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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重重的關門聲響遏行雲,震得地麵似乎抖了抖,也震得我心肝俱顫。

    “呼……”

    等到一切平靜後,我丟心落腸地籲了一口氣,全身無力地癱坐在地。

    我輕撫著火辣辣疼的左臉,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露出了竊喜的苦笑。

    不用再挨打了……

    至少在那扇房門被打開以前,我可以換身幹淨的衣服、給傷口抹藥,然後躺在床上,捧著育兒故事講給我腹中的寶寶聽……

    我已經懷孕15周了,自從孕期12周以後,那個信誓旦旦說要愛我寵我一輩子,並不顧一切帶著我私奔的男人,就像被人施了魔法,從白馬王子變成了猙獰的惡魔,還是攜帶媒病基因的惡魔。

    而我,則成了媒病惡魔的新娘……

    “不要嫁給媒病男!千萬不要嫁!”

    這是大人們自小就對我們這些小女娃耳提麵命的叮囑。

    起初,我不知道什麽是媒病,懂事後才曉得,原來媒病就是狐臭。

    在科技發達的現在,狐臭已經不再是什麽不可根治的惡疾,可在我們當地,卻仍舊把狐臭視作可怕的媒病。

    但凡家裏出現一個媒病患者,男的討不到媳婦,女的沒人會娶。

    不僅如此,這家人還會遭受來自左鄰右裏的歧視,基本算“社死”。

    所以,當我母親得知,我正在與一名來自媒病家庭的男人交往後,險些把我打死。

    “你個死丫頭,我真是白生了你,外麵有那麽多男人,你怎麽偏偏就喜歡上了一個媒病男?”

    母親一棍棒打在我的胳膊上,痛得我撕心裂肺,卻沒有打消掉我對陳川的愛。

    “他沒有媒病!他不是媒病男!”

    我抱著胳膊縮在角落,在母親又一棍子打下來之際,發出了嘶聲大吼。

    棍子在半空停住,但卻響起了母親帶著輕蔑的叱喝。

    “那又怎樣?他就是那種家庭出生的,父輩、祖輩都有媒病,就算他沒有,他的孩子也可能會有。”

    “難道你想嫁進那樣的家庭,連累我們家受恥笑?讓你弟弟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母親越說越激動。

    而我在聽到“弟弟”二字後,眸光一凜,露出了譏誚。

    “弟弟?你心裏隻有弟弟。”

    “弟弟不是你生下來拴住我爸的籌碼嗎?可結果呢?他還不是跟比你年輕、比你漂亮的小狐狸精跑了。”

    “媽,你沒有男人愛,就見不得我有男人愛嗎?”

    “陳川的爸爸、爺爺是有媒病,可他沒有啊,而且他愛我,他愛我!”

    啪——

    母親憤怒地扔掉了棍子,一巴掌扇我臉上。

    “你個不要臉的東西!”

    丟下這句話後,她便拂袖離去,將我反鎖在臥室裏。

    “嘔!”

    我胃裏猛一抽,吐了一地穢物。

    我好像懷孕了,沒來得及去醫院檢查,隻偷偷用驗孕棒測了一下,兩根線。

    好想立刻告訴陳川這個好消息,可我卻被關在家裏。

    現下的我,就像一株被石頭壓住的小草,想要掙紮出來,但卻無能為力,隻能借由……

    “歡歡?”

    我似乎聽到了弟弟的聲音。

    2

    “姐姐。”

    五歲的弟弟湊到門邊,關切問道:“媽媽把你打疼了嗎?”

    “媽媽呢?出去了嗎?”我試探問。

    “剛出去,好像去小姨家了。”

    太好了!

    我在心裏竊喜。

    “歡歡,能不能把門打開,姐姐疼,姐姐想去醫院?”我趁機哀求。

    弟弟沒有馬上回答,我焦急地捏緊了雙手,又喊了一聲:“歡歡,姐姐疼,你給姐姐開開門,好嗎?”

