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質疑道：“按道理來說，周家可以賄賂，鄭清源自然也可以賄賂，怎麽會淪落到被獄卒折磨得瘋了的境地？”

    就算周家是這所謂的地頭蛇，和官府的關係比較過硬，會讓鄭清源吃點苦頭。

    可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呀！

    這個時代，大商人不靠打點官府是活不下去的。

    按照趙四的描述來看，鄭清源是個南北跑貨的商人，應該對人情世故很是練達，不會發生那種死抱著自己的清高不出錢的情況。

    而在胡心兒的印象裏，隻要出了錢，獄卒就會遵守承諾，不太過為難他。

    趙四嗬嗬笑了一聲：“我鄭叔自然沒有那麽蠢，他為人一向大方，早就說了會給獄卒們好處費，可是……”

    鄭清源出來的第一天，起初並沒有什麽異樣，隻是倒頭便睡，在睡夢中還發起了高燒，說胡話。

    可是次日，眾人給他喂飯的時候卻發現了不對勁，他根本就吃不下任何東西，而且經常會毫無原由地嘔吐，並且伴隨著渾身抽搐的症狀。

    直到他高燒好了之後，眾人才確定，鄭清源是真的瘋了，他成宿成宿的睡不著，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珠死死地看著每一個人時，眼神之中都滿是恐懼。

    而且每天他都想盡辦法逃跑，隻有跑到青州城的城牆外頭才肯消停些。

    趙四找來青州城中最好的大夫，大夫聽說是從牢裏出來的，都不敢吐露真相。

    還好，鄭清源平日裏為人還算不錯，結識了不少真心友人，友人們覺得實在蹊蹺，想盡辦法去打聽，這才發現了真相。

    胡心兒聽著不由得有些害怕，穆卿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凝重。

    他從前跟著江瑤的時候，也籃過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

    從症狀描述來看，他已經聽出了是什麽樣的刑罰才會導致鄭清源瘋傻。

    鄭清源並沒有犯實際上的錯誤，如果加以身體上會留痕跡的懲罰，如針紮杖刑，很容易就會留下把柄。

    那麽，施刑者自有一套“軟鞭法”，譬如找到他最為恐懼的東西，刺激他到心理防線完全崩潰，直至發瘋。

    鄭清源是個養尊處優的商人，嘔吐和抽搐很有可能是他們拿了那汙穢可怖之物往他嘴裏生灌，或者是用了水刑。

    原本，夫妻二人在青州城中聽聞的都是官府清明，百姓安居樂業，而江湖方麵，由處事公平的杜家武館占據大頭，周家武館這個毒瘤雖然勢力也很大，但卻招致百姓畏懼與詬病。

    可直到今日，趙四的話才讓他們知道。

    這青州城，似乎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美好。

    趙四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裏滿是譏諷之意：“你知道什麽叫刮地皮嗎？就是先把樹給砍了，再把草給挖了，最後連地底的那些草籽蟲卵都不放過。”

    鄭清源遭遇的就是這種這種情況，那些獄卒表麵上跟他商量好了，要放他出去的。

    可最後他等到的，卻是一層又一層的敲詐，若是不給，就上刑罰。

    周成和他們封口封的實在是太嚴了，那些人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把鄭清源給放出去，隻想著如何剝幹淨這富商的皮。

    鄭清源被折磨的瘋了，這正合他們的意，這才把這個瘋子給放了出去。

    鄭清源出獄不到五日之間，那些人的親戚朋友就拿著各種各樣的契約，說是鄭清源親自簽下的，跑上門來要債。

    鄭清源打拚半生，房子、產業……全都歸了別人。

    若非他咬著牙沒有把趙四手裏的東西也給出去，趙四就連那個漫畫鋪也辦不成。

    “怎麽會這樣呢？”胡心兒有些憤怒，“這還有王法嗎？！”

    趙四木然道：“人都瘋了，我鄭叔又沒有什麽官場上的人脈，誰來替他主持王法呢？”

    穆卿忽然開口道：“鄭清源會被針對，隻是因為賭場這件事？”

    他覺得，如果這次趙四所說的話為真，那麽周家不可能僅僅因為賭場一事就把鄭清源折騰成這樣。

    趙四聞言猛的抬起頭，眼睛都已經紅透了：“你是在懷疑鄭叔？！他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就是因為自己良心未泯，所以才不想看到周家拿自己的錢開賭場去騙人，結果隻是提了一句想退錢，就被折磨成了這樣！”

    “你先別這麽激動。”胡心兒安撫道，“我相公他也隻是就事論事。”

    趙四原本隻是想要淺淺的談一談，可卻低估了自己心中的怨恨。

    他積攢多年的怨氣像是終於有了一個發泄口，在此刻噴薄而出：“你們根本就低估了青州的可怕！他們沈家的人都是當麵一套背地一套的畜生！”

    他急促的喘了幾口氣，說道：“王舉人和鄭叔家裏頭有來往，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氣不過，就想要去討個公道。結果當天城外的鄭叔就摔斷了雙腿。而王舉人全家——”

    他指著腳底下的這塊地，又指了指外頭：“這整個院子，就變成了眾人皆知的鬼宅！他現在全家就剩他一個了，因為他有功名在身，那群人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他！”

    有功名的人是不能夠隨意押入大牢的，否則王舉人早就落得跟鄭清源一樣的下場了。

    可是，也早就有人暗中警告過王舉人，如果他再糾纏下去，不單單是他的家人，他的親朋好友恐怕也會因他而死。

    胡心兒感到十分荒謬:“他們當殺人是砍菜切瓜嗎？”

    連從前的太子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害人，這沈知府難道不知道，一旦東窗事發，他知府的名聲就全然不保嗎？

    趙四恨聲道:“周家就是幹這種買凶殺人的行當的，而沈知府連這種人都敢勾結，又有什麽東西不敢？王舉人對外隻說是守孝，且一家慘死，無心仕途，可實際上是已經被軟禁在了青州城中，隻要他有出城的想法，就會被人盯上。”

    很明顯，雖然一個舉人暴斃會讓上頭派人來調查，但如果王舉人想要上訴的話，他們也不介意把王舉人給弄死！

    自此之後，沒有人敢再給鄭清源討公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