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保隻是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走了。

    穆卿並不認識路，隻得問旁邊的太監宮女。

    可是這太子東宮中的下人，一見他過來，立刻如同碰見了鬼一般的避過。

    仿佛和他說話，就會變得不幸一般。

    穆卿隻得一路尋問，等去到清涼苑，才發現此處早已廢棄。

    地上厚厚一層枯葉，也不知堆積了幾年，由於前幾日剛下過雨，裏頭還蓄著濕重的水汽。

    枯葉叢中，冒出灌木雜草，蜘蛛網爬滿了苑角屋簷，東一張西一張，上頭沉積了灰塵與蟲子的屍體，稍不注意就會被這髒東西蒙到臉。

    也難怪穆卿剛才問路的時候，聽說他要去清涼苑的太監宮女們，神色都很是詭異，甚至夾雜著一絲同情。

    穆卿在角落裏麵找到了一把笤帚，環顧四周，光是這院子就不知道要打掃多久，更別提擦洗裏頭的桌椅板凳……

    這樣大的工作量，就算是專門打掃的宮人也需要好幾天才能夠完成。

    而穆卿明麵上是陸雲訣，十指不沾陽春水。

    楚太保居然讓他來這裏打掃，分明就是在針對他。

    穆卿的眼中浮現出了些許怒氣，卻還是認命的開始打掃，同時在心裏思索著對策。

    楚太保這麽做，無非就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可他們之間無冤無仇，在這之前甚至從未見過，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臨近黃昏，天暗得特別快，一絲幽涼的風流竄在清涼苑之中，製造出窸窣的輕響。

    屋中的窗子似乎壞了，嘎吱嘎吱地晃悠著，為寂靜的庭院平添一分驚悚。

    那窗子旁邊是一個池塘，裏頭同樣落了一層枯葉，水是泛著綠色的。

    天徹底暗下來，此處變得很是荒涼陰森，穆卿打掃到池塘邊的時候，順手去關窗，餘光忽然瞥見池塘裏有黑影一閃而過。

    他心中一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一條魚。

    剛鬆了口氣，忽然有人從背後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穆卿雖然武功高強，可是被這樣猝不及防的偷襲，也難免腳底踏空，還好手中拿著笤帚撐了一下，這才沒有掉下去。

    他反應極快地轉身，卻隻見一條黑影往外跑去。

    這黑影似乎並沒有傷他性命的意思，推了一把就趕緊跑，絲毫留戀也無，轉眼就消失在門口。

    穆卿奮起直追，眼看著距離拉近，拐過一處牆角時，卻和一人撞了滿懷。

    那人扶了扶被撞歪的玉冠，被撞了倒也沒有生氣，隻是驚訝地道：“咦？陸雲訣，你怎麽在這裏？”

    穆卿眼中也掠過一絲詫異，被他撞到的人竟然是太子？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但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眼看著黑影已經跑出了視線範圍，穆卿心中有些著急，說了聲抱歉就要繼續追。

    太子卻伸手把他攔住：“孤近日事忙，故而沒有召見你。既然今日這麽巧遇到，不如去東宮坐坐？”

    他倒還是那一副溫吞有禮的樣子，隻是偏偏在那黑影逃竄時攔住了穆卿的去路。

    穆卿冷眼看他，隻覺得處處都是疑點。

    他不想跟太子過多糾纏，便拱手道：“臣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可太子卻並沒有收回手，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意，口中卻道：“你是在追人吧？”

    “是啊，清涼苑中出了刺客。”穆卿見他執意要攔，越發覺得可疑，便試探道，“怎麽，太子見過那名刺客？”

    太子仍是笑著搖頭：“並未。”

    拖延了這麽長的時間，眼見著黑影也是追不上了。

    穆卿的目光冷下來：“那你為何阻攔於我？難道不是為那個刺客製造逃生的機會嗎？”

    太子的反應看似淡定，可這種淡定恰恰是異常的。

    尋常人聽到宮裏麵有刺客的第一反應，怎麽會是笑著搖頭？

    就算自己武功高強，難道不怕刺客傷害到皇帝嗎？

    要是旁人聽到太子對宮裏進刺客的事情這麽不上心，還以為刺客是太子派的呢！

    穆卿的問話雖然沒有與太子直麵衝突，卻也暗藏機鋒。

    太子聽見這犀利的問話，卻仍舊儒雅淡定：“我何時阻攔你了？”

    穆卿語塞，剛才他與太子的對話過程中，確實沒有一個字能證明太子是在故意阻攔他。

    他便拱手道：“微臣失禮，請太子恕罪！”

    他知道現在不能和太子鬧起來，畢竟宮中是太子的主場。

    “無妨，你是性情中人，心急之下考慮不周全也是有的。”太子十分寬容大度地說著，“隻是往後入了東宮，卻不能像從前那樣自由了。”

    穆卿正琢磨著他話裏的意思，卻見太子指了指天：“你瞧，連飛鳥都匆匆忙忙地往家裏趕，忙著逃離紫禁城。”

    “臣愚笨，請太子直言。”穆卿暗忖，太子這話，倒像是勸他回家，恢複自由身。

    可見太子是真的不願意讓他做太子少保。

    難道是真心不願與他待在一處，或是怕露出什麽馬腳？

    可不管是哪一個原因，都是不正常的，因為陸雲訣與楚太保等人一樣，都是皇帝親自挑選的人。

    他堂堂太子，以溫良恭順著稱，有什麽理由會去防著自己親爹給的輔臣呢？

    可太子又把話題轉回黑影的身上來：“你是不是覺得，我聽見宮裏有刺客的反應有些不對？”

    穆卿沒料到他會這樣說，隻好點點頭。

    太子笑了笑：“你說這黑影是這個方向而來，可我卻並沒有見到什麽人。宮中素有傳聞，這清涼苑廢棄已久，總是鬧鬼，你確定自己看見的不是鬼影嗎？”

    穆卿背後頓時一寒，夜風呼嘯而過，將簷上的樹葉吹落。

    他心想，鬼還能推人不成，但卻沒有明說。

    太子仿佛不覺得自己剛剛說了多麽驚人的話，又道：“我也是剛回到東宮，才聽說楚太保遣你去清涼苑的。今日天色已晚，你若還有事就先回去吧。”

    穆卿剛走兩步，又聽見他在身後輕聲勸道：“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鬼，你得挑對路走。”

    說完便離開了。

    穆卿意識到，太子是在暗示他別再追下去。

    可這樣卻更讓他篤定了一件事情。

    太子與他父親和弟弟的死，脫不了幹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