    “好吧。”

    少頃,才響起弟弟糯糯的聲音。

    隨後,在我的指揮下,他翻出鑰匙為我打開了房門。

    望著這個向來不被我待見的弟弟,我的心情有些複雜。

    “歡歡,我去醫院了,你好好待在家裏,以後…以後替我照顧好媽媽。”

    我蹲下來輕揉著他的頭,說著離別的話。

    “姐姐不回來了嗎?”

    弟弟似乎察覺到什麽,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

    “歡歡乖,姐姐要去醫院…嘔!”

    我再次感到惡心想吐,隨即掙脫開弟弟的小手,捂著嘴衝出了家門,向著自由的愛情狂奔而去。

    “陳川!”

    “佳佳…誰打你了?”

    陳川在見到渾身帶傷的我後,先是一驚,又在知道我受傷的原因後,心疼憐惜地擁我入懷,又自責又懊惱。

    “我不該去招惹你的,明知道自己這種情況,就不配跟你在一起。我現在帶你去醫院,等醫生給你檢查完後,我再送你回家,我們就…就……”

    說到最後,他哽咽語凝,眼眶驟然通紅,滿是不舍。

    “你不要我了嗎?川。”

    我凝睇著他,並牽起他的右手,撫上了我平坦的小腹。

    “你不要我可以,那你也不要我們的孩子嗎?”

    “什麽?你…你你你……”

    他騰地瞪大雙眼,又驚又喜,還有些不敢置信。

    “你懷孕了?”

    我點點頭,“驗孕棒兩條線,應該不會錯。”

    “走!去醫院。”

    他立馬帶著我上了醫院,在確認我懷孕四周半後,喜極而泣。

    “我要當爸爸了…我要當爸爸了……”

    我幸福又甜蜜地倚靠在他的懷裏,輕聲呢喃道:“我要當媽媽了,我要當你的妻子。”

    說完,我就踮起腳尖,吻住了他……

    此後,陳川就把我安頓在他的單位宿舍裏,我們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小日子,這也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時光。

    直到,被我母親找上!

    她帶著我舅舅、小姨他們先是在陳川單位上大鬧了一場,接著又來到單位宿舍,要把我綁回家。

    “我不走…我懷孕了!”

    我邊掙紮邊大喊。

    “你懷孕了?”

    母親大驚失色,移目向我尚未顯懷的小腹,不停搖頭。

    “不…不…你…你居然懷了媒病男的孩子…哇啊……”

    她一屁股癱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你這個傻孩子呀…他給你吃了什麽媚藥啊,竟心甘情願被他吃幹抹淨?”

    “姐,你快起來!”

    小姨見狀,急忙將我母親扶起,又對她說:“應該還沒到55天,可以打掉。”

    聞言,我全身一怔,捂著肚子連連後退。

    3

    聽到小姨這話,母親立馬停止了哭嚎,紅著一雙眼睛看了過來,就像猛獸對獵物的虎視鷹瞵,令我栗栗危懼。

    “不準傷害佳佳和我的孩子!”

    就在我的家人步步逼近之時,陳川衝了過來,臉上還掛著彩。

    他展臂攔在我跟前,疾言厲色地瞪著我母親他們。

    可下一秒,他轟然下跪,又不停磕頭。

    “請你們成全我們吧,我一定會對佳佳好,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麵對這個為我放下尊嚴的男人,我更加堅定我們的愛情。

    可鐵石心腸的母親毫不動容,反而把陳川羞辱了一番,並威脅要是不跟我分手,就會鬧得他沒工作!

    而且還撂下狠話,說很快會帶更多人過來將我綁走,到時一定要把陳川的腿打斷一條。

    “怎麽辦?”我害怕了。

    當初母親就曾帶人把父親養在外麵的小三給打流產,這才讓父親狠下決心跟她離婚,所以我知道,母親說到做到。

    “私奔吧,我帶你回我家。”

    陳川捧著我的臉頰,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私奔?那你在這裏的工作怎麽辦?”我蹙起了眉頭。

    陳川是鎮上的,不是市裏人,要是帶我回去,就必須放棄單位的工作。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工作啊!

