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以彼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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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之中得峒兵,牙眼相還時未到】
宋翊與花榮商量妥當後爬回樹下,遠轉輪穴靈元閃動隱入四肢。將長刀攥在手裏,雙腿發力直奔胡狼而去。
宋翊行動迅捷,胡狼聽到動靜回臉觀瞧時,宋翊已然到了進前,揮長刀急斬而下。
胡狼措不及防,閃動身形堪堪避過一刀。宋翊心知胡狼武功高強勝過自己不止一分,此時占了先機豈能給予對方喘息之機。
隻見刀影重重,大旋斬、小旋斬、映月斬、落雷斬接連變換,招招剛猛無匹在氣勢上占盡上風。
胡狼心中也是非常鬱悶,如此偏僻之地怎會突然殺出這般硬手,本來手到擒來的事情竟然生出如此變故。
胡狼本是一流高手,雖不如莫天川一般位列八俠名滿天下,但在武功上也是相差不遠。隻是被宋翊突如其來的一通窮追猛打,一時間亂了陣腳。
胡狼穩定心神,得了空隙立馬摘下背後龍頭杆棒,雙手持棒同宋翊戰在一處。
一旁異族青年雖不知宋翊是何身份,為何出手相助?但總歸是來了幫手,立刻氣勢大漲,一時間竟與山猿打了個不相上下。
山猿與那青年所使拳法大同小異,都是一擊必殺的硬招,處處透露著凶狠、強悍、血腥,均是以挖眼、鎖頸、插陰、碎骨等殺敵手段為主的拳技。
此時,異族少年一夫拚命十夫之力,招招以命換命,拚著挨上一肘也踢上對方一腳。沒有過幾招,兩人已是雙雙帶傷。
胡狼武功本就高強,時間一長宋翊便已漸漸不敵,但宋翊知覺大進,左躲右閃總算沒有受傷,可若要再打下去恐怕也難周全。
宋翊牙關一咬且戰且退,接連賣了兩招破綻將胡狼引致近身。隻見胡狼當頭一棒直取宋翊天靈蓋,宋翊不閃不避,反而迎上一步使出一招舍身斬。
所謂舍身斬,便是忘卻自身生死的一招,一刀既出有去無回,跨出超越生死的一步與敵人近身換命。
胡狼搶身主攻,宋翊本是退守卻突然向前跨出一步,此時與胡狼相距不過一步之遙,雙手持刀向胡狼當腰斬出。
宋翊所使長刀刃長四尺,刀身中央直奔胡狼腰際。此時胡狼龍頭杆棒的招式已然使老,若要後退亦會被刀尖劃過腹部,免不了開膛破肚。若是不閃不避繼續直攻,定能將宋翊腦袋砸裂,但他自己也免不了腰斬之苦。
胡狼也是百思不解,何以半路殺出來這麽一個不要命的狠人。但宋翊卻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這一刀使盡全力殺氣凜冽,絕對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以胡狼利己的性格怎能在此與宋翊拚個兩敗俱傷,強提一口真氣足尖點地,硬生生收住攻勢拔地縱起六尺來高,看著宋翊刀尖帶著罡風從腳底掠過,心中不住冷笑。
此時宋翊招式已老,若是胡狼淩空一擊避無可避,定能取了宋性命。
胡狼如意算盤打得正響,卻聽宋翊口中大喝一聲“斬!”
胡狼聽得心中納悶,這個人怎麽招式使完了才喊出聲音。
沒等胡狼想明白,便聽箭矢破空之聲,一枝強勁弩箭快如流星直奔胡狼後心。
胡狼心中一涼,未料對方還有伏兵,此時人在半空不易閃躲,隻能下意識避開要害。
胡狼被弩箭射穿左肩,雙腳方一落地便又遭宋翊輪番斬擊,根本不給胡狼任何閉穴止血的空檔。
胡狼單手持棒且戰且退不得喘息之機,肩膀上的傷口鮮血狂湧,不到幾個回合便已覺得有些頭重腳輕。
胡狼心中暗道:“今天真是陰溝裏翻船,此刻傷口血流不止,在拖上一時片刻定要將血也流幹了。而且對方仍有弩手伺機發動,此時絕不利我,沒理由為了山猿將自己小命丟在這裏”。
想到此處,胡狼突然棍法一展來了番逆勢強攻,將宋翊逼退幾步借機轉身發足狂奔,隻是片刻便蹤影皆無。
宋翊早就料定,以胡狼性格絕不會與自己同歸於盡,因此才作勢舍身一擊將他逼到天上,在他進退不得之時弩箭伺候,必然一擊得手。
此番算計正如當年胡狼、蠱王二人暗算張守真一般,真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山猿雖然正在與人交手,但胡狼的事也看得真切。他早就聽說胡狼這廝逃跑功夫一流毫無信義可言,今日一見果然不凡。此時己方形式急轉直下攻守易主,三十六計隻能以走為上。
山猿施了一擊猛拳同時挨了對方一腿,二人各退兩步,山猿借機轉身便跑。
那少年也是渾身受傷不輕,完全沒有要追趕的意思。宋翊深知自己一人不是山猿對手,既無大恨當然也不去追趕。
此時花榮也已以回到宋翊身邊,二人分別又去查看其餘眾人傷勢。山猿所使拳法多以破碎敵人骨骼為目的,因此受傷之人都是些筋骨硬傷,修養幾日應無大礙。但有二人卻是槍傷,應是胡狼所為,已然傷及要害,眼見不能活命。
那名青年卻突然跪在地上,向著宋翊磕頭道:“多謝英雄相救。”
宋翊急忙將他扶起問道:“你與那二人有何冤仇,他們定要至你於死地?”
