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小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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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打仗需要人,需要錢,這些又該如何解決?
    那些屁民啊,還有那些沒什麽根基的散戶,咳咳,本地的土財主呀,不就是最好的韭菜嘛!
    而造反不一樣。
    無論他們是被動還是主動地加入叛軍,他們手上的鮮血和罪孽,絕不會因為天後一句輕飄飄的赦免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能被定性為造反的,壓根就是一群野心家想要試一試那把椅子的滋味。既然想要坐那把椅子,就不能少了大家的支持。
    太祖就是靠著世家的支持,才順利地推翻了大隋。有這麽一個成功的案例在前,徐敬業當然是要有樣學樣,盡量跟那些世家保持聯絡,對世家們的人和物盡量做到秋毫無犯。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這份能量如此之大,以至於自詡為天後瘋狗的來俊臣,都感受到了:“啟稟天後,裴炎等已被羈押數月卻未被降罪。如今物議洶洶,微臣快頂不住了啊!”
    天後似乎並不急躁:“來卿可有對策?”
    來俊臣能有什麽對策,他隻會打打打,殺殺殺。
    “不,你會有對策的,不是嗎?”
    據說,人都是逼出來的,在巨大的壓力下,總是會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俊臣深知,不能給主人抓獵物的瘋狗不是一條好狗。
    現在,獵物在主人麵前反複橫跳,你這條獵犬不趕緊想辦法抓住獵物,那就隻能等著被殺吃肉這一個結局了。
    好在,來俊臣不是一個人,他有夥伴。
    於是,一首童謠一夜之間就在東都傳唱開來:“一片火,兩片火,緋衣小兒當殿坐。”
    這童謠來的如此蹊蹺,傳唱的如此之快,讓人始料未及。
    據各方偵查所得,最初是有一個紅衣小兒傳唱,來源不可知,去處不可知,是誰教授的此童謠,也不可知。
    但坊間有雲: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儆戒人君,命熒睍星化為小兒,造作謠言,使群兒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係國家之興敗。熒變火星,是以色紅。
    所以,這個紅衣小兒就是上天的使者,預示著這天下將有大亂,而李唐江山也將易主?
    可這個緋衣小兒,還有那一片兩片的火,又是誰呢?
    有不知道的,有假裝不知道的,對此,天後的斷語是:“緋衣為‘裴’,兩片火為‘炎’,所以,這童謠裏說的是誰,眾卿都明白了吧?那麽,眾卿還不去迎接新主?”
    武成殿上,珠簾後的天後,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
    “臣不敢!”眾人齊齊躬身。
    “不敢?還有什麽是你們不敢做的嗎?”
    天後怒不可遏,摔出一堆奏章:“朕的乖孫子不過是斬殺了一些逆臣而已,你們就如喪考妣一般,說什麽殺俘不祥,說什麽百姓無辜?那些亂臣賊子,是百姓嗎?是戰俘嗎?”
    “臣惶恐!”
    “惶恐?你們是應該惶恐一下。姬無斷,把這份名單念一下。”
    “是。”
    姬無斷應了聲,展開一份名單,徐徐念道:“自徐敬業叛亂以來,趙郡李氏販運江南大米,得錢三十萬貫;博陵崔氏販運木材,得錢十萬貫;清河崔氏販運絲綢,得錢二十萬貫;範陽盧氏販運魚鹽,得錢五十萬貫;陳郡謝氏、滎陽鄭氏……”
    長長的名單,巨量的錢財,聽得眾人無不膽戰心驚。
    不在名單上的,感慨這幫孫子真能撈錢;在名單上的,心驚於為什麽自己的底細會被人摸得這麽清楚。
    但他們並不怎麽擔心,因為這些舉動隻是慣例,隻是常規操作而已。
    “臣萬死!”眾人回答的,還是那麽的整齊,就像有導演在指揮一樣。
    世家何以稱之為世家?
    不是你有幾個讀書人,有那麽幾個在朝中做官的,就能算得上世家的。
    有人,有很多人;有錢,有很多錢;有關係,有上至朝堂下至鄉裏,有官宦士子有差役百工,有無數願意為你說話的人。
    凡此三種,缺一不可。
    否則,哪怕是你貴為皇親國戚、王侯將相,也不過是沒什麽根底的新貴而已。不客氣地說,就是所謂的皇帝,也未必就真的能入得了那些千年世家的眼。
    當年,太宗重修《氏族誌》,但在初稿中,編修者都敢無視皇室,而將博陵崔氏排為天下第一,其張狂可見一斑。
    以致太宗那樣雄才偉略的人,都隻能多次發出包含迷惑與憤怒的質問:“吾實不解,山東四姓為何自矜,而人間又為何重之?!”
