譚雲龍在布置下一階段調查任務與方向,李追遠和林書友先行離開宿舍樓,坐進來時的警車。
    林書友有些激動雀躍:“小遠哥,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做?”
    “有個最簡單的方法。”
    “簡單的方法好啊,就用簡單的!”
    “你去把那五個女生都綁架了,然後嚴刑拷打、刑訊逼供。”
    林書友:“……”
    李追遠側過頭,看向車窗外,校園內的環境往往自帶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而且每所大學都有屬於自己的格調。
    林書友猶豫思索良久後,問道:“小遠哥,是綁去我們學校平價商店的地下室麽?”
    “嗯?”
    “我覺得,好像那裏比較適合關押人,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還真打算這麽做?”
    “如果能確定下咒者就在那五人裏的話,小遠哥你這個方法,我覺得可行。”
    “那你為什麽不幹脆把那五個人都殺了,反正凶手就在那裏頭。”
    林書友:“……”
    林書友再次努力說服自己,十指用力彎曲,神情也是一陣扭曲,最終,整個人像放了氣的皮球,頹然道:
    “小遠哥,這個……我好像辦不到。”
    他居然還真的思考了這麽做的可行性。
    李追遠:“不急的,下咒者很蠢,釣一釣,就會自己上鉤了,我剛當著她們的麵故意把洗衣皂的事點出來,就算是打窩了。”
    魚受驚會跑,蠢人受驚會自己往水麵上跳。
    嫌疑人範圍都劃得這麽小了,找出誰是下咒者,已經不算是難點了。
    現在更多需要考慮的是,對方既然手裏能掌握那麽一個高級咒物,總不可能是作為一個普通人,在路邊隨手撿的吧?
    自己在老家石港的墳地那兒,還埋著一枚銅錢,到現在都沒去撿呢。
    這種高級咒物,她懂用、敢用、曉得回收,說明她對這個,很熟悉了解。
    就算是用大炮打蚊子這件事本身很荒謬,但前提是,她有炮,而且會打。
    這就意味著:
    她是一個蠢貨,而且是一個有後台的蠢貨。
    李追遠十指交叉,輕輕扣動。
    釣上她,隻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釣上她背後的關係門戶。
    至於第三步,那就是……嗬嗬。
    潤生喜歡看的黑道片裏常出現的一句台詞是:禍不及家人。
    可問題是,你已經先動了我們這邊的家人。
    林書友發現少年眼裏流露出一種深層次的淡漠。
    他誤以為小遠哥是在對自己先前的拒絕感到不滿,隻得強行開口道:
    “小遠哥,凶手會不會不止一個?”
    “嗯?”
    “就是五個人裏,有兩個,三個,四個,甚至全部都是凶手的可能?”
    如果全是凶手,那自己就沒有道德負擔了,今晚就去開臉起乩,隻殺不渡!
    “不會,凶手隻有一個。”
    “啊……”
    “周雲雲人緣很好,即使是凶手,日常與周雲雲相處時,那也應該是感情很好的姐妹。
    一個寢室,要是有多人對你不滿,對謀害你的行為進行聯合、默認與包庇,那得是到了多神憎鬼厭的地步?
    再說了,這是下咒,用了咒物,普通人就是想參與也沒那個資格和水平。”
    “那我……”
    “我現在隻希望一件事。”李追遠低下頭,看著自己平整的手指甲。
    “什麽事?”
    “你帶錢了麽?”
    “帶了。”經曆過上次出門沒錢打車回來的尷尬,林書友現在每次出門前都會特意把錢包揣上。
    “那邊有商店,你去買點紙和顏料。”
    “好,我去買。”
    林書友下了警車,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李追遠目光慢慢沉了下去。
    他希望凶手背後的門戶,可千萬不要像上次林書友家裏人那般懂事識時務,別搶先蹦出來搞一出大義滅親。
    所以這次,秦柳兩家的身份,就先不報了。
    自己現在是:南通濠河碼頭插坐,撈屍李。
    來吧,
    上鉤。
    ……
    天漸漸黑了。
    寢室內。
    警察已經離開,五個女生或坐在自己床邊或坐在椅子上,氛圍很是壓抑。
    她們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已經帶上了懷疑與謹慎。
    童妍妍開口道:“所以,雲雲,是被人投毒了?”