那名青年道:“我名韋連勇,乃是邕州右江韋峒的俚僚人①。地上受傷幾人都是我的房族兄弟,我們都是邕州峒兵②。
與我對打的人叫本名儂廣厚,他自稱是當年建立南天國,反抗宋朝的儂智高的後人。去年,儂廣厚找到我大哥,說是要重新起兵再立‘南天國’。”
韋連勇歎了口氣又繼續說道:“我大哥本是右江韋峒的峒丁首領,手下不過峒兵百人。當年儂智高起兵立國便已令邕州俚僚人死傷慘重,現在不過峒兵百人便要舉旗造反,豈不說笑一樣?我大哥自然不會答應他。
那儂廣厚遭到拒絕當時反目,將我大哥打死後逃走。這一年來,我勤練武功,並多方打聽儂廣厚的下落,帶著峒兵中的五名好手前來向他尋仇。
我本想雖然武功不如他,但好在人多勢眾。未料想被他提前察覺,約了一名高手在此設下圈套,若非英雄仗義相助豈能有我等性命。日後英雄如需相幫,縱是刀山火海,我等兄弟也不皺眉頭一下。”
宋翊自幼便飽讀雜記,深知峒兵鷙悍天下無雙,亂世之中能得如此臂助可遇而不可求。
宋翊心中以為所動,嘴上卻推辭道:“韋兄弟大可不必如此多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習武之人的本分。況且那二人藏頭露尾,觀之便不是善類。韋兄弟如須相幫,言語一聲便可。”
俚僚人生性執拗心眼又少,宋翊越是不肯,韋連勇偏偏越要硬塞,索性跪在地上要認宋翊為主。
峒丁本就與當地土官的奴仆無異,這一個頭磕得認真非常,可將宋翊嚇得不輕。
宋翊急忙將韋連勇扶起來說道:“兄弟萬不可如此,今後你我兄弟相稱,同仇敵愾便可,其他的事情就免了。”
韋連勇見宋翊說得誠懇,便也不再過分強求。
宋翊又將花榮介紹給韋連勇認識,三人速速救治傷患,將死者就地掩埋。
其間,宋翊問韋連勇道:“那個儂廣厚的幫手是什麽來曆?”
韋連勇道:“儂廣厚雖為儂智高後裔,卻生長在大理國,回到漢地便加入了殺道盟。我想那個黑衣人也是殺道盟的成員。”
宋翊初次聽到殺道盟這個事,皺眉追問道:“韋兄弟可否細講一下這個殺道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江湖上有殺道盟這麽個幫派。”
韋連勇答道:“您不知道也不奇怪。要說這殺道盟也並非什麽大幫大派,統共不過十來人而已,但卻各個武功高強。他們身份背景各不相同,平時也已諢號相稱。
他們雖然各懷目的,但共同目標隻有一個,就是滅亡宋朝。這夥人行事一向隱秘,我對其中成員的身份也是所知有限,隻因為查找儂廣厚的蹤跡才得以知道一點關於殺道盟的事情。”
宋翊沉思片刻,心中甚是苦惱:“沒曾想蠱王、胡狼背後還有眾多高手,若是要找他們尋仇又再難上了幾分。”
宋翊又問韋連勇道:“我看你幾名兄弟傷勢不輕,需要找個地方修養幾日。你們可有落腳的地方?”
