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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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追遠確實不知道。
    雖然,他是有個開頭能講,但這個開頭又涉及到自己與江水的博弈,這是一個禁忌話題。
    且伴隨著自己與江水博弈程度的加深,這個話題的禁忌程度也會隨之加深。
    哪怕是譚文彬對柳奶奶講述每一浪的經曆時,也會把這一段給刻意略過,隻按照正常走江流程去重編故事敘述。
    而排除這一段的話,李追遠就真的沒什麽好講的了。
    硬要講,就得把自己主動挖溝渠引江水塑造成自己被這江水線索所吸引,由那舞獅開始,接觸到伯奇形神(夢鬼),再牽扯出幕後那隻手的存在,最後帶著整個團隊去了遊樂場。
    然後,一切戛然而止。
    自己做了一個夢,打了一個盹兒,一覺醒來,邪祟和幕後黑手,就集體排隊到自己麵前,自殺了。
    以少年的視角,他隻能講出這麽一個零零碎碎且莫名其妙的故事。
    這個故事,不是柳玉梅想聽的,配不上柳玉梅特意為此準備的高規格茶話會。
    柳玉梅愣了一下,隨即半抬起手,微微皺眉。
    她不是生氣。
    老太太不是那種不知輕重厲害的人。
    她關心地問道:
    “小遠,你身上是出什麽事了麽?”
    李追遠點點頭:“奶奶,這次出門的經曆,大部分我都不記得了。”
    柳玉梅站起身,走到少年身邊,伸出手掌,輕貼在少年額頭。
    “小遠,你自己檢查過沒有,是否被封存了記憶?”
    “我檢查過了,應該不是封存,也不是大腦受刺激封閉,大概率,是被抹去了,或者,自行忘記了。”
    “這次故事裏的山匪,手段很特殊?”柳玉梅收回手,特意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嗯。”李追遠點點頭,“而且這次故事裏的山匪,還有很深的背景。”
    “再說一點。”
    “我渾渾噩噩的,像是睡了一覺,然後就看見匪寨裏的山匪和它的靠山,都死了。”
    “隻是死於寨子裏麽?”
    “我目前隻看到寨子裏的景象。”
    柳玉梅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在這件事上,自己知道的,可能比眼前少年還要多。
    “你且等一下。”
    柳玉梅打開櫥櫃,取來一遝信件放在了少年麵前,最上麵,是一個厚厚的信封,裏麵裝的是照片。
    李追遠先一張張地看著照片,越看,他的目光越凝重。
    照片裏,是一幕幕滅門慘狀。
    少年的思維很敏捷,柳玉梅既然把這些拿給自己看,就意味著她認為這些東西與自己這一浪相關。
    所以,大概率,這是那隻幕後黑手的家族。
    自己在遊樂園裏所見到的十幾個慘死的灰袍人,並不是這起事件的全部。
    在自己原本的計劃裏,是引入江水,將夢鬼認作為伯奇形神,從而掀起連鎖反應。
    能斬斷這隻手,就是計劃圓滿完成。
    但現在看來,自詡為激進派的自己看到這些照片後,忽然發現自己居然是保守派。
    因為這已經不是斬斷一隻手了,這是把人整個給砍死了。
    每張照片後麵都標注了時間與地址,天南地北,幾乎是同時發生。
    這銷的哪裏隻是戶口簿,分明是族譜!
    李追遠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雖然沒有明確的線索指引,但他現在隱約有種感覺,這次事件,好像主角並不完全隻是自己。
    雖然風格與自己很像,但自己做不到如此大手筆。
    在失去的那段記憶中,自己依舊是自己,行為邏輯並沒有變。
    受實力等諸多方麵的限製,以自己的行為習慣,他隻會選擇見好就收,確保能斷一隻手即可。
    越大的戰果往往需要付出越大的風險,他是不會去額外承擔風險的,除非……在失去的這段記憶中,他得到了一個更大的倚仗。
    這個倚仗,強大到,足以讓自己無視風險評估,主動去追求戰果的最大化。
    是酆都大帝麽?