    陳川笑得溫柔,“不要了,江山與美人擇其一的話,我選後者。”

    “噗!”

    我忍俊不禁,沉溺在他柔情蜜意的眼眸裏,再也不能自拔……

    翌日,陳川向單位辭了職,帶著我回到了他的老家,位於市郊的一座小鎮。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們家有媒病的緣故,房子的位置比較偏僻,跟周圍的鄰居都保持著至少兩公裏的距離,頗有些與世隔絕的感覺。

    但我卻對這裏的寧靜感到安心愜意。

    雖然沒有扯證,但陳家人還是為我倆舉辦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婚宴,我穿著渴望已久的紅色婚服,與新郎打扮的陳川拜了天地。

    陳川沒有食言,婚後依舊對我萬般寵溺,就連他的家人也對我百依百順。

    一起都很美好,鵲笑鳩舞,其樂融融。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陳家人把我看得很緊,隻要我離開家門,他們就寸步不離,就像怕我帶球跑路似的。

    為此,我還與陳川開過玩笑。

    “我怎麽感覺被你們困在了這裏?”

    聽到這話,陳川的臉上一閃而過一絲陰霾,但很快又展顏一笑,嗔怪我胡思亂想。

    我自然沒有多想,因為我是個快樂的傻女人。

    在陳家的日子過得很快,一眨眼兩個月過去,陳川帶著我到鎮上的醫院做產檢,得知胎兒一切穩定後,我倆都如釋重負,並過了上了久違的夫妻生活。

    也許是懷孕改變了我的激素,讓我對夫妻生活很沉迷,總是不停向陳川索取。

    起初,陳川也很積極,可不久後,就有些提不上興致,草草了事。

    他說是太累所致,可他每天不是在家睡覺,就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或跟屋裏的親戚打麻將,連家裏經營的鋪子都沒去過問。

    被我戳穿後,他又說是怕頻繁房事影響胎兒發育。

    我姑且信了,但心裏卻有了芥蒂。

    然而,他卻沒有再像從前那樣哄我,還總是外出,有時甚至徹夜不歸,這讓我憂心忡忡。

    可我還沒來得及向他質問,就被婆婆拉到廚房,遞給了我一把鍋鏟。

    “川子說你很會做菜,以後家裏的三餐就由你來做吧。”

    4

    我愣住了。

    做菜?三餐?

    “趕緊拿著呀!這都快六點鍾了,你爸他們就要回家吃飯了。”

    婆婆不由分說地把鍋鏟塞我手裏,又推我到灶頭邊,指著已經洗好切好的菜,劈裏啪啦說了一堆。

    “你負責做菜就行,其他的不用管,川子的口味你應該知道,其他人呢,你爸吃不了辣,做菜的時候盡量別放太多辣椒……”

    “媽!”

    我突然將她打斷,呆呆地問:“為什麽要我做菜?”

    “為什麽?”

    婆婆陡然瞪大雙眼,滿臉詫異,“你吃我們家的用我們家的,就讓你做個菜而已,還問‘為什麽’?”

    “可……”

    我捏緊了鍋鏟,“可我懷著孕啊!”

    “不是已經過了12周嗎?”

    婆婆問得理所當然,讓我啞口無言。

    “怎麽了?媽。”

    僵持之際,陳川走進了廚房,終於讓我鬆了口氣。

    我旋即放下鍋鏟,委屈巴巴地摟住他,“媽讓我做菜,還讓我管家裏的三餐夥食。”

    “有什麽問題嗎?”

    誰料,陳川卻疑惑不解地看著我,說出了同婆婆類似的話。

    “胎兒不是已經穩定了嗎?”

    “對呀!做點簡單的家務反而有助於胎兒的健康發育。”

    婆婆附和一句後,又把鍋鏟塞我手裏,“就隻讓你做菜,又沒讓你去幹重活。”

    “川……”

    我沒搭理婆婆,繼續向陳川撒嬌。

    可陳川卻半哄半推,“我在旁邊給你搭把手。”

    婆婆見狀,露齒一笑,“夫妻搭配幹活不累。”

    不累?不累個鬼!

