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重任不重

字數:4039   加入書籤

A+A-


    如果能在合適的時候再具象一下,讓自己的後人也能感受到先人的恩德,就更好了,但也應該僅限於此。
    你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擺出那麽大的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辦什麽喜事呢?
    高宗皇帝靈柩起行的時候,李餘還在南方跟徐敬業玩捉迷藏,沒有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他也不會有什麽感覺。
    有親人去世了,淒淒慘慘戚戚一番隻是基操,還要講究事死如事生,故去親人活著的時候能享受到的東西,在陰間也一定要享受到。否則,就是大大的不孝。
    送葬的隊伍再龐大再奢華,也不如一頂紅轎、兩個吹鼓手迎娶一個嬌滴滴的新娘子讓人高興。
    所以,盡管李旦這個送葬的孝子排出天子的鹵簿,什麽金瓜斧鉞朝天蹬,什麽六軍滾動前行,浩浩蕩蕩,煙塵滾滾,遮天蔽日,他也隻是很平靜地看著,既沒有生出“大丈夫當如是”的感慨,更沒有“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壯誌。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人們對死亡的重視開始變味了。
    女人呢,除了宮鬥之外,也沒什麽其他的不良嗜好,所以每個王朝幾乎都會出現那麽幾個霸道的太後,把老皇帝和小皇帝拿捏的死死的。
    但說是這麽說,一個陪伴了幾十年的夥伴突然沒了,哪怕是有再多的齟齬也會讓人忘記,隻記得他的笑,他的好了。
    看天後情緒不高,李餘勸解道:“奶奶您想去陪伴皇爺爺,隻怕短時間內不太可能了。因為,您還要看著您的重孫子、重重孫子繞膝玩耍,樂享天倫呢!”
    隻要李餘不偷懶,重孫子天後一定能看到,但重重孫子,禽獸一點的做法,也得等到十七八年之後吧?
    天後大喜:“那你倒是先給奶奶生個重孫子玩呀?”
    “呃……”
    說實話,跟婉兒和柳眉月也真刀真槍地打了好幾次撲克了,可為什麽一直沒有動靜,李餘也拿不準。
    時機尚未成熟,一切隻能等日後多加努力了。
    至於給天後生個重重孫子玩,那就隻有靠自己的兒子多多努力了。兒子喲,這可比你小小年紀就簽下給老爸買個庫裏南的不公平條約艱巨多了呀!
    你這,就是個賣身契啊!
    …… ……
    李旦走了,跟沒走一樣。
    唯一的變化隻在於,李餘以前隻能在天後和皇帝的印璽加蓋了之後,才能看看奏章的內容,現在卻需要他代行天子職權,臨朝聽政。
    當然,龍椅是絕對不能坐的,那個位置目前隻有李旦能坐,他就搬個小凳子,坐在天後旁邊,狐假虎威。
    三省六部,三公九卿,那些比洛河裏的王八大不了多少的官員,理論上都要接受他的管轄。還有就是,那麽大的國家,那麽多的事情,理論上也都需要他來拿主意,給出指導性意見。
    但,理論和實操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
    比如,江南東道有奏,溫州大水衝毀四千餘家,栝州又大水流二千餘家。災情雖然不大,但落在受損的老百姓身上,那就是個天大的事情。
    而對於這樣的災害的救治,朝廷自有一套工作流程。
    有調撥糧食賑災的,有申請給地方減免賦稅的,還有禦史台派員監督具體落實的,皇帝要做的,能做的,其實不多。
    千年封建王朝,基本上已經把職權劃分做得很明確,很到位了。
    說句不客氣的話,就算是放頭豬在那個位置上,也未必就做得很差。左右不過是簽字蓋章而已,有什麽難的呢?
    更何況,就算李餘對這些具辦人的操守、能力不夠了解,還有天後在後麵掌舵,絕不會讓大唐這艘大船傾覆了。
    “你個不孝的家夥,想把奶奶累死呀?”天後笑罵了一句,臉上卻並無慍色。
    “什麽人有什麽命,孫兒我是個有福的人,就隻能勞煩奶奶您多辛苦嘍!”
    李餘實在不理解,既然天後是個事業型女強人,那就讓她好好的發揮,咱們在旁邊享福不就好了嘛,為什麽要對誰發號施令那麽計較呢?
    讓你發號施令,你也得是那塊料呀?
    “你呀,一向最會偷奸耍滑!”
    天後笑了笑,對李餘這種憊賴性子既欣慰又無奈。
    如果說剛開始隻是順水推舟,需要有這麽一個太子安撫天下人心,現在,天後是愈發對這個時而聰慧絕倫時而無賴至極的孫子,是一百個滿意一百個放心了。
    也許,等朕百年之後,李餘也會是個合適的繼承人吧?
    可這個性子,還需要多多磨煉呀!
    果然,天後說話了:“下葬的時候,告訴你父皇,在他很身旁給我留個位置,耐心地等著我去,別被那些個狐媚子給勾引了!要不然,我可輕饒不了他!”
    生同衾,死同穴,哪怕你死了也不能跟別人勾勾搭搭!
    天後這話多少有些無理,李旦卻是很有些感動,立刻爬下禦輦,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個頭:“謹遵母後安排!孩兒定然轉告!”
    比如現在的李旦,那是行行複行行,磨磨又唧唧,跟死了親爹……呃,好像確實是死了親爹,但李餘很懷疑,這家夥的悲傷,更多的是因為那未卜的前路。
    “走吧,陛下,切莫耽誤了吉時。”山陵使韋待價勸道。
    先皇一天沒下葬,他這個山陵使就一天不能交卸差事,也就要多承擔一天的風險——萬一有什麽差池,他可能就要追隨先皇而去了。
    “再等等。”
    李旦不著急,因為他覺得母後一定有話要說。雖然母後因為年紀大了,實在不適合來回奔波親自去到乾陵,但李旦就是覺得,母後應該有話說。
    當然,高宗皇帝不是個壞人,也不是個昏君,雖然耳根子軟了點,但做為一個守成之君還是很稱職的。所以,在那些送行者的隊伍裏,也許真有人為高宗皇帝的逝去而感到難過。
    逝者已矣,隻要在心裏留下那麽一塊地方,每當想起逝者的時候,總能讓我們甜蜜的一笑。
    等那些人都走遠了,天後才有些感傷地對李餘說道:“你爺爺其實比我還小,小四歲,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男人,特別是當皇帝的男人,酒色財氣樁樁件件都是足量供應,想活得久其實很難,所以李治享年五十六歲,大概也不算夭壽。
    總而言之,怎麽排場怎麽來,帝王尤甚。
    雖然明知道,這天下就沒有永恒的王朝,那些巨大的陵寢、海量的隨葬品就像暗夜裏的螢火蟲,會吸引無數覬覦的目光,會招來無數盜墓賊的光顧,乃至被弄得屍骨無存,卻仍然樂此不疲,不知悔改。
    所以就有無數的孝子,為了讓故去的人滿意,更是讓活著的觀眾們滿意,散盡家財而去舉辦一場盛大的喪禮。
    陵墓唯恐不大,陪葬品唯恐不多,席麵唯恐不精,觀者唯恐不眾。
    有意義嗎?
    也許有吧,不然怎麽跟那些一卷葦席就草草下葬的屁民區分開呢?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