    不,
    不會是他。
    自己是能與他攀扯上關係,但二人關係歸根究底……不熟。
    至少,自己絕不會把冒險的概率,寄托在酆都大帝的抉擇與袒護上,而且,大帝現在看起來,對自己的意見,那不是一般的大。
    那到底會是誰,能給自己提供如此巨大的倚仗,還能讓自己真的信任呢?
    要知道,自己本就是一個很難相信他人的人。
    見李追遠翻完了照片,柳玉梅提醒道:“先看洛陽虞家的那封信。”
    “好。”
    李追遠打開那封信,看完了事態源頭來自於豐都的內容。
    對此,他倒是不覺得驚訝,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少年開口道:“那這一家,應該就是山匪的幕後靠山了。”
    柳玉梅:“你放心,趁他病要他命,幾家已經聯手,咱們家也幫了幫場子,盡可能搜刮幹淨一切漏網之魚。”
    李追遠:“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漏網之魚了。”
    酆都大帝既然確實出手了,要是還有漏網之魚,豈不是打了大帝的臉?
    柳玉梅笑了笑:“總有些旁係或者門下弟子之類的,不是血親,卻亦有牽扯幹係。”
    李追遠點點頭:“我知道了。”
    老太太是想滅人傳承。
    少年對此很理解,這畢竟是人家先做的初一,如今不過是原樣奉還。
    至於自己派秦力和劉婷去挖人祖墳這件事,柳玉梅就沒細說了,好歹是做長輩的,當著孩子的麵具體提這一茬,倒顯得自己像是個孩子。
    不過,她也清楚,今晚的茶話會,注定開不下去了。
    柳玉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說道:
    “根據你的情況,記憶丟了,無非兩種可能。
    一是被人強行抹去了。
    二是那段記憶牽扯太大,不能帶出來,隻能忘記。
    其實一和二也是共通的,能把你記憶強行抹去的人,也應該具備抹去你本人的實力,但他沒這麽做,所以他也應該是為你好。
    所以,就隻有第二個可能了。
    那就是,現在的你,無法承擔這部分記憶的壓力。”
    李追遠點點頭,他再次聯想到了酆都大帝的“歸家祭祖”,很顯然,大帝是知道這些事的。
    可即使是大帝之姿,還得用“騙”的方式讓自己去豐都,足可見這件事的敏感。
    牽扯到那麽高級別的存在,哪怕隻是夢,自己被迫忘掉了那段夢中記憶,也就不奇怪了。
    柳玉梅拿起一塊核酥,輕輕咬了一口:
    “但按你的性子,你肯定會執著於把丟失的那段記憶找回,奶奶並不反對你這麽做,畢竟記憶就如同人的一段生命,可以虛度,卻不能被硬生生挖去。
    奶奶隻是想提醒你,在你嚐試找回這段記憶的過程中,切忌急躁求快,穩一點,慢慢來。”
    “我明白的,謝謝奶奶教誨。”
    “好了,你剛回來了,也累了,等你以後找回了那段記憶,再自己合計整理一下,看看適不適合對奶奶我說。下去陪阿璃吧。”
    “好的,奶奶。”
    李追遠站起身,準備離開。
    柳玉梅又開口道:“小遠,謝謝你。”
    李追遠頓了一下,說道:“自家人,您見外了。”
    柳玉梅身子往後一靠,笑道:“就是親爹媽,見到自己孩子長大成人成為家裏頂梁柱了,也會道一聲謝謝和不容易,奶奶我這,可不算是見外。”
    “我還沒長大,這個家,還是得奶奶您繼續頂著。”
    柳玉梅搖搖頭:“不怕你笑話,我是真不喜歡當家,我到現在都在回憶著年輕時無憂無慮肆無忌憚的日子。今兒個,我是又體會到了。”
    見柳玉梅如此說,那李追遠就順著她的話寬慰道:
    “奶奶您命好,天生小姐命,別人羨慕不來。”
    “嗬,貧嘴。”柳玉梅指了指桌上的茶點,“端點下去吧,勉強當個餐飯用,或者夜裏你餓了,自己上來拿。”
    “好的,奶奶。”
    李追遠來到樓下,來到阿璃書房。
    阿璃穿上了一雙娟綠色的繡鞋,白色的睡衣外披了一件紅色的蓮蓬衣。
    女孩正在畫著畫,設計衣服。
    李追遠依靠在門框邊,問道:“阿璃,你餓不餓?”
