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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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一天兩夜的劈波斬浪,晨靄初開之際平安號終於有驚無險靠上東寧港碼頭。
    沿途風平浪靜順風順水,絕無海盜或官兵前來攔截騷擾,當平安號經過琉球海域時,田中三郎借口補充淡水尋了座島嶼停篷靠岸,兩個時辰後方才重新拔錨起航。
    琉球王國地僻民寡,幕後暗中控製的倭國德川幕府閉關鎖國不重通商,琉球的海上貿易中轉站地位沒有得到體現,走私海商大多沒有到過琉球海域,見島嶼風景秀美迥異中土,乘船無聊爭著上島遊玩,聽到起航呼喝方才慌慌張張搶著上船,就連徐國難都沒留意海盜悄無聲息少了數人。
    想到平安回家徐國難心情激動,站在船頭向東寧港碼頭瞭望,見偌大碼頭七零八落泊著五六艘海船,冷冷清清空無一人,與昔日密密麻麻裝貨卸貨的熱鬧繁華相比恍若隔世,想必是與荷蘭聯手禁絕航道之故,感慨萬千唏噓不已。
    東寧港碼頭設有市舶司專司驗貨收稅,是明鄭朝廷數得著的肥水衙門,見到平安號靠岸立即有小吏快步迎將過來,聽說船上運載大批糧食兩眼放光,一改往日想方設法敲竹杠的挑剔作風,隨便瞧了幾眼,立即吩咐碼頭小工卸貨通關。
    閑坐碼頭無所事事侃大山的碼頭小工聽說糧船抵達都是激動不已,沒等小吏發話一窩蜂奔上平安號卸貨,見到堆放的大袋糧食都是高聲歡呼,有的甚至跪倒磕頭熱淚盈眶,伸手抓起散落糧食塞進嘴巴。
    明鄭缺糧碼頭小工早就饑腸轆轆,見到大袋糧食焉能不趁機偷吃幾口。
    田中三郎老於世故,見碼頭小工都是衣衫襤褸麵黃饑瘦,知道台灣缺糧必定不假,走私糧食可以大賺特賺,心中暗喜由走私海商陪同前往市舶司拜訪市舶使,官商勾結抬高糧價借機發財。
    市舶使馮德才是東寧總製使馮錫範族侄,依靠馮錫範的關係擊敗競爭對手搶到緊要位置,除了拍馬逢迎就是坐守市舶司數錢,日進鬥金財源滾滾,神仙日子過得好不逍遙自在。
    近些時日滿清與荷蘭聯手禁絕航道,走私海船全都不敢前來東寧府走私貿易,馮德才收入日減心痛不已,聽田中三郎說隻要糧價滿意,過些時日還會暗中走私大批糧食前來,當即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商定高得離譜的糧食收購價格,與田中三郎約定利潤三七分成,共同發財皆大歡喜。
    明鄭糧食緊缺糧道被卡,日常糧食供應已經難以為繼,隻要能夠吸引走私海商不顧危險源源不斷走私糧食,千金市骨高價購糧算得了甚麽,反正又不要官員自掏腰包。
    徐淑媛牽著黃驃馬跟在徐國難後頭,見到碼頭如此冷清也是麵現詫異,悄聲道:「大哥咋回事,東寧港碼頭居然冷清到如此地步,難道——真地糧食短缺?」
    徐國難沉著臉沒有接嘴,他從方驚蛟口中早就知曉台灣缺糧,隻是不曉得究竟嚴重到何等程度,見到碼頭小工的饑瘦模樣知道糧食必定極其短缺,倘若不能抓緊設法從島外運進糧食彌補缺口,說不定很快就會出現糧食危機。
    手中無糧心裏發慌,古今同理絕無二致,徐國難幼時曾跟隨父母逃難,自然明白糧食短缺對困守台灣的明鄭來說意味著什麽。
    隻是——自己離台前盧都事已答應向馮錫範建言秘密派遣船隊前往倭國購糧,怎麽還會出現糧食危機,莫非其中出現岔子?
