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貓捉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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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裏港碼頭正在玩貓捉老鼠的追逐遊戲。
    倭寇戰艦火力不及明鄭護衛戰艦,仗著輕巧靈便躲入糧船群中左閃右避,如同偷食老鼠橫行無忌,時不時還要對準糧船開上數炮引發混亂,明鄭護衛戰艦雖是船堅炮利卻有諸多忌諱,一時之間竟然追趕不上。
    興明號副艦長林貴鋒瞧出情形不對,若是糧船不散開永遠無法追上倭寇戰艦,港口那邊炮聲隆隆,顯是複明號與振明號正與荷蘭戰艦激戰,如若不能當機立斷迅速擊沉倭寇戰艦,等會荷蘭戰艦衝進港口腹背受敵勝負難料,沒有自衛能力的糧船成為板上魚肉隻能任憑敵艦肆意宰割。
    好不容易購買的三十多萬石糧食倘若全都沉沒海底,原就左支右撐難以度日的明鄭政權就會被憤怒饑民淹沒,不待韃子出手自取滅亡。
    想到嚴重後果林貴鋒額頭不自禁滲出冷汗,抬眼掃視見橫七豎八的傾覆糧船布滿海麵,僥幸逃脫的糧船驚慌失措到處奔逃,倭寇戰艦躲在糧船群中奔來竄去,明鄭護衛戰艦緊跟後頭不敢開炮轟擊,束手束腳無計可施。
    “瞄準敵艦,開炮轟擊!”
    林貴鋒沉吟片刻,指向一艘躲在糧船後麵的倭寇戰艦,高聲下令道。
    站在炮位旁邊的炮手嚇了一跳,見倭寇戰艦緊貼糧船行駛極容易誤傷,不由地麵現難色遲遲不敢開火。
    “開炮轟擊,聽到命令沒有!”
    林貴鋒麵色鐵青,揮出腰刀哢嚓一聲劈在舷杆上,雙目噴火怒聲喝道。
    他是正宗的明鄭水師軍官威望卓著,炮手見雪亮刀鋒從頭頂掠過,知道再不遵令行事小命難保,一咬牙伸火把點燃火繩,炮彈騰空而起砸向倭寇戰艦。
    宮本澤一站在甲板,瞧著炮彈轟隆落將下來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縮起脖頸後退了數步,還沒醒過神來就聽轟地一聲悶響,堅硬甲板被砸了個巨洞,緊接著煙霧騰起彈片飛濺,站在巨洞附近的數名倭寇慘嚎著一個倒栽蔥跌將下去。
    炮手見狀士氣大振,瞄準倭寇戰艦又開了數炮,炮彈不是落在水裏就是砸中糧船,卻也把倭寇戰艦逼得狼狽逃竄,不知不覺脫離了糧船掩護。
    林貴鋒見機不可失高聲下令,炮彈雨點般轟向倭寇戰艦,其餘明鄭護衛戰艦見狀有樣學樣,先後開炮轟擊不再心存顧忌,沒被擊沉的糧船見炮火猛烈急忙揚帆駛離躲避,倭寇戰艦失卻掩護隻得狼狽逃竄。
    憋了一肚皮火氣的明鄭護衛戰艦緊追不舍狂轟濫炸,倭寇戰艦裝備落後,每艦隻裝備十來門火炮,而且都是前明時期駛用的前裝炮,發射一炮都要清理炮膛好一會兒,哪是火力強大的明鄭護衛戰艦敵手,不過多時就被擊沉了兩艘。
    宮本澤一見勢不妙指揮倭寇戰艦想要故伎重施駛入糧船群中,哪料糧船早有防備不待駛近就遠遠避開,宮本澤一進退失據狼狽萬分,不住口咒罵紅毛鬼背信棄義,詛咒葛明禮關鍵時刻掉鏈子,無可奈何命令倭寇駕駛戰艦駛向港口,企圖與荷蘭戰艦裏應外合逃出生天。
    明鄭護衛戰艦哪肯放過,跟在後頭緊追不舍,炮彈蝗蟲般射向倭寇戰艦。
    宮本澤一暗自叫苦,騰地跳到船頭揮舞倭刀,鼓著蛤蟆眼高叫道:“艾克爾克將軍親自率艦前來,咱們快些過去裏應外合,擊沉鄭家戰艦吃香喝辣,衣錦還鄉回到大和!”
