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跑，便是整整一天。

    直到黃昏時分，才停了下來。

    可醒來的老帥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眼前地勢險要，兩側高山對峙。中間的穀地，最適合騎兵奔馳。

    那麵前的懸崖上，隻寫著三個字：

    殺虎穀！

    “好，好個殺虎穀。老夫名為臥虎，死於此處，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老帥勒住馬，翻身而下。

    回頭看看身後僅剩的五千親兵，禁不住潸然淚下。

    敗了，終歸還是敗了！

    隻是這一敗，他敗的不甘心的啊！

    “大帥，您別這麽說。隻要有末將在，定為您老人家殺出一條血路。”

    “罷了，死的人夠多了。老夫的這點心血，還要你繼承呢。”

    “大帥，您……”

    輕輕拍了拍副將的肩膀，老帥露出了一絲笑意。

    就到這兒吧，他已經倦了。

    陛下，我張陀盡力了！

    可陛下是誰呢？

    是京州那個是非不分，殘害忠良的小丫頭嗎？

    不，絕不是！

    那女人，殘殺兄弟，迫害忠良，是非不分，她早就該死……

    罷了，事到如今，還想那些幹什麽？

    隻可惜這大齊的江山，要毀在那丫頭手裏了。

    先皇啊，我本布衣。

    得您恩賜才掌軍將帥，行伍於軍中。

    如今已四十一年了，老臣未敢一日忘記您的大恩。

    現在，我撐不住了！

    大齊要亂了。

    我也要隨您而去了……

    希律律～

    嘶揚的馬蹄聲響起，三千鬼崽到了。

    穀口的另一端，出現了謝安的四千齊軍。

    兩側的山坡上，三萬燕軍也緩緩現出了身影……

    ……

    “爾等在此等候！”

    “將軍！”

    “不必，事已至此，便讓我與老帥單獨說幾句話吧。”

    沈重一提馬韁，向前緩緩而行。

    身後的三千鬼崽蠢蠢欲動，幾欲跟從。

    “沈重，你想幹什麽？”

    “萬春，讓他過來。老夫也很想跟他說說話啊。”

    齊軍讓開道路，任由他走向了張陀。

    張陀麵前，沈重緩緩摘下了麵具。

    “晚輩沈重，拜見張帥。”

    “好，好，好，還和當年一樣，年少英雄啊。”

    “唉，悔不聽老帥言，終落得今日下場。”

    八年前，他曾帶薑玉秀去求過張陀。

    可張陀對先帝甚是忠誠。

    沒有先帝的指令，他拒不發兵，甚至私下裏告誡沈重：

    女帝心胸狹隘，不能容人。如若靠她太近，將來必遭反噬。

    那時的沈重隻為報恩，未想其他。

    現在想想，老帥的話的確是入骨三分。

    “哈哈哈，老夫也多次承你的情。沒有你在朝中照應，隻怕老夫早就……如今敗在你手，老夫也算求仁得仁了。”

    “老帥言重，此戰之敗，非老帥之過。實為女帝昏庸，害了老帥的良謀。”

    “那你為何當初還要相助於她？”

    “救命之恩，豈敢不報。這些年欠她的，沈某早已還清。”

    “倘若讓你再選一次呢？”

    “依舊助她脫困。若她願意，沈某送上她再上青雲！”

    聽完沈重的回答，張陀笑了。

    他一生光明磊落，最是威武不屈之人。

    雖敗在了沈重手下，胸中這口氣卻不能平。

    但這個回答，卻讓他打心眼裏認同。

    “好，好個再送她上青雲，老夫佩服。隻是老夫不懂，你怎知女帝便會逼迫老夫出兵？就不怕朝中有人，會暗助老夫嗎？”

    老帥的話，讓沈重再次行禮。

    他看著老帥，略有些慚愧的道：

    “司馬忠明為愚笨，實是嫉賢妒能。他早想插手軍中，自會派人隨行。”

    “齊國在燕國的密探，已被我拔除幹淨。這口氣，女帝必不能忍。”

    “她連我都能殺，那些為老帥說話的人，她又豈會聽從呢？”

    “如今的齊國戰不能久。沈某算定，她必逼老帥出征！”

    “如此，老夫服了！非戰之過，實乃女子昏庸啊！”

    張陀的聲音，便著滿腔的忿忿不平。

    嘩啦～

    五千親軍下跪，泣不成聲……

    “罷了，今日之局，已無可挽回。沈重，你看我這五千親兵如何？”

    “以一擋十，戰無不勝！”

    “既如此，老夫將他們送與你如何？”

    “大帥，這可是您的親兵啊？你這是要……”

    副將一聽此話，便知張陀已有死意。

    他一麵說話，一麵看向了沈重麵露乞求。

    誰知老帥搖搖頭，看著他笑道：

    “萬春啊，你還不明白嗎？若不死於沈重之手，就得死於那女人之手。老夫把你們帶出來，又豈能讓你們屍骨無存？”

    “沈重，你需答應老夫：有朝一日，帶他們回家。”

    “大帥放心，三年之內，我必讓他們親人團聚。”

    “如此，你便動手吧！”

    “大帥！”

    在場眾人，無不眼含熱淚，悲不自勝。

    沈重長吸一氣，眼中也霧氣氤氳。

    “老帥高義，沈某豈敢對老帥動刀兵？”

    他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

    “有請老帥歸天！”

    轟～

    三千鬼崽齊下馬，向張陀納喊：

    “有請老帥歸天！”

    轟～

    在場所有士兵都跪了下來，齊聲大喝：

    “有請老帥歸天！”

    “哈哈哈，暢快，老夫先走一步！”

    噗～

    刀鋒閃過，血濺五步。

    一代英雄遲暮，命喪殺虎穀……

    ……

    盛京  王家

    廳院裏，一名青衣男子手握書卷。

    他雖似看書，眼裏卻不時閃過凶光……

    “公子，前方來信了。說是五萬軍大敗，已退往武安。”

    “什麽，消息可靠嗎？”男子驚得站了起來。

    “可靠，是直接從前線傳回的消息。”

    世家大族在軍中有暗探，本不是新鮮事。

    聽了下人的話，男子原地渡步，口中喃喃自語道：

    “奇怪，你都知道消息了，怎麽朝堂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在燕國，能攔截戰報的隻有鄭家。

    難道……

    “好個鄭家，真是膽大包天啊。為了一個沈重，這種事都敢……”

    男子名叫王浩，不僅是禦史大夫王忿的獨子，還是朝中的諫議大夫。

    作為皇帝的謀臣，他早對慕容菲煙一見傾心。

    不僅是貪慕她的美色，更因為她大燕之主的身份。

    “不對，這事有詐！”

    略略一想，王浩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沒有皇帝首肯，這麽大的事，鄭家怎敢私自攔截呢？

    想想自沈重來後，皇帝的諸般異樣。

    一股怒氣湧上了他的心頭：

    哼，好個賤婢！

    我對你一心一意，你不聞不問。區區一個逃犯，她倒是包庇的很。

    看來不給你點手段，諒你是不知道我王家的厲害了。

    思及至此，他揮手召來了下人。

    “去，把消息給我放出去，讓那些書蟲去皇宮靜坐。”

    “這……公子，要不要告訴老爺一聲？”

    “不必，明天我自會去現場，出不了亂子的。”

    “是，公子！”

    下人離開了，王浩的臉上出現了一抹陰狠的笑意。

    沈重啊沈重，你不是能嗎？

    等明天那些讀書人圍了皇宮，我看你怎麽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