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裝修好了，味也散得差不多了，但是陶夭夭租住的房子還有兩個月才到期，吐如果提前搬走，那個刻薄的房東老太太肯定不給她退錢，不僅不退，還會找理由扣押金，所以，她打算住完這段時間，房盡其用，一天也不能浪費。

    她給新房買了一盆蟹爪蘭，開白色的花，時不時過新房去看看，給花澆澆水。

    慧聞的花園工程也完工了，雖然時值深秋，花色稀少，但許多長青綠植也很耐看，地麵裝修的時候，林琅親自挑選的石材，石板硬化和石子硬化結合，再加上防腐木，放上戶外餐桌就可以開派對。

    慧聞要在花園開暖居派對，俗稱“烘房子”。

    陶夭夭翻箱倒櫃找衣服，想把自己打扮得精致一些，不給慧聞丟麵子。自從上次奶奶喪事慧聞千裏送行之後，她心裏對慧聞更多一層親密，認定了這個朋友。過去與慧聞交往，是帶有一點虛榮心的——瞧！有錢人和我做朋友，現在，這種虛榮心仍有，但更多是認同感。

    麒麟先生隔三差五會發一張搞笑的表情圖或者段子來，在雲淡風輕中藏著熱烈，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複，他一直約她吃飯以償那件毛衣，她有時沒心情，有時正好在忙，總也沒約上。

    這天，麒麟又發消息來約晚餐，陶夭夭一口回絕了：“今天參加朋友的花園派對。”口氣裏有隱隱的炫耀。

    “我能去蹭飯嗎？”

    “不能。”

    “想來想去，我還是把那件毛衣買了，抽時間給你送去吧！”

    “都說了不用賠了。我告訴你，我現在不想談戀愛。”她當然看出麒麟那點心思了，但她當下真的沒情緒。

    對方愣了一下，好像是在考慮怎麽回複，幾秒鍾後，說：“已經買了，你時間方便的時候，我給你送過去。”

    陶夭夭到達別墅花園時，林琅早已到了，雅雅像花蝴蝶一樣滿院跑。花園裏的氣球、鮮花、燈光、餐點是請專業的活動公司布置的，像一個小型的草坪婚禮現場，來客不少，空氣中浮動著食物和美酒的甜香。

    林琅看著陶夭夭穿的修女一般的黑色上衣，皺皺眉，什麽也沒說。慧聞在人中談笑風生，看到夭夭，走過來，笑容卻凝固了，撇撇嘴，嘴巴還是那麽毒：“親愛的，出來玩，能不能穿好看點？”

    “啊？”陶夭夭沒想到自己精心打扮過還是被嫌棄了，這件黑色上衣，大幾百買來的，有鉚釘裝飾，她覺得很時尚。聽了慧聞的話，頓時懊惱極了。

    “我還說介紹兩位青年才俊給你認識呢！您倒好，修女來布道一樣。”

    心裏對慧聞積存的那些好感頓時蕩然無存，陶夭夭尷尬極了，林琅示意慧聞不要再說了，慧聞還是數落著：“你說穿黑色就黑色吧！你也穿質感好點的啊！你看，這衣服胳膊肘都有點發白了。你怎麽不穿那件白毛衣呢？就上次咱倆坐飛機你穿的那件，那個多好看呐！”

    陶夭夭快被氣得吐血，咬牙切齒道：“你等著。”

    說罷，她就給麒麟打電話：“我現在有空，你把衣服送到芳菲苑二期，b16棟。”

    慧聞數落完又去招呼別的朋友了，林琅帶陶夭夭去吃東西，勸她不要跟慧聞一般見識。

    沒想到，二十分鍾後，麒麟竟然真的來了，帶了一個紙盒，滿頭大汗，站在別墅門口，正在跟保安說著什麽。

    陶夭夭出去迎他，對保安解釋清楚，說：“來，怪獸，進來吧！”

    麒麟把盒子交給她，糾正道：“是神獸，不是怪獸。”

    “謝謝啊神獸，再見！”

    她接過盒子一陣風似的上了樓，馬上換下了黑色上衣，新衣服穿上就是顯得精神，白色的毛線墜著亮片，襯托著她馬上神采奕奕。

    林琅也讚道：“這件衣服確實適合你。這個牌子我知道，挺貴的。夭夭，舍得投資自己了，進步了！”