    王璐楠忽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到底是誰要害雲雲啊,到底是誰啊!”
    她的年紀在寢室裏最小,模樣也最嬌弱,以往每次哭泣時,寢室裏的姐妹都會過來安慰她。
    但這次,沒人有這個心情了,都是大一新生,很多人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麵對警察。
    與電影電視裏所看見的警察形象不同,當你在現實裏麵對一個全身警服的人員對你進行詢問時,那種壓迫感和震懾感,是實打實的。
    趙夢瑤:“我真的無法理解,到底是誰要害雲雲,雲雲是這麽好的一個人,誰能做出來這種事!”
    說著這話時,趙夢瑤將自己的目光,在其餘四個女生身上一一掃過。
    張馨:“我相信,就算有人要害雲雲,也不會是我們寢室的,警察不是還會繼續詢問麽,問班上所有人還要問其他人,我們隻不過是第一批被詢問的,又不是說投毒的凶手就在我們寢室裏。”
    周勝男跳下床,說道:“反正,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害的雲雲,不管是誰,我都會弄死她!”
    童妍妍彎下腰,她是下鋪,周雲雲是她上鋪,所以兩人的一些用品都放在一個床底。
    塑料盆被她再次抽出,原本的那塊洗衣皂已經被警察帶走檢查。
    童妍妍指著塑料盆問道:“是誰,把一塊新的洗衣皂放進去的?”
    大家目光都看向塑料盆,沒人說話。
    童妍妍再次問道:“換洗衣皂的人,肯定不會自己出來承認,我想問問,你們有誰看見別人到我這底下來換東西了麽?”
    依舊是沒人說話,隻是搖頭。
    童妍妍抿了抿嘴唇,繼續說道:“如果你看見了,就請現在說出來,不要去試圖包庇誰,因為她既然敢給雲雲下毒,那說不定也會給你下毒!”
    王璐楠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沒看見。”
    趙夢瑤:“我也沒看見。”
    張馨:“這洗衣皂,是毒藥麽,還是說,昨晚雲雲用的那塊洗衣皂,裏頭有毒。雲雲不可能吃洗衣皂的啊,難道是接觸了它就會有事?那妍妍你今早穿的衣服會不會也有問題?”
    童妍妍有些疑惑地看向張馨,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張馨:“我是擔心你,你看警察先前的態度,明顯就是指洗衣皂有問題,警察剛剛來找的,不就是毒物麽?”
    周勝男一臉費解道:“我也沒能搞懂,下毒為什麽和洗衣皂有關?”
    張馨繼續解釋道:“會不會是那種通過接觸就能染上的毒素?”
    王璐楠:“要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我們全寢室都可能遭殃?嗚嗚嗚,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變瘋子,嗚嗚嗚……”
    “楠楠,別哭了。”周勝男喊了一聲,“哭能解決什麽問題?”
    趙夢瑤:“要不,我們寫匿名紙條吧?萬一有誰不好意思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來,我們就寫在紙上,然後一起打開看?”
    童妍妍不滿道:“都已經出了這種事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雲雲都已經躺醫院裏了,要是知道點什麽,還需要給她留臉麽?”
    周勝男附和道:“妍妍說得對,都到這個時候,要是看見了什麽卻不敢說出來,那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張馨:“我倒是覺得夢瑤這個提議不錯,為什麽不試試呢?”
    趙夢瑤拿出一個本子,撕下了五張紙,又拿了五根水筆芯。
    一張紙一個筆芯,她一個一個地遞送給室友。
    等到要遞送給童妍妍時,童妍妍沒接,反而喊道:“真的是純白費勁,有這個功夫,剛剛為什麽不直接告訴警察?”