    雖然在柳奶奶那兒吃了些點心,但人在疲憊後,更渴望那種湯湯水水的慰藉。
    女孩點點頭。
    “那我們去煮點東西吃。”
    女孩搖搖頭。
    “怎麽了?”李追遠有些疑惑,轉身走向廚房,他平時不做飯,但煮個麵條餛飩還是沒問題的。
    走到廚房門口,李追遠看見上麵貼著的滿滿封條。
    將手貼放在門上,都不用細細感受,一股極不舒服的惡心感就傳遞過來。
    劉姨到底在廚房裏,留下了什麽?
    細思之下,李追遠有些明白了。
    柳奶奶他們明顯也是察覺到自己這次遭遇了幕後黑手,他們也在為自己做著出意外的準備。
    要麽是接應,要麽是複仇,總之,他們已經決定豁出去了。
    這種被保護和托底的感覺,確實挺不錯的。
    阿璃也跟了出來,站在少年身邊,看著他。
    李追遠是有能力撕開這些封印的,但撕開後還得處理廚房裏的那些東西,再用裏麵的鍋碗瓢盆來煮東西吃,忙活完,怕是天都得亮了。
    “阿璃,我們出去吃吧?”
    女孩點了點頭。
    李追遠領著阿璃進了她的房間,打開衣櫃,從裏麵挑選出了一套衣服,放在床上。
    然後,他就上了三樓,來拜一拜秦柳兩家的先人。
    本意是趁著阿璃換衣服自己回避時,找件事打發打發時間,可沒想到,原本放置祖宗牌位的房間門上,也是貼著封條。
    而且這封條強度,遠超一樓廚房。
    李追遠再次將手貼在了門上,因為他的這一動作,屋子裏似乎有好幾道意識蘇醒,對他進行警告回應。
    即使是現在的他,麵對這種壓迫時,也依舊感到了些許喘不過氣。
    要知道,屋子裏的那些東西,本身就在封印之中,但它們仍然能將氣息與目光穿透自身封印,再穿透房間封印,清晰地傳達到自己的意識裏。
    這必然是一群,極為可怕的凶物。
    按理說,這些凶物不應該出現在這裏,但凡跑出去一隻,都能引起天大的麻煩,它們明顯是被臨時轉移過來的。
    而能一次性搬出這麽多可怕凶物的地方,也就是秦家或者柳家祖宅了。
    一代代龍王行走江湖,鎮壓邪祟,肯定會有不少凶物,被拘回祖宅進行永鎮。
    老太太這次真的是把家底子,也拿出來了。
    家裏人丁稀少,就拿邪祟湊。
    真把這群邪祟帶去仇人家,解開封印或者提前完成交易,那絕對能給仇人家帶來巨大震蕩,甚至是災難。
    而老太太本人,也會因此牽扯上巨大因果,以龍王家之名,行私放邪祟為禍之事,這不僅是天道會震怒,連龍王家的清譽也一並給毀了。
    李追遠這下,是真的懂先前老太太所說的“謝謝”,到底有多沉重了。
    似乎是察覺到外頭用手接觸門板封印的少年心神開了小差,裏頭的凶物集體發出躁動,想要趁此機會擊垮這少年心神。
    李追遠察覺到了,目光一凝,盯著身前。
    現在的他,與裏頭的這些大凶之物比起來,還不夠格,但不知為什麽,當他氣勢起來後,心裏竟自然而然升騰出一股巨大的底氣。
    仿佛在自己身後,還站著一道身影。
    雙方的氣勢,竟在此時達成了一種平衡,少年沒有被壓製下去。
    漸漸的,裏頭的凶物也就安靜下來了,它們被封印得太死,縱然有諸多手段卻也無法施展出來,既然靠氣勢震懾無用,也就懶得再繼續費功夫。
    這也算是它們的一種認可了,自打被轉運到這裏後,每個進出這個家的人,都被它們試探過。
    就是阿璃,也被它們打擾得沒辦法安心撫琴。
    李追遠收回手,轉過頭,看向自己空蕩蕩的身後。
    剛剛他清晰捕捉到了自己的那種感覺,自己身後,曾站過誰?