卻聽韋連勇憨笑道:“哪有什麽落腳地方。我們兄弟幾人追蹤至此,一路上都是餐風露宿。”
宋翊心知楊誌等人都在此地據守,實在不行可讓幾人在那裏稍作休整,便道:“既然如此,咱們兄弟一起上路吧,先找尋個地方休息一下。”
花榮一向不愛多說,隻是十分信賴宋翊。韋連勇是直爽之人,到了漢地兩眼都是黑的,有宋翊安排行程自然樂得省心。
幾人將宋翊花榮的馬匹讓給傷勢較重的峒兵使用,其餘人都是牽著馬匹慢慢步行。
途中,宋翊又問韋連勇使得是何種拳法。
韋連勇詳細講解道:“我們峒兵習練的都是昂拳,是我們俚僚人世代相傳的拳法。昂,在我們土語中有凶悍,強硬的意思,主要分為徒手拳法及兵器格鬥法。
其中,兵器格鬥又有“長槍術”、“刀盾術”、“雙刀術”、“無鐔砍刀術”。徒手拳術共有八套,一百零三個招式,其中包含拳法、腿法、肘法、膝法、頭撞、肩頂、撕咬。而最多的是肘法、膝法、撕咬等重創性、殺傷性的招式,宗旨就是一擊殺敵。”
宋翊自幼便愛鑽研一些稀奇古怪的旁門之學,因此對韋連勇所說的拳法尤為感興趣,於是追問道:“為何儂智高所使拳法與昂拳有些不同。”
韋連勇又解釋道:“昂拳套路與你們漢人武術的套路在風格上有所不同。漢人武術講究連貫、協調、節奏,而昂拳卻是由許多獨立的招式組合而成。
在每個動作的前後一般都要稍作停頓,用來變換戰鬥姿勢。這樣的招式雖然剛猛,但是缺乏連貫性,同時也會因此出現漏洞。儂廣厚半生走南闖北,武功上取長補短,利用漢人武術彌補昂拳之不足,武功確實高我許多。”
宋翊嗯了一聲繼續追問:“我看你們拳式剛猛,處處以硬打硬,不但體魄過人,骨骼堅韌也異於常人,昂拳在根基的修煉上定有特殊法門。”
韋連勇答道:“我的族人都是六七歲時便開始修習昂拳。除了基礎的力量訓練之外,每日還要不斷踢打木樁,用木棒互相抽打身體磨練筋骨。一天練下來遍體鱗傷,師父便會準備好藥水讓徒弟們侵泡,十年如一日練下來便會筋骨堅韌。”
宋翊心道:“看來這昂拳的根基修煉也累似一種煉體術,隻是過程漫長刻苦許多。”
宋翊一行人馬穿山林走小路,邊聊邊走行了一個時辰,之後從一條小路插出,來到一個集鎮。略一打聽,已然到了曆城縣。
於是,幾人在城外集市中找了一間酒肆,點了幾份湯餅羊肉吃些飲食。
吃飯時,宋翊不經意間發現欄櫃上篆刻一個巴掌大的翠字,心想莫不是群英殿的買賣?
於是,宋翊翻出張守真留下的玉牌持在手中去找掌櫃說話。
掌櫃四十多歲年紀,身材幹瘦高挑,衣著講究得體,胡須修得精整不亂,兩隻小眼中透露著精明強幹,與人說話總是麵帶笑容,不急不躁恭謙有禮,十足的商人模樣。
掌櫃見到宋翊前來便笑著問道:“客官,有何吩咐?”說話間,眼睛不經意地向玉牌瞟了兩眼。
宋翊是何許人也,早已對掌櫃的一舉一動洞察於心,於是笑道:“掌櫃的,此處可有客房住宿。”
掌櫃卻是笑而不答,反問道:“客官手中的玉石可是一塊好玉。”
宋翊知他要論切口,便順著他話題說道:“前朝舊物,品相不佳,唯有一字尚可。”
掌櫃故作不解地隨口問道:“哦?願聞其詳。”
宋翊低聲答道:“翠者,群英匯也,天下大安。”
掌櫃收了笑容正色道:“客官且到後麵講話。”
宋翊回眼看了看身後。小二剛剛上了熱湯餅、燒羊肉,花榮、韋連勇等人正在埋頭吃飯。於是,轉身跟在掌櫃後麵進了後屋。
宋翊跟在掌櫃後麵三轉兩轉來到一間廳堂之中,掌櫃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牌,型質與宋翊一般模樣,隻是篆刻席位為“祿,貳拾叁”。卻聽掌櫃問道:“客官玉牌從何處得來。”
宋翊看到玉牌再無疑慮,便答道:“在下不才,是張守真道長的徒弟,本名宋翊。”言罷又將玉牌遞給掌櫃查看。
掌櫃看過玉牌後麵的席位,確認無疑,又將玉牌雙手奉還,麵帶悲切之色道:“道長之事我已知曉,心中甚是惋惜。行罰堂副堂主高漢武已通知我們行祿堂,若有叫宋翊之人持了道長玉牌,便要等同接待。兄弟如有任何事情需要相幫,盡管開口。”
宋翊心道:“沒想到這個高漢武平常大大咧咧的,竟然還是個副堂主。不過這廝倒也周到,知道我會有馬高蹬短的時候,提前知會了行祿堂。”
宋翊當即笑道:“那就有勞前輩了,不知是否能夠安排個住處,容我幾位兄弟休息幾日?”