    這一家子男女老少加起來有足足有十三口人,雖說三餐都是粗茶淡飯,但量卻不少,即便炒盤簡單的素菜,也要整整一鍋。

    而陳川,那個嘴上說要給我搭把手的男人,卻隻站在旁邊玩手機。

    我忍不住皺眉埋怨:“還說你家人把我當寶貝,分明是廚師!”

    陳川頭也不抬地說:“怎麽不是寶貝了?要是不重視你,我媽怎麽會送你一堆金銀首飾?”

    我撇撇嘴,“可我又戴不出去。”

    陳川揣好手機,走過來摟住我,吻在了我的脖子上,“親愛的,今晚戴給我看。”

    我渾身一顫,立刻繳械。

    是夜,

    窗外樹影搖曳,似群魔亂舞;

    窗內被翻紅浪,泄一室旖旎。

    我難得睡了個好覺,直到被陣陣翻箱倒櫃聲驚醒。

    “誰?”

    我發現陳川已經不在屋裏,但卻有個可疑的身影正蹲在衣櫃前,翻找著我放在底層抽屜裏的首飾。

    “嫂子醒啦?”

    是陳川的妹妹陳麗。

    望著她攥在手裏的金項鏈,我凝眉質問:“你在幹嘛?”

    陳麗笑笑,“我哥說這些首飾你都用不上,讓我過來隨便拿。”

    “你哥說的?”我不信。

    陳麗點頭,“對呀!吃早飯的時候說的,我媽還抱怨你賴床,都不起來給我們做早飯。”

    “真是你哥說的?”

    我還是不信。

    陳麗一邊戴項鏈,一邊嘀咕:“懷個孕還耳背了?”

    “嫂子,你快起來吧,馬上就中午了,媽還等著你去做飯呢!”

    沒心沒肺的陳麗顯然沒有留意到我鐵青的臉色,把項鏈戴好後,又從首飾盒裏拿出一對耳環,以及一枚鑽戒。

    那是陳川給我買的婚戒!

    “不行!那個不許拿。”

    我翻身下床,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那枚戒指搶了回來。

    “哎喲!”

    猝不及防的陳麗被我一拽,竟撲倒在地,不偏不倚,下巴恰好磕在床沿......

    5

    “哇啊……”

    下一瞬,陳麗就痛得嚎啕大哭起來,立馬引得陳家人蜂擁而至。

    “怎會回事啊?”

    婆婆衝在最前麵,將陳麗扶起,待看清她下巴的紅腫後,扭頭就怒瞪向我:“你推你妹妹幹嘛?”

    “我沒有!”

    我慌忙搖頭,“我隻是…隻是……”

    陳麗確實是因為我才摔跤了,我理虧。

    “哇啊…我不過是拿了嫂子的戒指,她就動手打我!”陳麗嘶聲哭嚎。

    “我沒有打你!”

    我急忙否認,又在看到隨後趕來的陳川後,向他奔去,“我沒有打妹……”

    啪——

    我話未說完,就挨了陳川一記耳光,把我當場打蒙。

    “麗麗是我媽難產生下的,從小身體就不好,別說打她,就是罵兩句也不忍心,你居然對她下得了手?”

    然而,陳川的話卻比他打在我臉上的巴掌更刺痛我的心。

    “我說了,我沒打她,我隻是不小心跟她推搡,才讓她摔跤的,這是我的不對,但她不應該私自闖進我屋裏,隨意亂翻我的東西,還拿走我們的婚戒。”

    我說得咬牙切齒,並將那枚鑽戒高舉在他眼前。

    “你的屋?你現在住的可是我們家!”婆婆大聲喝道。

    “嗬!你們家?”

    我氣急而笑,“好,我現在就離開你們家。”

    怒扔掉手裏的婚戒後,我奪門而出,哭著跑出了陳家。

    “佳佳!”