    自己記憶失去的時間隻有兩天,誰又能在這短短兩天裏,就能讓自己生出背後產生倚靠的感覺?
    下了樓,阿璃已經換好了衣服,李追遠讓她坐在梳妝台前,拿起梳子幫她梳了一下頭發。
    不用盤發髻,簡單梳一下就好。
    隨後,少年牽著女孩的手,走出家門。
    已是深夜,不僅校內食堂早關門了,校外的店鋪也早已打烊,就算偶有還開著的,那也是大排檔,那種地方不適合帶阿璃去。
    好在,自己在校內還有一個小窩。
    這會兒的校園靜悄悄的,路上沒什麽人,但即使有人,有少年牽著自己的手在身側,女孩也不會感到畏懼。
    走到平價商店前,店門還開著,進去後,看見陸壹正煮著一大鍋東西,熱氣升騰。
    “神童哥,正好,我正給他們煮呢,你也一起來吃點?”
    “你在煮什麽?”
    “酸菜燉大骨頭,你就可勁造吧,保準一吃一個不吱聲。”
    李追遠湊近看了看,酸菜的香氣開胃,裏頭的大骨頭在沸湯中翻滾,確實讓人很有食欲,除此之外,鍋裏還有不少幹貨也一並在煮著。
    “很多好東西。”
    陸壹應了一聲:“對,都是家裏寄給我的。”
    “會不會太破費了。”
    “嗐,這算啥,好東西就得大家一起分著吃才香。
    以前我爸媽在的那家小肉聯廠效益不好,工資都不怎麽發得出來,隻能拿貨頂。
    前倆月,我爸和鎮裏簽了協議,算是半承包了肉聯廠,誰知訂單忽然來了,第一個月止損,第二個月扭虧為盈了。
    雖然還欠著大家夥不少工資,但好歹看到了希望。
    我也不知道我爸那半輩子的老實人,是怎麽敢做出這事的,我媽也是謹慎慣了的性子,居然敢同意,還陪著我爸去親戚那裏到處借承包押金。
    他們事先沒告訴我,我也是才知道的。”
    “恭喜。”
    這年頭,確實有很多人靠企業改製賺到了大錢發了財,但那些是吃到肉的,更多的,還是賠失敗的。
    陸壹:“小錢小錢,賬上虧空還多著呢,得慢慢還。”
    “但你至少今年能回家過年了。”
    暑假陸壹就沒回去,而是忙著做家教掙錢。
    “這倒是。”
    陸壹將大勺子往鍋邊一放,瞧見了阿璃,正欲說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姑娘他見過,曾來店裏買過一罐健力寶。
    但再瞅女孩和神童哥手牽著手,這熱情打招呼的勁兒立馬就熄了回去,隻是對阿璃簡單笑笑。
    然後,他開始給鍋裏切血腸。
    阿璃以前也是見過陸壹的,那時的陸壹像是一節節的紅色長蛇。
    現在自然不是了,但他切血腸的動作,還是讓阿璃感到些許有趣,不自覺地用手手指輕輕勾了勾少年的手。
    李追遠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到阿璃現在想的是紅腸蛇切自己下鍋的畫麵。
    少年隻當是阿璃也餓了,就笑道:“等一下我們就開吃,先去看看他們。”
    陸壹忙道:“醫生已經請來了,在下麵呢,神童哥,血腸煮一會兒就好了,我先給你們盛出來,然後我再給他們送下去。”
    “不急的,陸壹哥,你先忙,我下去看看。”
    “好嘞,再燜煮一會兒,更入味兒。”
    李追遠牽著阿璃的手走向地下室。
    已經處理好三個人傷口的範樹林,正坐在譚文彬床邊,和他一起抽著煙。
    “萌萌是山城人對吧?”