    喊完,童妍妍就下床穿起鞋子。
    周勝男問道:“妍妍,你要去哪裏?”
    “我去學校商店,重新買杯子、牙刷、牙膏還有洗衣皂,毛巾我也要都換掉!”
    童妍妍走出了寢室。
    王璐楠看著手中的紙和筆芯,問道:“那我們還寫不寫?”
    趙夢瑤說道:“寫唄,萬一呢,大家都背過身去寫,寫好後按次序放進這個盒子裏,我們再一起看內容。”
    大家都背過身去。
    “該寫的都寫好了吧,都別轉過身,一個一個來,放進去,從楠楠開始,然後是馨馨,再是勝男,最後是我。”
    等大家都放好後,趙夢瑤搖晃了一下筆筒,然後將四張紙條依次攤開,前三張沒有字,第四張則寫道:
    “我看見妍妍換的皂子。”
    寢室裏,所有人都沉默了。
    周勝男不解道:“誰寫的?”
    沒人回答。
    周勝男繼續問道:“要是妍妍換的,她剛剛為什麽還主動提起這件事,問是誰放的?”
    趙夢瑤:“會不會是她在故意,賊喊捉賊?”
    王璐楠:“需要……需要告訴警察麽?還是說,等妍妍回來,我們再一起問問她?”
    張馨下了床,往外走去。
    趙夢瑤:“馨馨,你要去哪裏?”
    張馨:“我要去找輔導員,我要申請換宿舍!”
    ……
    童妍妍走出宿舍樓時,一張粉色人形紙飄落在了她的麵前。
    她正在氣頭上,看都沒看,直接從粉紙上踩了過去。
    來到商店,拿了洗漱和生活用品結賬後,童妍妍又拿起擺在櫃台上的公用電話,撥通了號碼。
    櫃台就在門口,大門左側陰影處,李追遠站在那裏,他的耳朵輕顫,童妍妍的對話全都清晰落入耳中。
    她正在給媽媽打電話,說起周雲雲的事,說今天警察來了,訴說自己現在的緊張與害怕。
    她的媽媽則在電話那頭安慰著她。
    童妍妍打完電話後,就提著東西回了寢室。
    其餘四個女孩在這個夜裏,也都單獨離開過宿舍樓,畢竟都是要出來去食堂吃晚飯的。
    每個女孩出來時,都會有一張粉色人形的小紙片,飄落到她們麵前。
    張馨低頭看了看紙片就繼續往前走了。
    周勝男則將飄落的紙片抓過來,然後丟進了前麵的垃圾桶。
    王璐楠和趙夢瑤看到紙片後,都嚇了一跳,加速跑開。
    除了童妍妍外,來店裏打電話的,還有兩個人,分別是王璐楠和張馨。
    王璐楠打給的是自己的父親,先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哭哭啼啼地尋求安慰。
    她講的真的是絮絮叨叨,還把童妍妍離開後,宿舍裏舉行的寫字條事情也給她爸爸講了出來。
    張馨打給的是她的叔叔,她叔叔要麽是校內的某位領導亦或者是有校內的關係,張馨求他幫自己安排換一下寢室,她說她不想再在這個寢室待了。
    她叔叔問她原因,她把今天寢室裏的事講了,把除了周雲雲外,其餘女生,全都貶了一遍。
    周勝男和趙夢瑤沒有打電話,這也正常,當下電話還未普及,尤其是對於農村學生來說,想隨時打電話給父母聊天說話,是件很奢侈的事。
    童妍妍、王璐楠和張馨,她們仨的家庭條件應該挺好的。
    前兩個是直接打電話到自己家去,張馨則是打電話走關係換寢室。
    其實每棟寢室樓下麵,都有一部公用電話,就在宿管辦公室外的台子上。
    她們三個之所以會出宿舍樓來商店裏打電話,是因為李追遠讓林書友,把宿舍樓裏的電話線給剪了。
    要接,得等明天相關維修人員來排查處理。
    至於每個人出來時所飄落的紙人,也是隱藏在樹上的林書友丟的。
    夜色漸深,雖然還未到寢室熄燈斷電時間,但也不遠了,外頭路上隻有零星幾對情侶還在做最後的私語,商店也在準備關門。
    李追遠在長椅上坐下,林書友跑了過來。
    “小遠哥,有發現麽?”