掌櫃笑道:“兄弟不必多禮,我叫齊德軒,位列行祿堂二十三席,現在此地替群英殿經營酒肆,專門照應殿內兄弟過往,你我兄弟相稱便可。客房的事情好說,最近沒有殿內兄弟路過,三間五件間還是有的。”
宋翊心中大喜,既然有了容身之處便可安置韋連勇等人在此。眼下尚且不便帶他們眾人去見宋江,暫且看看形勢再做打算。
宋翊向齊德軒道過謝,將韋連勇及三名峒兵安排在酒肆客房之內。又囑托他們安心養傷盡量避免外出,自己先和花榮出去公幹過幾日再來看望,若有事情可以直接去找掌櫃商量。
韋連勇除了感激哪有不肯?於是便留在酒肆之中安心休養。花榮隻道是宋翊在江湖上結交廣泛,自然也不會多問,帶著宋翊前去尋找楊誌等人。
曆城縣,因位於曆山之下因而得名。曆山為泰山餘脈,高有百丈綿延數裏。因舜帝曾在曆山耕田的緣故,又曾名舜山和舜耕山。隋開皇年間,釋教盛行,諸多信眾在曆山隨山勢雕刻佛像竟有數千之多。
宋江等一眾綠林好漢便在曆山中安營紮寨,據守官兵。麾下有戰將三十餘名,皆為楊誌盧進義等豪強之輩,另有嘍囉兵數百人也都是身經百戰之人。
正因如此,宋江以數百之眾才得以橫行青齊,朝廷動用上萬官兵也無法將其抓獲③。
雖然章丘縣清平軍駐有禁軍三千,怎奈山勢廣博無法大肆搜捕,同時又要分派人手以備敵人偷襲,宋江等人才得以坦然度日。
宋翊、花榮沿著北山路上山,途徑一座洞窟,窟前矗立的石佛高有五仗,引得宋翊好奇之心大起,信步進到洞中查看。
洞中塑造佛祖、菩薩、弟子、天王法相竟有萬尊之多,最大尊臥佛長進十丈。洞內壁畫萬餘尺,畫風各異年代不同,精美瑰麗、渾樸雄壯、含蓄秀麗、宏偉粗獷,數種風采交相輝映,所用顏料均以石粉製成,可保千年不朽。
宋翊自從修習三脈七輪便對佛法頗有感觸,洞中石雕壁畫均是虔心所製,令宋翊深感佛法之宏達深遠。
宋翊感觸一番出了山洞,與花榮打馬上路直奔興國寺。
備注
1
俚僚,即俚族和僚族,指古代生活在雷州半島一帶的上古越人後裔之一。雷州半島是俚僚之地,俚僚兩族先民是先秦時的西甌部落及駱越部落人。包括今漢族、壯族、黎族、侗族等族群,具體而言,俚後來漢化,僚則化為壯族。
2峒兵
宋代鄉兵名。治平二年(1065年),廣南西路將沿邊左、右兩江四十五溪峒少數族壯丁編為鄉兵,定額五萬人,以備邊防。
邕州是廣西南寧市的前身,峒在此處有山洞的意思,多用於當地地名。
儂智高係北宋廣源州蠻人首領。慶曆元年(1041年),儂智高在儻猶州(今廣西壯族自治區靖西縣,當時轄安德等州,不屬廣源州管轄)建“大曆國”,與交趾李朝相抗衡。
同時,儂智高向宋朝請內附,以求獲一職統攝諸部,抗擊交趾掠奪,遭拒,遂在家鄉安德州建立“南天國”,稱仁惠皇帝,年號景瑞。其多次擊退交趾入侵,但再三請求歸附宋朝未果。
皇佑四年(1052年)四月,儂智高舉兵反宋,五月,破邕州,改國號為大南國,年號啟曆,數敗朝廷征剿之兵。次年正月,儂智高敗於狄青,後流亡大理,不知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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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事略》中記載:“宋江寇京東,蒙上書,言宋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萬,無敢抗者,不若赦江,使討方臘以自贖,或足以平東南之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