    “萌萌?”譚文彬吐出一口煙圈,“她讓你這麽叫的?”
    “我是覺得真麽叫更親切嘛。”
    譚文彬上下打量了一下範樹林,提醒道:“範哥,聽咱一句勸,你是外科神醫,和她專業不對口。”
    “兄弟,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就沒有一丁點發展發展的機會?她有對象了?”
    “這倒還沒。”
    “那怎麽了嘛。”範樹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我雖然工資少一點,工作忙一點,事業發展窄一點……”
    說著說著,範樹林自己聲音都低了下去,隻能倔強道:“好歹我還不算老。”
    “範哥,你要是想找對象,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但有些女人,真不合適。”
    “唉,我知道,她長得漂亮,我守不住。”
    陰萌長得漂亮?
    譚文彬還真沒留意過這個。
    許是彼此太熟了,自然也就不會在意對方的長相,再者,也不是誰都能和阿璃那樣,看一眼就覺得不一般。
    “範哥,你放心,我幫你留意留意,我們係裏女生不多。”
    “那你說的這是啥?”
    “但男生多啊,性別你也別卡那麽死。”
    “哈哈哈!”
    二人一起笑了起來。
    本就是一個比較尷尬的話題,以這個方式收尾挺合適的。
    不過,笑完後,範樹林雖然確實熄滅了對陰萌的心思,但他也是陷入了某種憂鬱,有一種一段感情已經從自己身邊溜走的哀傷。
    譚文彬側過頭,伸手抖了抖煙灰。
    他知道,這種沒談過戀愛的男的,最喜歡在和女生沒什麽接觸甚至女生都還沒什麽感覺時,就自己給自己腦補上演一出百轉千腸的曠世絕戀。
    “我去看看他們倆。”範樹林熄了煙,起身離開了房間。
    他剛走,陰萌就推開門進來了。
    譚文彬仔細觀察了一下陰萌。
    陰萌:“怎麽了?”
    譚文彬:“還真別說,自從上次劉姨幫你美白之後,你現在還真挺漂亮的。”
    “是麽?”陰萌撐開手,故意原地轉了一圈,“謝謝誇獎。”
    “怪不得範神醫你一叫他就馬上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了,長得好看確實有優勢。”
    “那怪不得我以前開鋪子時沒生意,原來是那時的我不夠好看?”
    譚文彬白了她一眼,笑罵道:“你就算那會兒美若天仙又有什麽用,誰他媽的看你長得好看就進你店去買副棺材。”
    陰萌瞪了譚文彬一眼。
    門被推開,李追遠牽著阿璃的手站在門口,譚文彬和陰萌馬上收斂起了臉上的嬉笑。
    “小遠哥。”
    “小遠哥。”
    李追遠:“抱歉,讓你們冷場了。”
    陰萌低下頭,憋著笑。
    譚文彬:“哪能啊,嚴肅中也能活潑。”
    李追遠問道:“你的尾巴骨怎麽樣了?”
    “需要靜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我就不回寢室了,就在這兒養傷,萌萌會照顧我們。”
    說著,譚文彬將寢室大門鑰匙遞給了李追遠。
    陰萌聳了聳肩,顯然是默認了。
    李追遠對她說道:“那你辛苦了,平日裏多做點好吃的,給他們補補。”
    陰萌:“好嘞。”
    譚文彬哀嚎道:“不要啊。”
    李追遠和阿璃離開了,先前他已經探望過昏迷的潤生和熟睡中的林書友。
    陰萌把房間門關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說道:
    “小遠哥講的冷笑話,冷得讓我有些害怕。”
    譚文彬伸手揉了揉嘴角,剛剛喊得太誇張,嘴角被扯到了。
    “正常,阿璃在小遠哥身邊時,小遠哥就能多些人情味,咱們也得有意識地進行些配合。”
    “我還是更習慣小遠哥以前的方式。”
    “拿鞭子係在你脖子上,叫你幹嘛就幹嘛的那種,反而能讓你舒服?”