    陳川被我的舉動嚇到了,狂奔著追了出來,又在追到我後一把跪下,抱著我的腿苦苦求我回去,還不停狂扇自己的耳光,並保證不會再讓陳麗進我們房間了。

    我心軟了,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衝動,可能是孕期激素所致吧。

    被陳川哄回去後,陳麗向我道了歉,婆婆身為長輩,沒有放下身段跟我道歉,但卻接過我的鍋鏟,沒再讓我進廚房。

    呼……

    我安心落意,心覺,這就是現實生活裏的雞毛蒜皮吧。

    不過,自那天以後,我就再沒看到過那枚鑽戒了。

    陳川說也許掉在了某個犄角旮旯,說不定哪天就冒出來了。

    不久後,它確實冒出來了,不過不是在我們屋裏,而是在陳川帶回來的一個女人手上。

    她叫薛梅,說是陳川的牌友,但二人在牌桌上的眉來眼去,怎麽看都不像單純的牌友。

    “我的戒指怎麽會戴在那個女人的手上?”我質問陳川。

    陳川解釋:“我打牌輸了,又沒現錢,隻好拿戒指去抵。”

    “那你找到戒指後怎麽不告訴我?”我又問。

    陳川撓頭,“我忘了。”

    “忘了?”

    端詳著陳川閃爍的眼神,我驟生狐疑。

    “你和她到底是什麽關係?”我直言質問。

    “什麽什麽關係?就牌友啊!”

    陳川口吻隨意,但卻始終不與我對視。

    “我不信!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拽著他追問,把他問煩了,所幸甩開我出了門。

    “川!”

    我追了上去,卻被他用力甩上的門攔住了去路。

    是我多疑了嗎?

    我開始反思自己。

    6

    噠噠噠——

    時針不停在走,可陳川卻一去不回。

    “怎麽還不回來?”

    我有些著急了,想出去找他,但婆婆以天黑路不好走為由,不讓我出門。

    無奈之下,我隻好等在屋裏。

    瞌睡來襲,我抬頭看了一眼掛鍾,發現已經快夜裏十點。

    就在我快要撐不住睡著的時候,房門終於打開了。

    陳川回來了!

    等等!

    什麽味道?

    開門的同時,一股夾雜著酒氣的濃鬱香水味撲麵而至。

    這個香味好像在哪裏聞到過……

    薛梅!

    我的瞳孔霎時放大,氣得渾身顫抖。

    “我等了你一天,你卻背著我去找女人!”

    “哈呼……”

    陳川隻是瞥了我一眼,便打著哈欠脫衣服。

    啪——

    一個打火機突然從他的褲兜裏掉落,我隨即望去,一眼認出,那是薛梅的東西。

    “你去找薛梅了,是不是?”

    我拉著他質問,眼眶漸漸泛紅。

    “哎呀!我困死了。”

    陳川甩開我的手,躺到了床上。

    我不依不饒,撲了上去,正好瞧見他脖頸上的新鮮吻痕,一巴掌就拍他臉上。

    “你居然去外麵偷腥!”

    陳川的瞌睡被我打醒,他憤然坐起,反手一巴掌,把我打翻在地。

    我僵住了,眼前一黑,即刻暈死。

    陳川嚇到了,陳家人也嚇到了。

    啪—啪—啪——

    我被婆婆小心安頓在床上,而陳川則跪在床前狂扇自己耳光,亦如那天追出來一般。

    “佳佳,我錯了,我錯了……”陳川不停道歉。

    “佳佳,你莫要氣壞身子,男人嘛,偶爾犯錯,很正常,做女人的,心胸要豁達,家庭才會美滿。”

    陳家人也不停地勸我,但說出來的話更像是道德綁架。

    但望著陳川被自己打腫的臉頰,我又心軟了……

    夜裏醒來,發現陳川不在身旁,我猝生不安,疑疑惑惑地下了床。

    “打壞孩子怎麽辦?”