    “不貴。”陶夭夭對著鏡子臭美著，想著一會兒要讓楚慧聞好好看看。

    “一千多呢！代購的票還在這兒呢！”林琅撿起從盒子裏掉出的小票。

    陶夭夭接過看了一眼，心裏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她自認沒有那麽矜貴，她從來穿過超過一千元的衣服，前男友也沒送過她超過一千元的禮物，這是第一次。拿金錢來衡量一個人的誠意，幾乎成了當世的普世價值觀，在她這裏尤甚，她怔了一下，追下樓去，發現麒麟還沒走，他已經泰然自若地悠遊花園中，手擎美酒，偶爾還與旁人搭訕幾句。

    陶夭夭走近，頗覺不好意思，說：“都說了我那個是仿版，你買這個太貴了。”

    麒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戲謔地笑著：“那，我現在可以蹭飯嗎？”

    陶夭夭笑了，攤攤手，拿出半個主人樣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慧聞正好過來，眼前一亮，這一次由衷讚她：“我說的沒錯吧！你穿上這件毛衣才好看。不過，我看你好像不用我介紹青年才俊了。”說罷，她用八卦的目光打量著麒麟。

    麒麟馬上露出緊張神色，故意甩甩頭耍帥：“什麽青年才俊？我就是青年才俊。”

    慧聞的男友丁旭也在，作為專業的攝影師，貼心地為大家拍美照，拍了一圈，卻沒見到慧聞一個家人親戚，悄聲問：“你家人親戚來了嗎？我還沒見過呢！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嘛！”

    “沒有，今天來的都是同事朋友，親戚們來了，玩不到一起，分兩撥。”她信口說道。

    其實慧聞暖居，也並不想給親戚家人通知，沒人問就打算糊弄過去了，免得遭人非議，哥哥會說地板磚買貴了叫人坑了，嫂子會說房子太大住著對身體不好，侄子說中年人適合新中式風格，大家會一邊暗戳戳地嫉妒著，一邊麵上說著恭喜喬遷，這個有錢人離他們太近，嫉妒使他們麵目全非，胡言亂語，所以，她壓根就沒通知。

    “行！你定了日子，到時我過去給大家拍照，也見見咱媽。”丁旭又試探著說。

    “再說吧！”有人招手叫慧聞，她一陣風似的轉個身，給丁旭留下一個背影。

    他們在一起快兩年了，說是玩玩吧，兩年已是一個認真的時間，說認真吧！卻連彼此的家人還沒見過，丁旭家不在本市，遠在山東，他又是個仗劍天下的“野”人，一直也沒提過要帶慧聞去見父母，慧聞的父母家人雖然近在咫尺，但提起他們她總是滿腹牢騷，避之不及。倆人的關係雖然甜蜜穩定，但似乎隔著一層霧，他們似乎都在回避著什麽。

    這晚的派對有好幾個朋友是帶著孩子來的，雅雅有了玩伴，開心到起飛。看著滿院活蹦亂跳的小崽子們，慧聞的臉上也盡是姨母笑，心裏暖烘烘的，大家閑坐聊天，話題不自覺地引到孩子身上，有一位好友八卦：“你看這肉坨坨軟糯糯的一團，粉。嫩噴香的，真不想生一個嗎？”

    慧聞如實回答：“想是想過，可是一想到懷孕加哺乳期，多久，兩年吧？這兩年我不能喝酒、放肆吃火鍋、串串、麻辣香鍋、冰淇淋，要忌口這個，要忌口那個，人生還有什麽意義？我可受不了；還有上次，我那侄女生了二胎，我去看她，護士來給她按肚子，排惡露，那一聲慘叫啊！能把樓頂掀開。各位都是勇士。”

    已婚且幸福的婦女最好為人師，仍諄諄善誘，說：“要不是女人的生育期比男人短，我也想多瀟灑幾年，就怕想生的時候生不了了，世上可沒有賣後悔藥的。”

    另一個姐們兒拿丁旭調侃：“你倆合作一把，趕明年這個時候，我們說不定在這裏可以再搓一頓滿月酒。”

    丁旭也大方表示：“很願意幫這個忙。”