    “你這是什麽狗屁比喻。”
    “話糙理不糙。”
    “也確實。”
    “嗬,我看你是和潤生待久了,學著他那樣,把自己腦子也丟掉了。”
    “瞎說,潤生可聰明了。”
    譚文彬故意掐著嗓子:“細啊,額們家潤生侯可聰明伶俐是大智若愚捏。”
    ……
    陸壹去給下麵送了飯菜後,回到上麵,和李追遠與阿璃一起吃飯,不過,他是坐到櫃台那邊去的。
    “陸壹哥,你可以坐得近一點。”
    “不用,神童哥,我正好一邊吃一邊盤賬。”
    “你真是辛苦,正好以後可以回去繼承家業了。”
    陸壹搖頭道:“企業性質沒變,不是我家家業。”
    “是我失言了,抱歉。”
    “哈哈,是我較真了,神童哥。那個,其實我是想著自己搞些名堂,我挺喜歡這種與人打交道的做買賣方式的。”
    “那等這家山寨的主人回來,你可以和他多交流交流,他想法多,本錢也不少。”
    山寨主人,指的是這家店經營許可證上的名字。
    薛亮亮是個脫離低級趣味的家夥,明明有著一身賺錢的本事,卻對賺錢的欲望很低,他現在隻想著幹兩件事:
    一件是建設祖國,一件是回南通。
    陸壹也沒扭捏客套,直接道:“行,等寨主回來,我向他取取經。”
    接下來,就是比較安靜的吃飯時間。
    陸壹其實單獨坐櫃台這兒也不是為了盤賬,他今日事今日畢,不可能大晚上的賬還沒算完,但怎麽說呢,人是有氣場的,他是和神童哥與那姑娘坐一起,他吃飯吃得不自在。
    不過,隔著遠點,瞧他們吃飯,倒也是一種享受,比《紅樓夢》電視劇都好看。
    一邊看著他們一邊吃飯,連手裏的大骨頭,仿佛都有股子婉約秀氣味道了。
    究其原因,電視劇裏的演員,終究是演的,但對阿璃來說,這是她的生活。
    可惜劉姨平日裏不會來店裏買東西,要不然倒是能和陸壹產生點共同語言。
    吃完飯後,李追遠送阿璃回家。
    沒累到昏迷或者透支時,他也不好意思睡阿璃房間裏,雖然他確實很喜歡阿璃臥室地毯的質感。
    “阿璃,過幾天再和你講這次的故事,等我回憶起來。”
    告別了阿璃,手裏有譚文彬給自己的大門鑰匙,李追遠打開宿舍大門,回到寢室。
    洗漱後,準備上床休息。
    李追遠將銅鏡換了一下位置,開啟寢室隔絕陣法。
    就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下,李追遠怔住了。
    他有些疑惑地環視這個由自己親自布置的陣法,內心深處,竟產生一種這布置得到底是什麽垃圾的感覺。
    簡單思索之下,腦子裏立刻就有了一個新的布置方案,可以將風水之道融入陣法中,這樣開啟時,不僅能將這間寢室隔絕,還能阻擋來自外界的噪音幹擾。
    黑皮書的秘法出現了巨大進步,陣法與風水造詣也產生了質的飛躍。
    李追遠攤開手掌,開啟走陰。
    他手掌中,出現了一團黑色業火。
    指尖輕輕撥動,業火開始旋轉跳躍。
    再稍微凝神控製一下,這黑色的業火竟相繼變化出了小貓、小狗、大象等動物形態。
    老實說,這種變化,在實戰中,是屁用沒有的。
    但以前的自己,是做不到對術法的如此細微掌控。
    所以,
    在消失的那段記憶裏,我是在努力學習?