    倭寇遠離故土投靠荷蘭殖民者,內心深處無不盼著有朝一日能夠落葉歸根,雖然宮本澤一畫的隻是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畫餅,倭寇聽到衣錦還鄉回到大和還是士氣大振,揚帆駕舵拚命衝向港口方向。
    明鄭護衛戰艦自然也聽到隆隆炮響,知道必是荷蘭戰艦大舉來犯,碼頭被倭寇戰艦擊毀的大多都是沒有反擊能力的糧船,明鄭護衛戰艦雖也中了數炮卻無損戰力,即使與荷蘭戰艦對敵也是難分高下,因此並不怯戰畏戰,追在倭寇戰艦後麵一窩蜂衝向港口。
    碼頭附近炮聲漸漸止歇,唐德儼與林英失魂落魄跌坐在青石板上,滿麵苦痛望著傾覆沉沒餘煙嫋嫋的糧船,倭寇戰艦趁夜突襲猝不及防,泊在碼頭忙著卸糧的糧船大多不及躲避,被倭寇戰艦一舉擊沉十多艘,餘下糧船也都大多帶傷,簡直是明鄭水師成立以來的最大恥辱。
    更緊要的是千辛萬苦購買的糧食隨著沉沒糧船盡皆沉入海底,雖然具體數量還沒有統計,然而損失絕不可輕微,急需糧食解決糧荒的馮錫範聽到消息必定勃然大怒,說不得到時又要砍下幾顆腦袋成為替罪羊。
    想到替罪羊唐德儼不自禁打了個哆嗦,死灰肥臉漸漸現出雪樣慘白,短粗眉毛不停聳動暗自思索自保之策。
    驚魂未定的水手船工自行遊到岸上,在聚到碼頭的明鄭水師士兵救助下包紮裹傷,簌簌發抖麵無人色,碼頭廣場呻吟慘嚎之聲連綿不絕,根本無人留意數條黑影在夜色掩護下悄悄潛入距離碼頭不遠的貨棧。
    韓天成見到首裏港炮台騰起火球知道必定出事,無心審訊押著黃三快步返回首裏港,不一刻與手下特工遭遇,獲悉潛伏密探盡皆逃入雜草叢深處不知去向,他心中焦急無心偵緝,率領特工急步飛奔,卻因不熟悉路徑走錯方向,臨近港口與葛明禮率領的情報處特工遭遇,雙方各有所圖不願戀戰,對射一陣各自脫身而走。
    黃三見到情報處特工趁人不備想要逃走,韓天成見追趕不及便開槍射擊,隻是黑暗之中瞄準不便,黃三雖被射傷胳膊卻也逃入暗夜深處。
    韓天成聽到港口炮聲激烈,心中不自禁七上八下,無暇理會領著特工飛奔來到碼頭,見不過盞茶時間就已風雲突變,起伏海麵盡是中彈傾覆的糧船,碼頭廣場橫七豎八躺滿受傷水手船工,不由地目瞪口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唐德儼聽到腳步聲緩緩抬頭,見到韓天成麵現苦笑,也不站起行禮,黯然道:“韓探長,您老可回來了。”
    他知道察言司特工驕橫跋扈無所不偵,生怕被韓天成揪出小辮子蓄意討好,如今細思之下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擺脫不了替罪羊悲慘命運,暗暗想好了脫身主意,見到韓天成也懶得如以往那樣奉承討好。
    韓天成見事態緊急懶得計較態度,一把揪住唐德儼,麵孔鐵青高聲問道:“不是說荷蘭紅毛鬼明日半途設伏攔截,這是怎麽回事”
    察言司負有情報偵緝職責,雖說荷蘭琉球艦隊半途設伏攔截機密情報由琉球站站長王淩暗中報給林鳳,韓天成事先並不知曉,追究起來責任不是很大,然而他畢竟奉命隨船偵緝刺探,出現差錯馮德貴必定勃然大怒,到時冤冤枉枉成為替罪羊也不無可能。
    權貴人物處理事務隨心所欲,低賤手下在他們眼裏不過是甩鍋工具,哪個料得到如何想法。
    唐德儼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回答,韓天成把目光瞟向呆坐旁邊的林英,沒等發問就聽港口外麵響起急促馬蹄,不一刻各艦艦長在親兵擁衛下騎著戰馬疾衝而至,振明號艦長陳豹一馬當先,複明號艦長邵威緊隨其後,到了碼頭紛紛甩蹬下馬,望著海麵慘景盡皆目瞪口呆,現出難以置信神色。
    陳豹目光噴火,猛力一拳重重捶在青石台階上麵,擊得厚重青石現出裂痕,怒喝道:“疏於防衛竟讓敵艦潛入,水師軍官的警惕性到了哪裏,老子要親手宰了蔣德威老小子!”