    哪怕高宗以律法的形式頒布禁婚詔書,明確規定了不婚之家,但效果依舊很不如意,反而更加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你說不讓我們通婚就不通婚了,你誰啊?
    天後深知,這些世家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他們全部打廢打殘,所以,她現在的目標隻有一個,一個相對容易的目標——裴炎,以及他身後的河東裴氏。
    來俊臣出列:“微臣奉命搜查,從裴炎家中得到一封奇怪的信,還未寄出,收信人乃逆賊徐敬業。但上麵隻有‘青鵝’二字,微臣百思不得其解。請天後、陛下指點。”
    吉祥物李旦,早就睏得不行了,聽見這裏才有點興趣:“猜字謎呀?青……鵝,徐敬業給裴炎送吃的了?還是名貴品種?”隨即就搖搖頭:“不是不是,不會那麽簡單。那就是錢?錢又叫青蚨,大概是對了吧?”
    天後搖搖頭,說道:“拆字而已。青者,十二月;鵝者,我自與也。裴炎這是說,打算十二月在東都舉事,響應徐敬業。到時候,徐敬業占據江南半壁,又有裴炎做內應,天下豈不盡入他們之手。真是好謀算,好謀算啊!”
    天後都說好,大家自然沒什麽異議——有異議的人還都在牢裏關著呢!
    “擬旨:中書令裴炎包藏禍心,謀反作亂,夷三族;胡元範流放巂州,劉齊賢貶任吉州長史;大將軍程務挺……”
    天後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程務挺誤交匪類,發往安西都護府,軍前效力。”
    旨意發出,眾人“眉目傳情”。
    “裴家就這麽完了?”
    “我們要不要保他一下?”
    “要保你保,我可不觸這個黴頭。”
    “完了好啊,完了咱們就可以接手他的那一攤子了嘛!”
    “這娘們真狠啊!”
    “別高興得太早,這娘們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過我們的。”
    天後隻作看不見那些人的舉動,很和藹地對眾人說道:“軍情緊急,靡費甚多,國庫入不敷出,諸位愛卿可有良策?”
    特麽的,這是要命還要錢?
    西京物價飛漲!
    北方物價飛漲!
    五姓七望,關中四姓,甚至是李唐宗室所在的關隴勳貴集團,無不加入了這一場饕餮盛宴。
    如果非要說有,大概不過是運河被阻斷交通不便,南來北往的貨物沒有以前運送的那麽便捷了。但便捷有便捷的好處,不便也有不便的玩法。
    你運不來江南的魚米、絲綢、茶葉,而我能運來——別管我是用什麽法子——我就能比你多掙錢,而且是任何人都無話可說的掙錢。
    烽火連三月,抵萬金的又何止家書呢?
    可以是柴米油鹽,可以是吃穿用度,可以是針頭線腦,可以是,所有。
    東都物價飛漲!
    所以,別看外麵打的熱鬧,但那些世家大族,包括世家的旁係,還有他們的生意,根本沒受到多大的影響。
    事實上,他們確實已經達成了協議,或明或暗。
    打仗,拚的從來就不隻是軍事力量。
    世家大族們,以另外一種方式,展現出了巨大的能量。
    擇清自己的責任,保證李餘的安全,然後才是消滅徐敬業,這幾件事的順序,李孝逸是不會亂的。
    墨知這個“兼愛非攻”的墨家傳人,到城裏轉了一圈後,對李餘那近乎暴烈的屠殺也沒提出異議,反而對李餘說:“也許,你是對的。”
    李孝逸這種老殺才,根本不在乎多死幾個還是少死幾個人,他真正擔心的是天後的怪罪。
    到時候,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跟天後說:您看,我勸過了,勸太子不要妄造殺戮,但太子他不聽呀!君臣有別,微臣也不敢反對不是?
    造反也罷,起義也罷,總是會有很多人被傷害被掠奪。
    按照後世的定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反抗暴政叫起義,針對的對象主要是富人,不管你是不是為富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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