    一定程度上來說,把努力學習的痛苦過程省略或者快進,直接到學會的地步,這個能力,能讓所有學生饞得流口水。
    不過,李追遠想的不僅僅是這些。
    他走到譚文彬書桌前,抽出一本書,然後躺回自己床上,打開床頭燈。
    他其實沒有睡前看書的習慣,離開書桌上床後,會直接休息。
    但今天,他破例了。
    少年手裏拿的是《江湖誌怪錄》第五卷。
    翻動紙張時,可以嗅到紙頁上傳來的淡淡佛檀香,當然,上頭的內容對現在的他而言,已經是再基礎不過的東西了。
    但在看著每個死倒類型介紹完後,下方的那一行“為正道所滅”時,心裏的那股猜測,開始變得越來越濃鬱。
    就和柳玉梅一開始得知那家被滅門時沒往自家小遠身上去聯想一樣,李追遠其實也是如此。
    這已經不是燈下黑了,這是太陽黑子。
    李追遠已經無法回避了,當幾條線索出現時,那個最不可能的答案,幾乎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唯一。
    能在陣法、術法、風水上,教自己的人,這世上應該還有不少,但有那個水平能讓自己在短時間內就取得質的飛躍的,寥寥無幾。
    最重要的是,他還得會教自己黑皮書上的秘法。
    這玩意兒,不是誰都能學的,已知這世上另一個會這個秘法的,眼下還在桃樹林下自我鎮壓著。
    自己還得一見麵就信任他。
    他還得樂意幫自己。
    甚至不惜,幫自己去算計酆都大帝。
    所以,
    隻能是你了啊,
    魏正道!
    雖然記憶依舊沒有被具體地找尋回來,但確認了魏正道這個基點後,整件事的因果脈絡,就清晰了。
    因為你可以不用計較“具體是怎麽辦到的”,因為魏正道在那裏,以前不能辦到的事往往就能變成可以辦到,然後以他為圓心,事態就可以被牽扯到一塊去。
    隻是,魏正道還沒死麽?
    不,按照自己類推出的他的習慣,自己丟失的這段記憶,和他死不死沒什麽關係,隻要自己繼續遵從以前的行為模式即可。
    那就是,他死了,自己開心;他沒死,自己就上去補上一刀,再給他舉辦一個盛大的葬禮。
    李追遠放下書,熄燈,開始睡覺。
    雖說回來前已經睡了兩天兩夜,但夢裏的活計太多,真沒休息好。
    這一晚,李追遠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潦草也很簡單的夢。
    夢裏,他看見了一道模糊的人影,坐在一隻可愛的小白馬上,伴隨著童謠聲,起起伏伏,不斷旋轉。
    李追遠就在這淺顯簡單的夢裏,看著他,在旋轉木馬上,開心地坐了一遍又一遍。
    等第二天早上少年醒來時,腦子裏還在回蕩著那首如魔音入耳的童謠:“爸爸的爸爸叫什麽……”
    李追遠擅長相學和命理,解夢隻是其中小道,但即使是他,也實在是沒辦法去解這種離奇詭異的夢。
    清晨,李追遠走出寢室,他要去帶著阿璃去操場散步,讓她逐漸適應外麵。
    “神童哥,神童哥!”