    “有三個打了電話,沒找到異常。”
    林書友撓撓頭:“唉,可惜了,沒關係,小遠哥,你再想想其它辦法,我們肯定能……”
    “可惜什麽?”
    “不是說,打電話的三個沒能找到異常麽?”
    “沒異常,不就說明她們正常麽,排除了三個選項。”
    “額……對哦!”
    當你把凶手定位成“蠢貨”後,世界就變得很簡單了,再去設計什麽複雜高深的圈套與試探,就是對自己的侮辱。
    蠢貨是不會想到自己在著重關注她,這個時候還特意跑出來給“家裏人”打個電話,故意嘮家常表演給自己看的。
    她要有這個腦子,就做不出再開封個新洗衣皂丟回去的事。
    要聯絡家裏,也該是告訴家裏說,有人似乎發現了她的秘密,先向家裏認錯,再尋求家裏幫助。
    李追遠問道:“紙片呢?”
    “小遠哥,我觀察到了,王璐楠、趙夢瑤看到紙片時嚇了一跳,童妍妍直接踩過去的,張馨看了一眼就走了,周勝男是直接把紙片丟進了垃圾桶。
    所以,按照哥你之前排除的,以及她們的反應,周勝男就是那個下咒的人?”
    李追遠從林書友口袋裏,抽出那張粉色人形紙片,放在麵前輕輕晃了晃,問道:“為什麽?”
    “因為她不害怕啊!小遠哥你這是按照標準打小人的尺寸剪的紙人,但凡稍微懂點咒術門道的,都會瞧出來。
    但這上麵沒寫字、沒綁線也沒畫押,就跟道家人的符紙上壓根就沒符文隻是一張標準黃紙,壓根就不需要害怕。
    所以,兩個排除法下來,真相就隻有一個,下咒的人是……”
    “阿友。”
    “嗯,小遠哥?”
    李追遠彈了彈麵前的紙片,問道:“你覺得,這個紙片,可怕麽?”
    “我……”
    “我特意塗成了粉色,沒用白色或者黑色,就是希望它不要給人可怕的感覺,這種紙片,文藝活動上貼牆上,都很正常,有什麽好可怕的?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一切都可以簡單點。
    所以,能被它嚇到的,要麽就是天生的膽子小,遇到事情喜歡哭哭啼啼的,要麽就是……真的有問題。”
    “所以,下咒的人是……”
    “趙夢瑤。”
    ……
    “請問你找誰?”
    童妍妍打開寢室門,用很生硬的語氣問道。
    她從店裏買完東西回寢室後,寢室裏的人看她的目光裏,就都帶上了明顯的警惕,甚至是敵意,這讓她心裏很不舒服,連帶著麵對陌生人時,也沒了好脾氣。
    “趙夢瑤在你們寢室吧?”