    各艦艦長跟隨林鳳前往琉球王宮赴宴,明鄭護衛艦隊指揮權臨時由複明號副艦長蔣德威代理,陳豹生性耿直素來瞧陸師輪訓軍官不起,眼見糧船沉沒慘景怒無可懈,自然而然怪罪到難辭其咎的蔣德威身上。
    邵威卻是麵沉如水,喚過林英諸人詳細了解情況,待聽到林鳳故意隱瞞機密情報,瞞哄各艦艦長跟隨前往赴宴,導致明鄭護衛戰艦群龍無首猝不及防,又自作主張秘密吩咐糧船趁著夜色暗中卸糧,想要將計就計給荷蘭琉球艦隊冷不防,禁不住跌足長歎滿麵懊悔。
    公道而言林鳳將計就計想要趁機擺荷蘭琉球艦隊一道,計策本身並無差錯,錯在知已不知彼,輕信王淩提供的機密情報的準確性,對潛在暗處荷蘭琉球艦隊疏於戒備,導致被倭寇戰艦偷襲得手損失慘重。
    想到機密情報邵威驀地想起護衛艦隊指揮官林鳳,抬眼掃視一圈不見蹤影,沉聲問道:“林大人呢,怎麽沒見回來”
    各艦艦長聞言都是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獲翻碼頭出事立即飛馬趕回,哪料到指揮官林鳳居然醉生夢死,依舊宅在保和殿一枕黃粱。
    林英自糧船出事以後一直癡癡呆呆,聽到林鳳不見蹤影打了個哆嗦猛地驚醒過來,騰地跳起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邵威重重一記耳刮子扇中林英麵頰,厲喝道:“你要幹嘛!”
    林英捂著麵頰,哭叫道:“林大人必已出事,俺要前往琉球王宮尋找!”
    話未說完又是重重一記耳刮子扇中麵頰,陳豹麵色鐵青,瞪視林英怒喝道:“尋找個屁!糧船出事林鳳罪責難逃,老子——”
    話沒說完就聽到劈啪聲響,眾人一起抬頭循聲望去,見碼頭貨棧突地竄出數條火蛇,黑煙騰起烈焰熊熊,不知啥時竟被情報處特工暗中點燃,片刻就已燃成明亮火炬,與海麵還沒熄滅的火光交相輝映,照得眾人麵色都是慘白如雪。
    唐德儼呆立半晌,肥胖身子一蹦三尺高,聲嘶立竭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快些救火,裏麵堆的全是糧食——”
    嚎聲未歇一聲巨響震耳欲聾,緊接著炸聲一次接著一次,空氣中彌漫炸藥爆炸的濃重硝煙味道,原來葛明禮用心狠毒,見明鄭水師官兵隻顧抵擋海上突襲,趁人不備指揮黑衣漢子攜帶火藥火油潛入貨棧偷偷縱火,眼見火勢已成磚石亂飛,圍在周圍的水手官兵雖多,卻有哪個敢不要性命上前。
    葛明禮站在港口附近的低矮荒坡,眺望碼頭貨棧燃燒發出的通天火光,曉得儲存糧食已經顆粒無存,咧嘴自得一笑,率領黑衣漢子借著夜色排斥快步走向不遠處的海灘。
    唐德儼一屁股跌坐在青石板上,雙目無神喃喃自語,“完了,這下全都完了!”
    首裏港的夜晚,血腥而漫長,遠沒到東方既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