    陸壹站在商店門口,對著這邊招手。
    李追遠走了過去。
    “神童哥,寨主來電話了,找你的,我正準備去你宿舍喊你的。”
    “謝謝你,陸壹哥。”
    李追遠走到櫃台邊,這會兒電話已經掛了,一般是那邊給與叫人的時間,過會兒他再打來,當然,也可以你主動回撥過去,就看計不計較這點電話費了。
    少年按了一下按鈕,來電記錄,往上一翻,看了眼前綴歸屬地號碼。
    果然:南通。
    ……
    水域邊,最難理解的有兩種存在。
    一種是死倒,你不知道它所在何處。
    一種是釣魚愛好者,他們無處不在。
    清晨,一個兩個三個……一夥釣魚愛好者,湊到江邊,甩出了自己的魚竿。
    後頭路上,停著自行車、三輪車、摩托車,還有一輛桑塔納。
    昨兒個有人在這裏釣上來一條大貨,興奮地掛在車頭,家都不急著回,先在街上足足逛了三圈。
    人家騎車遇到車輛行人擋路時,是撥弄車鈴,他是不停地抽那條魚的嘴巴子。
    消息傳播下,這一大早,在這個釣口處,就聚集起了一群人。
    冬日早上寒風蕭瑟,大家都凍得瑟瑟發抖,卻又沒人敢撤。
    因為比自己一無所獲更痛苦的是,自己走後再聽說身邊的人,在這裏釣到了大貨。
    不過,眼下,他們的注意力,被遠處另一端的一個青年所吸引。
    青年來到江邊時,還和他們揮手打過招呼,然後把衣服脫下來,放在旁邊用石頭壓著。
    緊接著,他就縱身跳入江中。
    起初,大家夥以為他是來冬泳的。
    這裏最年輕的都已過了而立之年,隻能不停感慨:到底是年輕人,火力旺。
    青年跳江後,又很快浮上了岸。
    然後,青年開始二次跳江。
    大家夥不禁感歎:到底是年輕人,不僅火力旺,還真他娘的持久。
    隨後,就是互相吹噓自己年輕時,身體到底有多頂多棒。
    青年第三次浮回岸邊,青年似是著急了,開始對著江麵喊:
    “喂,老婆,我來找你了,我來找你了!”
    連續喊了好幾聲後,青年再度跳下江水。
    一眾釣魚老哥麵麵相覷:
    壞了,不好,這家夥不是來冬泳的,他是來殉情的!
    人命關天,老哥們馬上丟下自己的魚竿和裝備,拚了命地往這邊跑來,卻已不見了那青年的身影。
    江水茫茫,他要真溺進去了,撈也不知道去何處撈,因為這兒距離崇明島很近,不需多久就能被衝到海裏去。
    正當大家急得團團轉時,轉機出現了,那個青年,竟又一次浮現出了水麵,來到岸邊。
    他很激動,不停喊著:“喂,你為什麽不理我,我來找你了,我來找你了啊!”
    老哥們馬上一擁而上,將那青年拉扯上來,青年還欲掙紮,似乎仍想繼續跳江,老哥們幹脆將他壓在了身下,用魚線給他先綁了。
    然後,大家魚也不釣了,開始圍著青年,給他當起了人生導師,開解他的感情問題。
    對於中年男人來說,聊這個的快樂,不比釣魚來得少。
    大家紛紛拿自己舉例,嗯,主要是這年頭,大清早地不在被窩待著能跑來江邊釣魚的,夫妻感情再怎麽也好不到哪裏去。
    薛亮亮有些哭笑不得,但為了脫身,隻能裝作仔細聆聽的模樣,然後連續“頓悟”,緊接著“恍然”,接著“感慨”,最後“發誓”。
    老哥們兒說得口幹舌燥的同時卻又津津有味,見小夥子確實看破了愛情的虛妄,他們也就幫他解開了魚線。
    薛亮亮連番感謝後,跑離了江邊。
    他跑時,那個開摩托車的釣魚老哥還在後頭特意跟了他一段,防止他換個口子繼續跳江自殺。
    最後,薛亮亮幹脆坐上那老哥的車,讓他載著自己來到鎮上,找到家剛開門的小賣部,拿起電話。
    陸壹接的電話,他去喊小遠了。
    薛亮亮在旁邊抿著嘴唇,摩挲著手,讀秒等待。
    這時,電話響了,他馬上接了。
    “喂,亮亮哥,是我,小遠。”
    “小遠,我老婆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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