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飛揚腦子裏一團亂，一走神，手一鬆，一隻碗“啪”的掉落，摔成兩半。

    “沒事吧？”席煜南抓住她的手，仔細看了看，又讓她別動，接著低下頭撿碎片。

    “這裏我弄吧，你先吃。”他淡淡的說，“碎片一定要清理幹淨，不然會傷到若晴，也傷到你。”

    簡飛揚默默坐在一邊。

    窗外，雷陣雨已經過去，轉成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著簷下風鈴，聲音格外動聽。院裏的梔子歡經過這番洗禮，花瓣更顯得水靈。

    她的心情卻像天邊那朵散不開的烏雲，灰壓壓的，悶得發慌。

    若晴吃完飯自己躲進屋裏玩拚圖，席煜南收拾好了玻璃渣，簡飛揚幫他把飯菜重新熱了一下，兩人相對坐著，卻沉默無言。

    他也覺得這種氣氛有點怪異，便沒話找話的說，“明天回去以後……讓若晴還是跟我住吧。”

    簡飛揚一怔。

    “為什麽？”

    “若晴從小在我那裏長大，那邊的一切她都熟悉。醫生不是說了嗎，這種自閉症的兒童，最好待在熟悉的環境裏。”

    “可我是她媽媽……”

    “如果你願意來……”他頓了頓，“我當然歡迎。”

    “席煜南。”簡飛揚放下碗筷，靜靜看著他，“你是想趁這個機會，把若晴從我身邊奪走嗎？”

    “你怎麽這麽想。”他輕笑，“若晴是你女兒，誰也奪不走她！”

    “飛揚。”他舔舔嘴唇，“我讓若晴去我那邊，是想讓她重新回幼兒園，她畢竟要跟外界接觸，不能一直待在家裏。她住在我那，我接送她很方便。”

    “一定要上那家幼兒園嗎？”

    “當然。那是江州最好的一家私立幼兒園。”

    “是最貴的吧！”簡飛揚冷笑，“一個月十幾萬的托幼費，家裏不是非富即貴，還真上不起。可價格貴不一定好啊！我去那裏看過，那些老師也沒見得專業到哪裏去！他們照樣拿若晴這種自閉症兒童沒有辦法。”

    席煜南沉默一下，抬眼問道，“那你說，她應該上哪裏？”

    “普通的公立幼兒園就很好。”簡飛揚不服氣，“或者上接納特殊兒童的那種幼兒園，可以專業治療自閉症。”

    席煜南臉色漸漸變了，半晌，他把筷子“啪”往桌上一拍，重重扔下兩個字，“不行。”

    “有什麽不行？”

    “你為若晴考慮過嗎？”他瞪著她，“那種普通幼兒園，一個老師要管幾十個孩子，根本管不過來，若晴會被忽略！而那種特殊兒童的幼兒園……你怎麽能想到讓她去那樣的地方？我女兒隻是有點輕微的自閉症，她不是什麽特殊兒童！”

    “我從小把她當寶貝捧在手心裏，她必須得到最好的照顧！”他說，“那家私立幼兒園，一個老師隻帶兩個孩子，我再花點錢，就可以讓兩三個老師隻管她一個！你自己說哪種教育質量更好？”

    “教育質量不是用錢來衡量的席煜南！”

    跟這個男人三觀不合，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此刻她跟他頂嘴，跟三觀沒有關係，隻是她突然很想……很想跟他吵一架，因為明天就要回江州了，恐怕再也沒有機會跟他這麽吵架，像一對普通夫妻那樣，為生活瑣事為子女教育，為家庭的煩惱大吵一架，吵完之後，一個擁抱一個親吻，就可以消解所有心頭之恨。

    她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

    簡飛揚心裏酸酸的，嘴巴卻硬氣的很，“席煜南，你應該讓若晴接受跟普通孩子一樣的教育，進跟他們一樣的學校，過跟他們一樣的生活……這樣若晴才有正常起來的可能。”

    “嗬，絕不。”席煜南冷笑，瞥她一眼，薄唇裏吐出這樣倔強的兩個字。

    “我的女兒必須去最好最貴的地方！簡飛揚，這個條件你沒法滿足，但我可以滿足她！”

    “你……”

    她被他噎的一口氣憋在心口。

    “我沒法滿足她？”她笑道，“席煜南，你現在住的房子是誰的？是我們唐家的祖產！若晴有一半唐家的血脈，你竟然說我沒法讓她上最好最貴的幼兒園？”

    “行，等明天一回去，我就給她找別的私立幼兒園！江州最好最貴的地方肯定不止那一個！我倒要讓你看看，我女兒跟著我能不能吃糠咽菜，能不能上的起幼兒園！”

    席煜南靜靜盯著簡飛揚，看著她氣的連連喘粗氣，看著她氣的臉紅，看著她氣的一個白眼接一個白眼的翻他……他竟然笑出來。

    他笑的那麽開懷，好像是一場惡作劇最後的勝利者。

    簡飛揚突然覺得……莫不是被這家夥耍了？

    “席煜南！”

    他這才止住了笑，“看來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若晴回去以後就上私立幼兒園。”

    “誰……誰和你達成共識？”

    “不光達成共識，”他笑道，“你也終於承認自己是唐家的人了？”

    “沒有……”

    簡飛揚別過頭去，臉上發燒，每一根汗毛孔似乎都張開了。

    “席煜南。”許久，她憤憤瞪著他，“你真無恥！”

    “無恥兩個字從你嘴裏說出來，確實挺好聽的。”

    她推開他，一頭紮進房間，把門拉上，把頭蒙進被子裏。

    沒來由的，就很想流眼淚。和他吵過架了，和他起過爭執了，最後還是一貫的結果——吵不過他。

    這樣的結局不是很好嗎？和他獨處的這一個月，總算沒留任何遺憾。

    可她還是太貪心了吧……

    回到江州，他們又會是什麽情況？她和他還是要站在對立的兩端嗎？如果她不想，是不是就背叛了曾經的苦難和仇恨？

    翻來覆去，直到天黑，簡飛揚依然心情煩躁。

    這時有人敲她房門，咚咚的聲音，輕巧的像小鳥在啄樹幹。

    她拉開門，若晴仰著小腦袋衝她笑，她手裏端著一盤小蛋糕，舉到她麵前。

    “這是……”

    若晴眨巴著大眼睛。

    “你爸爸做的？”

    她點點頭。

    簡飛揚看到蛋糕上插著五顏六色的小旗子。

    若晴指了指，最中間那個小旗子上，寫了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對不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