    “在。”
    “一個男生托我給她送的情書,給。”
    一個帶有愛心的信封被遞了過來,童妍妍接住了。
    送信的女生走了,她是晚歸回宿舍,有個男生給她錢讓她進來遞的情書,相當於跑個腿賺了個外快。
    童妍妍把關上門,將情書丟給了已坐在上鋪上的趙夢瑤,然後回了自己的床。
    要是以前,每次周雲雲收到情書時,大家都會集體發出“喲~”的好奇心,起哄,甚至是鬧著想一起看。
    不過周雲雲每次都不拆封,全都放進抽屜裏。
    大家就開始猜測懷疑,說班長早已心有所屬。
    趙夢瑤有些意外地拿起信封,特意等待了一下,卻發現沒人起哄,也沒有“喲~”的聲音。
    她自言自語道:“嗬,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看這個東西。”
    童妍妍不接話,張馨在打包行李準備明天搬寢室,王璐楠蜷縮在床上,眼裏噙著淚水,她還需要別人來安慰她呢,哪有空去給別人提供情緒價值。
    隻有周勝男很是敷衍地陪了一句:
    “就當衝衝喜吧。”
    趙夢瑤胸口一陣起伏,然後連續深呼吸,終於將自己的情緒給穩定下來。
    隨後,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拿出信紙。
    上麵的字,很好看,但內容很簡短。
    “給我表姐下咒的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說法。
    明天中午十二點,校大禮堂後台見。
    ——南通濠河碼頭插坐,撈屍李。”
    趙夢瑤整個人臉色都變了,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喂,我們雲雲,老家是哪裏來著?”
    張馨把行李箱拉上,她是金陵人,也是江蘇的,所以順口回答道:“南通。”
    童妍妍這時開口道:“今天那個跟在警察身邊的少年,不是說是雲雲的表弟麽,那應該也是南通的?”
    張馨:“應該是吧。”
    趙夢瑤下了床。
    張馨問道:“你要出去見他了?”
    “啊?”
    張馨無語道:“見那男的?給你寫情書的那個。”
    “我……我……對,我是去見他。”
    周勝男問道:“你準備要答應了?”
    趙夢瑤搖頭:“不,我是去拒絕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嗬嗬,你們在想什麽呢,我是那麽隨便的人麽,給一封情書就答應?
    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們班長豈不是早就談了十幾任了?”
    因為趙夢瑤又提起了周雲雲,大家剛剛燃起了那一點點想說話的興致,又被瞬間撲滅了。
    大家都低下頭,不再言語。
    趙夢瑤走出了寢室,她先下了樓,宿舍樓門口,宿管阿姨正準備關門,見她下來了,問道:
    “你是要出去麽,快去快回,我等你一會兒。”
    “不不不,沒事的,阿姨,你關門,我不出去。”
    趙夢瑤似是猛然想到了什麽,連續揮手後,又跑上了樓梯。
    她也沒回宿舍,而是進入了樓層裏的公共廁所,躲入了最裏麵的坑位,將門板閉合。
    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紙,將紙撐開,對著中間一吹,紙張膨脹成元寶狀,又像是一艘小船,緊接著她將那張“情書”,塞入了紙船裏。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心裏預備時,深吸一口氣。
    “嘔……”
    在廁所裏深呼吸,一股臭氣,讓其感到惡心。
    幹嘔兩聲後,她下定決心,將手指送到嘴裏將指尖咬破,然後將血滴在紙船上,等紙船被鮮血大麵積地浸透後,她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煙盒,自煙盒中取出打火機。
    “啪嚓!”
    打火機將紅色的紙船點燃,被其丟入下方的便槽中。
    “嘩啦啦!”
    正好最前端的蓄水池到達一定水位,開始放水,便槽裏水流洶湧,燃燒的紙船沒入圓洞中。
    前方某個坑位裏,有人罵道:
    “有沒有公德心,在廁所裏抽煙啊!”
    ……
    六院,病房。
    譚文彬坐在椅子上,雙臂交叉,雙腳疊起翹在病床邊。
    這樣雖然距離床有點遠,但可以在關注床上病人的同時,也能兼顧床底下的三盞蠟燭。
    周雲雲睡著了,睡了很久。
    這時,她眼皮輕顫,醒了。
    眼裏雖然還有些許迷茫,但屬於個人的神采,正在逐步恢複。
    她似乎是在思考,回憶今天發生的事。
    然後,她的眼裏再次流露出驚恐,一個個恐怖的畫麵開始襲擊她的腦海,身體也開始本能地蜷曲。
    “你醒了?”