    目光閃爍疑慮叢生,徐國難知道碼頭小工都是大字不識的苦哈哈,詢問也是無用,緩緩抬步走向踏板,立意回到東寧府找人詢問明白。
    他在下船前洗去化裝恢複本來麵目,與牽著黃驃馬的徐淑媛緩步走進專供貴賓出入的特殊通道,抬頭瞧見李老板劉員外如喪考妣,麵色陰沉一聲不響走在前麵,低賤商販居然也能享受貴賓待遇,不由地微感詫異。
    徐國難在平
    安號數次偷聽兩人談話,除了心痛失竊寶物痛罵無良竊賊外,倒也聽不到有價值的情報信息。
    市舶司小吏都是眼光毒辣,雖見黃驃馬神駿非凡有心扣留敲詐,但都認出徐國難是大名鼎鼎的察言司軍務處僉事,時常出入東寧港碼頭秘密辦案,哪個敢老虎頭上拔毛自討苦吃,快手快腳辦好通關手續,滿麵堆笑恭送徐國難兄妹出了市舶司。
    下了平安號徐淑媛有些神思不屬,牽著黃驃馬跟在大哥身後亦步亦趨,想到即將回家見到爹娘又是期盼又是心慌,宛若出嫁媳婦第一次回娘家探親,說不清啥子滋味。
    正自百感雜陳卻見徐國難拐向距離市舶司不遠的青磚小院,連忙趕上低聲問道:「大哥,咱們去那裏幹嘛?」
    青磚小院掛著察言司碼頭站牌子,進出的都是凶睛厲目的精壯漢子,往來行人有意無意遠遠避開,生怕不小心招惹凶神平生禍端。
    察言司仿錦衣衛製度,在台灣各地設立特工站,偵緝不法刺探女幹細,東寧港碼頭地位重要人員複雜,自然也要按例設立。
    特工在平民百姓眼裏鐵血凶橫行事狠辣,徐淑媛出身特工世家,平時經常與特工打交道,倒也沒覺得有啥可怕,對傳說能止小兒夜啼的察言司特工半點也不畏懼,笑嘻嘻跟在徐國難後頭。
    徐國難沉默片刻,輕聲道:「大哥過去打聽些消息,等會一起回家。」
    通過李老板劉員外的私下議論,徐國難料定察言司必已物是人非,打定主意先到碼頭站打探消息再定行止。
    碼頭站站長黃勝可是他昔日老部下,如若知道消息自會實言相告。
    見徐淑媛麵色有些青白,徐國難立時明白她的心思,微笑道:「醜姑娘難免要見爹媽,你雖然擅自離家出走,在漳州城裏奔前跑後卻也功勞不小,爹爹倘若出言責怪,大哥自會出頭說情,你盡管放心就是。」
    徐淑媛聞言大喜,搶過去挽住徐國難胳膊笑嘻嘻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胡賴。」
    她擅自翹家出走,最是懼怕回家被徐文宏責罵幽禁,甚至動用家法嚴懲,得大哥擔保微感放心,抬眼望向青磚小院,撇嘴道:「碼頭站怎地如此冷清?瞧起來生意真地不咋樣。」
    徐國難知道自己身為軍務處僉事,手下特工見到徐淑媛自然要給三分臉麵,因此妹子見到傳說中的凶煞之地毫不畏懼,笑了笑剛想說話,青磚小院側門大踏步走出三名身穿箭魚服神情彪悍的精壯漢子,步履匆匆似有要務。
    其中一人聽了徐淑媛的無禮言語,彈起眼睛想要發作,轉頭瞧見徐國難腳步不由地一頓,驚喜叫道:「徐僉事,您老啥時回到東寧府?」
    忙不迭奔過來拱手行禮,神態恭謹極是親熱。
    徐國難聽聲音頗為熟悉,循聲望去竟是盧澤貼身侍衛張鐵,乍見之下也是大感意外,脫口問道:「你怎麽在這裏?盧大人也到了碼頭站?」
    驀地想起盧澤已被馮錫範硬逼致仕,瞧張鐵神情委頓不甚得意,說不定受到牽連驅逐下放。
    果然張鐵眼圈一紅,澀聲道:「盧都事已經奉令致仕,現任都事是戶官過來的馮德貴大人,見不得我們這些跟隨盧都事的察言司老人,找個名目都趕將出來。」
    徐國難早已知曉,聞言假裝「大吃一驚」,詫道:「竟然有這等事,盧大人才過五十身康體健,怎麽就致仕了。」
    張鐵麵孔漲紅憤憤不平,想要說話見手下特工站在旁邊等候,人多眼雜不便開口,轉頭吩咐特工自去辦事,自己引著徐家兄妹走進碼頭站來到站長室坐下,讓座倒茶客套了好一會,方才娓娓道來。
    徐國難奉命前往漳州秘密執行厄斯計劃,明鄭黨爭越發激烈,延平郡王鄭克塽年幼不諳政事,事事任由東寧總製使馮錫範作
    主,自己宅在王宮百事不管逍遙自在,被明鄭官兵戲稱為扶不起的鄭阿鬥。
    馮錫範執掌軍政大權為所欲為,見鄭克塽年輕識淺懦弱無能,自立台灣王心思越發熱烈,唯一顧忌的是位高權重資曆不相上下的水師總督劉國軒,生怕若有不軌舉動劉國軒便會率領明鄭水師進入東寧府勤王,硬逼察言司重新調查巫蠱案件,想方設法羅織罪名致劉國軒於死地。zbr>
    盧澤秉守察言司的中立原則,不願參與黨爭百般拖廷,最終呈上「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調查結論,不肯附和馮錫範坐實劉國軒巫蠱罪名。
    馮錫範見盧澤不肯聽話決意換將把台灣錦衣衛牢牢掌控,借口盧澤身體不好強逼致仕,提拔心腹馮德貴擔任察言司都事。
    馮德貴自然明白馮錫範心思,新官上任立即整頓人事清除異已,把不聽指揮的老人全都驅逐下放,任人惟親烏煙瘴氣,搞得察言司人心惶惶士氣低落,無一人肯用心辦事。
    靖安處僉事吳斌早就暗中投靠馮錫範,見到馮德貴立即表態效忠,被馮德貴任命為副都事兼靖安處僉事,秉承馮錫範意願派遣特工到處搜集劉國軒「謀反」證據,動輒逮捕文武官員押進靖安處嚴刑逼供,羅織罪名大肆株連。
    文武官員人人自危提心吊膽,誰都沒有心思管理朝政,本就混亂不堪的軍政事務愈發亂成一團,饑民缺糧嗷嗷待撫,居然也是無人過問。
    說到吳斌提拔為副都事張鐵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徐國難聽聞之後怫然不悅,哪料徐國難隻是淡淡一笑,渾然不放在心上。
    徐國難心懸反滿興漢,根本無心跟吳斌內鬥爭權,他料定明鄭朝廷已經內外交困應接不暇,卻也想不到居然危險到如此地步。
    自己想方設法潛伏漳州實施厄斯計劃挑動姚施內鬥,馮錫範劉國軒居然跟一樣內鬥內行自相殘殺,想到這裏徐國難禁不住有些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