    似乎是婆婆的聲音。

    我好奇湊近,發現陳川正耷拉著腦袋挨批,周圍還坐著其他陳家人。

    看來婆婆還是挺在意我,當著我的麵懲罰了陳川不算,還要對他家法處置。

    我欣慰地笑笑,剛想進去勸婆婆別再罵陳川了,又聽婆婆說:“以後打她的時候注意輕重,別再像這次一樣,用力過猛,把她打暈。”

    “打臉吧,臉離肚子遠,就算打腫了,也不會傷到孩子。”陳麗不鹹不淡地提議。

    其餘人紛紛讚同,就像在討論一件稀鬆平常的事,聽得我腳底生寒,差點癱軟縮地。

    我不知道是怎麽走回屋裏的,但我一夜未眠,聽著陳川的呼嚕聲心緒難平……

    啪——

    兩日後,我又挨了陳川的巴掌,隻因婆婆讓我繼續管三餐,我頂撞了一句。

    這一次,他很注意分寸,把我打疼了,卻沒把我打來摔倒。

    啪啪——

    之後,挨巴掌的次數越來越多,原因已經從我不尊老愛幼到好吃懶做,再到…沒有任何理由,但凡陳川生氣,我就是他的出氣筒。

    我這才意識到,我嫁了一個惡魔!

    望著鏡中那個左臉高高腫起的自己,我麻木了……

    7

    熬過了漫長的一個月,孕期16周的我再次被陳川帶來醫院做產檢。

    “你感染了淋病,我建議不要這個孩子。”

    而這一次,醫生告訴了我一個噩耗,並支開陳川,向我委婉暗示:“把你老公看緊點吧。”

    我五雷轟頂!

    “能治嗎?”

    陳川同樣受到打擊,但卻沒有聽從醫生的建議打掉孩子,而是選擇帶我治病。

    “我為什麽會感染淋病?”

    沉默良久的我,終於在回到家又關上門的那一刻爆發了。

    “為什麽?”

    我逼近陳川,目眥欲裂。

    陳川心虛後退,囁嚅解釋:“應該…應該是你不注意個人衛生吧。”

    “我不注意個人衛生?”

    我好笑,伸手狠戳他的心窩子,“我為什麽會得淋病你最清楚!”

    “好了!”

    陳川一把揮開我的手,不耐煩地說:“不是能治嗎?”

    “不治!”

    我倔強搖頭,有些賭氣地說:“把孩子打了。”

    “你說什麽?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讓你懷上的孩子!”

    陳川急了,脫口而出。

    “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

    我逐字逐句重複他的話,徹底明白過來了。

    “我他媽就是給你們陳家生孩子的工具,是不是?”

    “你祖祖輩輩都有媒病,沒別的女人肯給你生孩子,所以你就利用了我,對不對?”

    “沒人願意嫁給你,你就用花言巧語拐了我。”

    “你個沒人要的媒病男!”

    咻——

    陳川的巴掌向我呼來,我習慣性地閉上了眼。

    打吧,最好把孩子一起打沒!

    嗯?

    卻不想,他的巴掌在半空停下,又很快收回。

    “佳佳,我們好好治病,我保證不會再打你了。”

    陳川故技重施,帶著全家人來哄我。

    而我,又從廚房解脫出來。

    但這一次,我沒再心軟,而是生出了逃跑的念頭。

    我要離開這個媒病魔窟!

    所以,當我來醫院複查,恰巧看到在門外執勤的表姐夫陶誌時,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表……”

    “佳佳,天色不早了,我們趕緊回家吧。”

    我剛要呼喊,就被取完藥趕過來的陳川拉著回到了車裏,並很快駛離。

    透過後視鏡,我看到陶誌正在一輛違章小車旁開罰單,隨即生出一計……

    “哎喲…我肚子…肚子疼……”

    第二天,我裝病被送來醫院檢查,趁著陳川沒留意,我將事先寫好的求救紙條扔向了陶誌的摩托警車,剛好砸中座椅滾落在踏板上。

    希望表姐夫能看見!

    我在心裏祈禱。

    可一天、兩天過去了,我沒等到陶誌的營救,卻等來陳家人對我更加嚴厲地看守。

    現在,我連大門都不能出,隻能在室內活動。

    “我找我表妹李佳佳!”