    周雲雲扭頭,看向身側的譚文彬,她牙齒咬著嘴唇,眼裏淚水流出。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譚文彬伸手想要去幫她擦拭眼淚,這已經不是周雲雲今天第一次哭了,白天躺在病床上她雙目迷茫無神時,看見自己也哭了。
    不過,當譚文彬的手伸過去時,周雲雲主動抓住,緊接著,將自己的頭埋向譚文彬。
    譚文彬隻能彎下腰,將她摟住,手掌在她後背輕拍。
    女生當班長,不嚴厲,聲音不高,就鎮不住人。
    譚文彬以前作為班級左護法,也沒少被班長吼和教育。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班長如此柔弱的一麵。
    哪怕是高考前夕,她向自己說出喜歡時,她也自信洋溢如同天上的虹。
    但現在的她,很害怕,很虛弱,很渴望依靠,很渴望安全感。
    譚文彬摟著她,眼裏流露出狠厲。
    他一直在回避著自己對周雲雲的感覺,喜歡麽?
    應該是喜歡的。
    她很漂亮,她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裏,她的自信她的笑容,曾點綴過自己的青春。
    要是不喜歡的話,他不會跟譚叔叔講起她,還因此被譚阿姨給偷聽到了。
    要是沒動心的話,他也不會跟潤生去講,讓潤生幾次三番調侃他:何時生娃。
    可你要說真愛得死去活來那種地步,那肯定是沒有的,因為它實際上並未真的開始。
    但是她對自己而言,真的是不同的。
    這是一種連外人都能看出的不同,比如林書友。
    而除了這些以外,今日周雲雲的遭遇,更是重新撕扯出譚文彬心裏另一道傷疤。
    他曾經親眼目睹過鄭海洋死在自己麵前,今天,他就差點要目睹周雲雲在自己麵前摔死。
    已經體驗過一次失去,再來一次時,那種憤怒,可想而知。
    他一直壓抑著這股憤怒,白天小遠在時,他沒表現出來,那是因為他不想去幹預和影響小遠的判斷,小遠已經去和自己父親對這起事件進行調查去了。
    一旦調查結果出來,找到真凶,譚文彬會跪在小遠哥麵前,請求他幫自己報仇。
    他很清楚,小遠哥不喜歡被情緒所綁架,小遠哥很排斥感情用事,但他譚文彬就是忍不了。
    他要把對周雲雲下手的人,弄死,弄死,弄死!
    周雲雲的哭泣漸漸停止,她挪開了頭,譚文彬臉上的狠厲神情斂去,變回和煦的笑容。
    “謝謝你,彬彬。”
    譚文彬幫她整理好枕頭,讓她靠得更舒服一點。
    等自己起身與她拉開距離時,周雲雲雙手抬起,拉住了他的衣服。
    她很害怕。
    “不要走……”
    譚文彬聳了聳肩,指了指床頭櫃上的水果,說道:
    “我隻是想給你表現一下在病床邊削蘋果的經典畫麵。”
    周雲雲抬起頭,看向床頭櫃,那裏確實放著一個果籃。
    她的唇,也很幹。
    但她還是搖頭,手繼續抓著男生的衣服。
    她現在不是兒女情長不是舍不得自己意中人離開而做的撒嬌,她剛剛經曆過恐怖,目前還處於餘溫陰影下。
    “行吧。”
    譚文彬拿起一個蘋果一把水果刀,側身在病床邊躺下。
    周雲雲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意,將自己的臉靠在譚文彬胸膛上,手臂則環住他的腰,生怕他會消失。
    譚文彬則哼著歌,削起了蘋果。
    削下一塊後,就遞送到她嘴裏,她張嘴吃了下去,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唇觸碰到對方的手指。
    而這種柔軟溫潤的觸感反倒是讓譚文彬心裏有種小鹿亂跳的感覺。
    吃了半個蘋果後,周雲雲說道:“不吃了,你吃。”
    譚文彬就把剩下的半個蘋果,自己啃了。
    周雲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譚文彬清楚,這時候不是幫她回憶的時候,而是笑著反問道:
    “那我應該在床底?”