    慧聞並不擔心這個問題，這些年拿生育期焦慮來催婚的人不少，她早已想好的對策，坦然輕鬆地說：“誰說沒有後悔藥？我早都在香港做了凍卵，不急。”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在座的有幾個大齡未婚女，都對凍卵頗感興趣，追問慧聞，在哪裏做的？安全不？政策允許不？花多少錢？慧聞開始布道，說這個事是社會進步，是女性生育力和生育權的保障。她說：“沒有年齡的焦慮和時間的壓力，感情的事就可以理智地做決定，對未來有絕對的選擇權和自主權。”

    林琅在一旁聽著，也暗暗驚奇，過去許多雞湯說女人的安全感來自於車子有油，手機有電，銀行卡有錢，現在她覺得至少要加上兩條，名下有房，醫療機構裏還有你的凍卵。

    隻有丁旭麵色黯淡下去，悄悄退到一個角落去抽煙。

    後來大家玩起了成語接龍，輪到慧聞時，她說了個“一表人才”，還特意炫耀寵溺地把丁旭拉到懷裏，丁旭有些意興闌珊，勉為其難地笑著，令慧聞有些尷尬，輪到陶夭夭了，她接了一個“財富自由”，雖然不是成語，但這四個字激勵人心，大家都鼓掌和哄笑起來，後來輪到林琅，她接前麵人的“遊山玩水”，說“水木清華”，後麵的人一時沒接上，遊戲中斷，大家罰酒作樂，歡聲笑語一片，隻有雅雅好學，追問媽媽，“水木清華”是什麽意思？林琅認真給孩子解釋，水木清華就是形容這花園景色秀麗，池水清澈，草木美麗有光彩。

    大家的話題又落到這個花園上，有人讚這個花園的設計精巧，林琅被大家的溢美之詞誇得有點飄，又因晚上喝了點酒，一時忘形失言，細數其中艱辛：“這個設計稿，我當時熬夜畫圖，做了十份，我參考了許多業內的名家案例，也加入了我的審美，你們看，那片草坪和灌木，搭配出來，是不是顯得整齊又自然？就像慧聞的性格，嚴謹中透著隨意灑脫。造園，不光是要好看，木心先生說，要自然中有人，人中有自然，要天人合一，以人為本，這花園要合主人的脾性氣質才行。”

    大家紛紛讚歎，為林琅的這番話豎大拇指。獨獨慧聞沒有說什麽，先是吃驚，然後臉色沉下來，靜靜地聽完，舉起了酒杯，要和林琅碰杯，說：“謝謝你。”

    夜深了，賓客先後散去。

    雅雅睡著了，慧聞留林琅住下來。

    秋天的夜風一吹，林琅腦子清醒了一些，睡意全無。

    慧聞端了一杯熱牛奶走進來遞給她，直入主題：“你是說，這個花園的設計，不是那個李總監，是你做的？”

    慧聞臉色嚴肅，讓人琢磨不透，林琅心裏有些打鼓，麵露愧色：“慧聞，對不起，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出了高昂的設計費虧了，本來應該是李總監那樣的名師設計，而不是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新人。”

    “不，我沒有覺得虧啊！我覺得物超所值，我很滿意，我是為你感到氣憤，你不覺得虧嗎？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事已至此，林琅隻好把李總監竊取創意的始末對慧聞全盤托出，慧聞聽罷差點怕桌子，林琅提醒了一下，她才輕聲下來，咬牙切齒道：“什麽行業潛規則？這不是欺負新人嗎？我公司要是有人搞潛規則，有人這樣欺負新人，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你也太好說話了，竟然忍了這好幾個月。姐們兒，你等著，明天我去你們公司，找你們老板，把李總監的畫皮給他撕下來。”

    “別！千萬別。”林琅解釋道：“這件事，我是這麽想的。小時候看過《射雕英雄傳》嗎？”

    “看過啊。”

    “降龍十八掌其中有一掌，叫潛龍勿用，是說，機會沒到，就像龍潛深淵，要躲鋒守拙，再伺機而動。”

    “嘿！你真會為軟弱找借口，降龍十八掌都搬出來了。”慧聞的嘴巴永遠帶刀。

    “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

    慧聞隻好作罷，準備下樓睡覺，又追問：“真不用我管了？”

    “不用了，我有辦法。”

    “好吧！潛龍。早點睡！”<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