    直到又過去兩天,正在臥室看育兒書的我聽到了疑似表姐唐鑫的聲音。

    我騰地爬起,興衝衝地奔出臥室。

    “表姐…唔唔唔……”

    我剛要張口呼喊,嘴巴就被人從身後捂住了。

    我回眸一看,是陳川!

    8

    “佳佳,鄉下空氣好,更利於你養胎。”

    翌日,我就被陳川帶到了鄉下他外婆家,一個遠離小鎮,更遠離我家人的偏僻村落。

    瞭望著目之所及的田野和山林,我陷入了絕望,油然而生出一種被拐賣進山裏的錯覺。

    而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終於遠離了媒病惡魔一家!

    外婆沒有媒病,是一位七十有餘的老太太,精神矍鑠,一個人打理著自家田地。

    對我談不上好,也不算刻薄。

    至少不會讓我管三餐,更不會讓我下地幹農活。

    陳川在這裏陪了我一周,見我情緒穩定下來,便放心離去。

    反正這裏荒無人煙,我家裏人根本找不過來,我也沒有逃跑的能力。

    慢慢地,我適應了這裏的生活,雖清貧卻自在。

    早上聽著雞鳴而醒,夜裏數著星星睡去。

    吃著粗糧,喝著甘泉。

    而陳川也由隔三差五變成一周、兩周才過來一次。

    我毫不掛念,反而慶幸,終於覓得了心中的平靜,並積極治療淋病,盼著孩子能健康出生。

    “唔…你這肚皮似乎沒啥動靜啊?”

    突然有一天,外婆蹙眉盯著我微凸的小腹,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有幾周了?”她問我。

    “2…22周吧。”我忐忑答。

    “怎麽了?外婆。”

    我攢眉蹙額。

    可外婆卻沒有回答,而是帶著我徑直來到村裏最好的診所,找來最好的大夫為我檢查。

    “胎停了。”

    大夫遺憾地衝我倆搖了搖頭。

    “哎!”

    外婆歎了一口氣,“拿掉吧。”

    砰——

    我癱坐在地。

    僅有的希望破滅了……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睜著空洞的雙眼望向頭頂斑駁的天花板,腦中一片混沌。

    外婆掏出所有的錢讓醫生給我全麻,但我卻拒絕了。

    她是唯一一個善待我的陳家人,我不想用光她養老的積蓄,隻要了半麻。

    “雖然是半麻,但還是會有些疼,隻是個人體質不同,痛感也不一樣。”醫生提醒。

    “嗯。”

    我了然頷首。

    卻不想,真的很疼。

    是撕裂般的疼!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強行一分為二……

    眼淚順著我的眼角滑落,我的視線漸漸模糊,斑駁的天花板也在我迷蒙的淚水中變得更加光怪陸離,好似我這半年來的魔幻人生……

    “讓她多躺一會兒吧。”

    不知過去了多久,耳邊響起了醫生的聲音。

    外婆沒有吭聲,應該是在外麵靜靜等我。

    而我,則在此刻謀生了一個念頭……

    “外婆,我肚子疼,你能不能帶我去鎮上的醫院看看,村裏的診所恐怕治不好我。”

    在外婆家躺了好幾天,等到身體恢複,能活動自如後,我捂著肚皮,擺出了痛苦的表情向外婆哀求。

    “這……”

    外婆猶豫。

    “外婆,我好痛…真的好痛呀!”

    我拉著她的手,蹲到了地上,努力地擠出了淚水。

    “好吧。”

    外婆皺眉答應,隨即帶著我坐上板車來到村口的車站,再坐上去往鎮上的大巴。

    一路顛簸,好幾次我差點嘔吐,明顯感覺身體吃不消,還沒從小產後徹底恢複。

    但我必須忍住,忍到抵達鎮上的醫院,那間能碰見陶誌的醫院。

    “陳川?”