    周雲雲似乎意識到,自己正貼著他的胸膛手也摟著他的腰。
    但她隻是把臉輕輕抬起,手也緩緩挪開,片刻後,臉又貼了回去,手摟得更緊。
    良久,她再次開口道:“我到底……怎麽了?”
    “一場噩夢,現在噩夢結束了,以後就都是美夢了。”
    譚文彬指尖輕輕拍打女孩後背。
    他不打算告訴周雲雲真相,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適應真相。
    周雲雲,畢竟不是阿璃。
    當初,小遠哥拚著透支,把陣法布置好去反殺那對侏儒父子,是自己騎著三輪車靠抽自個兒巴掌提神,把小遠哥送回李大爺家的壩子上。
    小遠哥對阿璃說,有人要算計他,他已經做了反擊,要把算計自己的人弄死。
    自己當時就昏在旁邊,雖暈但見,一直冰冷沒有表情的小姑娘阿璃,笑了。
    可如果自己把真相告訴周雲雲,再將自己過去和未來將經曆的事也告訴她,哪怕忽略掉走江的因果關係影響,那她……能真的接受得了麽?
    自己跟著小遠哥做完任務回來,告訴她:嘿,你知道我多厲害麽我今晚用石頭活生生砸死了一個人;我今晚一個人,把一窩子的邪祟給幹掉了!
    不是每個女生,都像阿璃那樣,直接對此表示開心的。
    當然,他也不希望她變成阿璃,他希望她能依舊像過去那樣,自信陽光地過著屬於她的生活。
    如果可以,自己能偶爾見一見她,就已經很快樂了。
    她要是找對象了,自己心裏也會遺憾,晚上可能會失眠一下,但最終還是能開解自己的。
    隻是現在……譚文彬看了看懷裏的她,以及他的手指停止拍動後,指尖觸及到她後背,哪怕隔著衣服也能感知到的那股滑膩感。
    他不是一個天真的人,他清楚:原本自己刻意遵守的距離感,好像被破開了缺口。
    “譚文彬。”
    周雲雲的臉繼續貼在他的胸上,喊出了他的全名。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譚文彬,我想和你在一起,不分開的那種。”
    “那不好吧,你正好生病了,這不顯得我趁虛而入麽?”
    “你不答應也無所謂的。”周雲雲抬起頭,看向他的臉,“沒規定說,隻準男生追求女生,我也可以追求你。”
    “別別別,犯不上,犯不上,老班長,咱不受這委屈。”
    “你是有喜歡的女孩了麽?”
    “有的。”
    周雲雲低下頭,沉默了。
    這句回複,似乎一下子抽去了她先前鼓起的所有勇氣。
    “我以前啊,總是在自習課上故意搞怪,就想聽她生氣地對我吼一聲:‘譚文彬,你給我安靜點!’”
    “噗哧……”
    女孩笑了。
    譚文彬:“譚文彬,你自己不要學習可以,別影響其他同學學習!”
    “好了。”女孩手抓著譚文彬的腰,晃了晃。
    “譚文彬,你再不聽話我就去告訴老師!”
    “可以了,可以了。”周雲雲的臉紅了。
    “譚文彬,現在正是學習的時候,你不要你的前途了麽!”
