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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緩緩回過頭去,果然看到闊別已久的男人站在店門口,臉上帶了幾分驚喜。

    他身邊跟著其他幾個老板模樣的人,對他挺恭敬。

    陳茂還是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整個人派頭十足,身邊竟然也沒個美女作陪。

    我尷尬得頭皮發麻,做夢也沒想過送走了丁浩昌,會迎來陳茂。

    他邁著步子朝我走過來,“公司跟這邊的中小企業有一對一幫扶項目,我過來看看,沒想到會遇到你。”

    陳茂上下打量了我兩圈,露出一個令我不適的笑,“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麽漂亮。”

    這話有點露骨,我下意識看了程嘉予一眼。

    在他麵前,我竟然也不知什麽時候起了幾分羞恥心,不想讓自己那些千瘡百孔的過去在他麵前鋪陳開來。

    我咬咬牙,擠出一個笑,“嗯,我老家在這邊,回來歇歇。那……陳總,我就先走了,您忙您的。”

    我叫他陳總,他能聽得懂我的暗示,我早就和他沒關係了。

    但陳茂聽得懂,卻不代表會照做。

    他又進一步,“都遇見了,不跟我敘敘舊嗎?”

    我剛想回絕,他又問,“那四十萬,早花完了吧?”

    我的心髒劇烈地瑟縮了一下。

    原來,他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程嘉予是什麽表情,我也不想看了。

    我隻是突然生出一種不如世界毀滅算了的煩躁,看來的確善惡終有報,而我的報應還遠遠沒有到頭。

    我低著頭,“……我還您吧,算上通貨膨脹,您說多少就是多少。”

    說著,我掏出手機,是真的想跟他作了斷。

    陳茂卻突然伸出手,擋住了我的動作。

    他拇指微動,蹭了蹭我的手背,“小洛,別這麽見外啊。”

    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這男的歲數大了更油膩了,我當年竟然還短暫地對他動過心……要命。

    陳茂自始至終沒看過程嘉予一眼,的確,在他這種人眼裏,程嘉予應該就是隻毛都沒長齊的小狗。

    可誰也沒有想到,這隻小狗突然狠狠拂掉了陳茂的手,一把將我攬在懷裏。

    他將我往後帶,自己卻靠前,半擋在我和陳茂之間。

    他說,“大叔,別對我女朋友動手動腳。”

    我麵紅耳赤,一大把年紀了,還被小弟弟英雄救美,這滋味兒真是……

    還挺,挺令人心動的。

    我沒談過真正的戀愛,偶爾動一次心什麽的,也不算太丟臉吧?

    陳茂嗤笑一聲,終於肯分給程嘉予一點視線。

    程嘉予個子高,肩膀寬,一雙眼睛像藏著寒芒一樣光亮。

    被他直直盯著,似乎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汙穢和自卑欲蓋彌彰。

    陳茂移開眼神,繼續看我,“小洛,你現在喜歡這一款了?成年了麽他?養得起你?”

    程嘉予扣在我肩膀上的手更用力,捏得我骨頭縫都疼。

    他的聲線也徹底冷下來,“洛洛好養得很,我們的家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倒是你,與其有空對別人的女人糾纏不休,不如去醫院治治腎虧。”

    我差點笑出聲,仔細看,陳茂今天黑眼圈有點重,還真像腎虧。

    但我怎麽敢笑,陳茂雖然是個頗有善心的企業家,但也不至於被人這樣說還無動於衷。

    我趕緊拉著程嘉予給他點頭哈腰地道歉。

    “陳總,實在對不起!我男……男朋友今天喝多了,我替他給您賠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我趕明就把錢還您!”

    這德行是挺孫子的,但無所謂了。

    我現在隻想過點太平安生的日子,況且說一千道一萬,也是我算計陳茂在先。

    我邊說,邊拉著程嘉予連連後退。

    陳茂臉色黑得像鍋底,定定地盯著我,但似乎是不想讓他身後不遠處的人看笑話,到底也沒追上來。

    我心髒怦怦直跳,走了老遠才發現,這一路沉默得反常,而我還一直緊緊拉著程嘉予的手。

    我停住腳步,想鬆開,卻又被他捏緊。

    抬頭看他,程嘉予立在路燈下皺著眉頭,一臉不高興,“幹什麽,用完就扔?”

    我覺得新鮮,原來這小子還會生氣呢?

    但這種苦大仇深的表情和他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實在太不搭了,我又想起他說陳茂腎虛。

    憋了半天的笑終於露出來,我也沒忍住還是捏了他的臉。

    “臭小子,誰用你了?”

    話說出口,我突然意識到這個“用”字有歧義,又立刻突兀地閉上嘴。

    沒想到程嘉予說,“……那你要用嗎。”

    我用個屁啊我!

    我踹他屁股一腳,“少開姐姐的玩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一時興起,我帶他去了兒童福利院。

    又買了幾罐啤酒,我倆在大門口的長椅上坐下。

    我說,“這就是我家。”

    我倆喝著酒,我絮絮叨叨跟他講了點小時候的事情,不過實在乏善可陳。

    或許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吧,可能。

    不知為何,我有點不想聽到他問我,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我又該怎麽解釋呢。

    程嘉予是個很好的聽眾,我笑的時候他捧場,我歎氣的時候他沉默,沒有產生一絲多餘的驚訝或者同情。

    畢竟我倆半斤八兩。

    說的有點渴,我去開新的啤酒,卻發現沒有了,他低垂著頭,腳邊擺著四個空的易拉罐,一言不發。

    我碰他一下,“程嘉予,你不會喝多了吧?”

    他這才扭頭看我,一張小臉紅透了,眼裏都寫著茫然。

    說話也慢吞吞的,“……蘇洛?”

    我歎口氣,認命地把他拖回家,這小子酒量不行,還真就硬喝,明明該借酒消愁的人是我吧。

    程嘉予很瘦,但我還是沒辦法把他搬上二樓,無奈之下,隻好讓他在我的房間對付一宿。

    我投了個熱毛巾給他擦臉,剛彎下腰,他卻不老實地伸開手臂,直直抱住我的腰。

    程嘉予眼睛半閉半睜,酒醉地呢喃著我的名字,在昏暗的燈光下,竟無端顯出幾分繾綣。

    我一個手抖,將毛巾直接蓋在他臉上。

    程嘉予哼了一聲,在毛巾底下悶聲說,“蘇洛,你別走……”

    我沒走,我跑了。

    一路小跑上二樓,進了程嘉予的房間,匆忙關上門,做賊似的。

    他今天,不對勁。

    或者應該說,從我遇見他的第一天,他整個人就透著一股不對勁。

    但我不願多想。

    我之前沒進過程嘉予的房間,這還是第一次。

    在他床上躺下,我才看到床頭櫃上放著一張他和他爸的合照。

    看樣子程嘉予那時候七八歲,應該就是他父親離世那一陣子。

    程嘉予小時候比現在還可愛,臉圓圓的,頭發毛茸茸,看了令我很親切,總覺得這張小臉我似乎在哪見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