    萬萬想不到,沒在醫院門外看到執勤的陶誌,卻見到了消失許久的陳川……

    9

    陳川顯然得知了我小產的事,走近就對我揚起了巴掌,又在察覺到身處的環境後,便改抓住我的胳膊,拖著我去掛號。

    他將一腔憤怒都發泄在自己的指尖,隔著衣服布料我都能感到疼。

    想必,接下來我少不得被他折磨。

    反正孩子沒了,他可以肆意打我。

    “我想上廁所!”

    想到此,我急忙看了看周圍,很快尋到一處有左右兩扇門的女廁,打算左邊進,再右邊出,以此逃脫。

    “屎尿多!”

    陳川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又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踉蹌幾步,好在外婆及時扶住了我,帶我進了女廁。

    “我在這裏等你。”

    而陳川也跟了過來,守在另一扇門外。

    看著一左一右都有人守,我逃無可逃,徹底絕望。

    在看完病後,我像一具行屍走肉,任由陳川拖來拽去,最後帶向他停靠在醫院門外的座駕。

    醫生說我還年輕,再養個半年左右,淋病治好的同時,也能再度受孕。

    所以,於陳川而言,我還有利用價值。

    可於我而言,卻是致命打擊。

    這就意味著我可能再也沒法擺脫這個媒病惡魔!

    我的心,死了。

    表姐夫?!

    直至,我忽然在街對麵發現了正在執勤的陶誌。

    我的心,又活了過來!

    我興奮地舔了舔幹涸的唇,想要大聲呼叫。

    “上車!”

    就在這時,陳川也發現了街對麵的陶誌,他瞬間緊張,一手摁住我的頭,一手推著我的腰,使勁兒把我往後座塞。

    不…不……

    要是就這麽被他塞進車裏,再絕塵而去,我恐怕很難找到出逃的機會了。

    我預感陳川會把我一直留在外婆家,等到我身體恢複了,再跟我造人,然後繼續留我在那裏養胎、生孩子、帶孩子……

    再然後呢?

    我無法想象我今後的人生,於是決定賭一把。

    是被車子撞死,還是毫發無損地衝向街對麵的陶誌。

    砰——

    就在我被陳川一鼓作氣塞進後座,又重重關上門的那一刻,我一咬牙一橫心,麻溜兒挪到另一扇門的旁邊。

    “哢”一聲響,打開了臨街的那扇車門,悶頭衝進了繁密的車流。

    “李佳佳,你給我滾回來!”陳川怒喝。

    他想追上來,卻又懼怕左右飛馳的車輛。

    “天啦…當心啊!”

    外婆則嚇得尖叫。

    感受著從耳邊疾馳的風,我咬住牙齒捏緊了拳頭,哆哆嗦嗦地躲避著往來車輛,移步向街對麵的陶誌。

    “表姐夫!”

    我顫抖著聲音向他大喊,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卻將我無助的聲音全然淹沒。

    陶誌連頭都沒抬一下,繼續往下一輛違章車走去。

    “李佳佳,你給老子站住!”

    而身後,又傳來了陳川的怒吼。

    我回過頭一看,發現他正小心躲避著車輛,向自己追來。

    要麽死,要麽自由!

    我在心裏默念,表情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堅毅。

    就在陳川越過如水的車流,追到我身後,伸出胳膊向我抓來之際,我猛然閉上了雙眼,鐵心鐵意地橫衝直撞。

    “李佳佳?”

    陳川往前一抓,隻抓到一團空氣。

    而我,則不顧一切地衝向了自由。

    當然,也許是死亡。

    聆聽著呼嘯的風聲、刺耳的喇叭聲,以及不絕的咒罵聲或驚呼聲,我感覺臉上滲出了冰涼的液體,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呲——

    突然,一陣刹車聲在我左邊響起。

    緊跟著,又是更多的刹車聲,以及震耳發聵的喇叭聲。

    我不敢睜眼,惶恐地等待著將至的死期。

    是淚水!

    一滴液體淌過臉頰,滑進嘴裏,是鹹的。

    這是悔恨的淚啊!

    要是能重來一次,我一定不做媒病惡魔的新娘!

    “啊!”

    右胳膊陡然吃痛,我忽地騰空。

    下一秒,身後響起了車輛急停的刺耳摩擦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