    “停下,夠了。”周雲雲的拳頭,輕捶著男孩的胸。
    譚文彬低下頭,看著懷裏的女孩:
    “班長。”
    周雲雲身體略微繃緊。
    “我也沒想到,我這隻癩蛤蟆,有一天,也能吃到天鵝肉。”
    “不要,不要……”
    周雲雲很不滿地繼續輕捶著譚文彬的胸膛。
    “這個時候,不要做比喻,不要用比喻。”
    唉,女人可真難伺候。
    “班長。”
    “嗯……”
    “我喜歡你。”
    周雲雲滿足了,她閉上眼,嘴角露出笑意,呼吸逐漸平穩。
    就如同先前譚文彬所說的,噩夢過去了,接下來就是美夢了。
    就當是,一場夢吧。
    至少在夢裏,她得到了滿足。
    她睡著了。
    這次眉頭不再皺起,神情很舒適恬淡,甚至,還帶著些許甜美。
    譚文彬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雖然這時候環境不合適,而且吸煙有害健康,二手煙危害也極大,他也戒煙了且之前身上那包給自己老爹了……
    但他真想在此時就這麽躺在這裏點上一根,然後連續吐出一個個興奮的小煙圈,跟動畫片裏蒸汽火車頭那樣:“嘟嘟嘟!”
    將女孩的手挪開,將她溫柔地安頓好,蓋上被子。
    譚文彬下了床,先低頭查看了一眼那三根還在正常燃燒的蠟燭,然後直起身,輕輕扭了扭腰和脖子。
    小遠哥和自己親爹去調查了,也不曉得親爹有沒有遺傳夠自己的優秀天賦,能不能好好配合小遠哥。
    忽然間,譚文彬感覺似乎有一股陰風吹了進來,吹到了他的臉上,讓他額頭一涼。
    病房的門窗,都是關著的,不通風。
    經曆了這麽多事,譚文彬也有經驗了:有情況。
    他左手伸入口袋裏掏符,右手從包裏抽出黃河鏟。
    緩步繞過病床,麵朝病房門。
    以前,他習慣站在小遠哥麵前,現在自己身後,又多了一個需要自己後背的人。
    深夜的醫院,顯得很是寧靜,這一層又是單人病房,能住在這裏的,要麽是病人的病情特殊,要麽就是病人的身份特殊。
    所以,今晚,除了這裏,這一層的病房,其實都是空置的。
    一名身穿白色破洞背心,背著竹筐,左手拄著木棍的老頭,通過樓梯,來到了這一層。
    他看起來約莫七十歲,但實際年齡可能沒那麽大,因為那張褶皺幹瘦的臉,像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在農村飽經生活風霜的老農。
    腳上的那雙新布鞋,是他全身上下的唯一體麵,這一身打扮,像是出門趕集。
    老頭揚起手中木棍,往背上竹筐裏一挑,再向前一甩。
    一個髒髒破破的布娃娃,落在了地上。
    老頭喉嚨裏發出晦澀雜糅的音節,手中木棍圍繞著布娃娃連續畫圈。
    布娃娃開始顫抖,一縷縷黑煙從布娃娃身上竄出,最後在前方,凝聚出一個十四五歲一身破爛狼狽的少女。
    少女的身上滿是縫補的痕跡,一根根銀針更是遍布全身,散亂的頭發,將臉完全遮住。
    她開始前進,沿著廊道,一步拖著一步,來到了那間病房前。
    她轉身,想要進去,但身形剛鑽入一半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彈開,倒退了出去。
    身後,老頭目露疑惑。
    病房內。
    沒走陰的譚文彬隻覺得陰風忽然加劇,卻又戛然而止,病房四周,傳來輕顫與摩擦聲。
    他馬上回頭看去,見病床底下的三盞蠟燭隻是輕微晃了一下,卻還在繼續正常燃燒,不由舒了口氣。
    就在這時,寂靜的醫院大樓裏,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響指。
    “啪!”
    三根蠟燭,瞬間熄滅!
    譚文彬瞪大了眼睛,這是怎麽回事?
    少女,正在進行第二次進入嚐試,她的身體先穿過了一半,然後,全部進去了。
    老頭見狀,臉上的疑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略帶矜持的笑容:
    “嗬嗬,一個小小的都沒聽說過的撈屍人,居然敢跟我家要說法。
    那好,老頭子我今天,就滿足你。
    不知道,這個說法,你滿不滿意啊?”
    這時,一道少年的聲音傳來:
    “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