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軍欲顯神威，客棧之中逢怪人】

    宋翊運轉四輪知覺大增，察覺前方一隊人馬直向歙縣方向而去。這一隊人馬整整二十人，馬匹踩過地麵留下的痕跡，就算普通百姓也能跟得上，宋翊遠遠尾隨著徑直去了歙縣縣城。

    行了十幾裏路已經天光微亮，縣城大門剛剛打開。那隊人馬徑直進了縣城，宋翊卻不敢緊隨其後。對方人馬一夜趕路定要找個地方吃飯休息，挨得近了無甚意義反而會被發現。

    宋翊在城外一尋了一個空地，休息了半個時辰才不慌不忙的騎馬進到城裏。未免太過顯眼瞎，於是下了馬牽著馬匹在城裏慢慢步行。

    宋翊猜測幾人都是上差，若要住宿吃飯當然會找個大些的酒樓客棧。稍稍找尋，便見一個二層客棧門前拴著二十多匹好馬，每匹都有四尺多高①。宋翊將馬拴在一旁，展開知覺查探，酒店二樓有多人輕聲交談之聲。隨即進了客店多付銀兩，找到二樓旁邊一間客房住下。對方二十來人占了四間房，宋自己包下一間。

    宋翊進到房中，房屋牆壁都是以木板拚格，凝神靜聽東牆隱隱傳來說話之聲。宋翊盤膝坐在牆邊，背靠牆壁運轉四輪進入冥思，隔壁四人對話聲音聽得清清楚楚。

    幾人先是一陣閑聊，談的卻是剛剛用過的飯菜酒水。幾人對飯菜均是十分不滿，大歎京中生活如何繁華優越。此言大是出乎宋翊預料，難不成這幾個人還是朝廷直接派下來的不成？

    懷疑滿心疑問，繼續偷聽。抱怨幾聲後，卻聽到那名詢問宋翊的青年聲音說道：“都頭，不知昨晚那小子說的是真是假，我等也未曾去方臘漆園中查看一番。”

    卻又聽那中年男子沉聲答道：“我們這夥子人若是前去，如果方臘在那還好說，如若不在豈不走露風聲。到時那方臘隱藏起來，我們哪裏去尋他？況且，我看那小子低眉順眼對答如流也不像是信口瞎編。看他一身衣裝馬匹倒也像個練家子，四海鏢局的馮劍飛我也倒是略知一二，應該不會假了。”

    那年輕男子又說道：“四海鏢局遠在蘇州，睦州的漆園為何要到蘇州去找鏢局押鏢？”

    中年男子笑著答道：“劉賀，你真是在京城裏待的時間長了不知道外麵的事情。現在各地盜寇紛起亂成了一鍋粥，要說吃鏢局這口飯可真不容易。一般的鏢局接些不出本州的活計還好，若是要在兩浙路上通行無阻，也就隻有四海鏢局有這個麵子。”

    劉賀奇道：“這馮劍飛真有這麽大的麵子嗎？”

    中年男子冷哼一聲道：“麵子，這年頭誰還講麵子，誰的拳頭大誰就是麵子。這個馮劍飛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背後勢力深固。別說江浙地方官員都要賣他點麵子，就是江湖綠林道上誰又敢動他。”

    劉賀又說道：“難道他比朱勔還要厲害？”

    卻聽中年男子啐道：“你懂得個什麽？那朱勔雖然隻是一個商人，但卻將采辦花石綱的大權握在手裏。南方地麵上的官員都拿他當皇上供著，各個都要到他家裏邊上朝，官員任免也不在話下。兩浙官場自然是朱勔說了算，馮劍飛算個什麽。”

    劉賀真真什麽都要打聽個真準，複又問道：“這個朱勔怎麽恁麽大個勢力，什麽家世背景？”

    中年漢子也是個好顯本事的主兒，偏偏什麽也要答他：“要說這人也是時運該著。朱勔一家本是蘇州人，他父親朱衝早年間不過是個遊走江湖賣野藥的騙子，但是為人出手闊綽善交廣結，頗有些名堂。

    當年，蔡京貶居杭州之時，途經蘇州想要修建一座寺院，需錢數萬且又無人督建。當時，有個和尚將朱衝推了上去。

    這個朱衝真是會鑽營投機。不但自己出資建了寺院，而且幹得還又快又好，頗花了一番心思，蔡京哪裏不能喜歡？

    轉過年來，蔡京居然奉旨回京當官。於是便將朱衝父子帶了回去，並且偽造軍籍讓他們當了官。後來，蔡京為了奉迎皇上，便令朱勔從兩浙路上取些奇花異石進獻。朱勔不知哪裏搞了三株奇異黃楊，運進宮苑惹得龍顏大悅，蔡京趁勢便將朱勔引薦給了皇上。

    之後，皇上四處搜羅奇花異石在蘇州設立應奉局，這個差事自然就落到了朱勔的腦袋上，朱勔辦事得力一路升官。

    朱勔以采辦花石為名。一方麵從庫府支取錢財，動輒便是數百萬。另一方麵到處挖墳毀屋巧取豪奪借機敲詐勒索，取用百姓珍玩進獻入京分文不償。大筆的金銀都進了他朱勔的腰包。

    要說這朱勔也是會花錢、會做人。每到京城便是大把揮灑銀兩，京中官員拿了他的錢財樂得偷笑，誰會去管他做下的惡事。

    所以說這方臘關了漆園一點也不新鮮，根本就不夠應奉局的苛取，開了又有何用？你看這睦洲的漆園，十家關了倒有九家。”

    話說到這裏，又有一個人問道：“咱們天武軍乃是上軍，一向隻負責守衛京城。我們這一都人馬又都是精中之優，地方上的小事自然有縣尉司和巡檢司負責，充其量不過輪到帥司出頭。怎會用到咱們親自出馬？”

    宋翊聽得心中一驚：“‘天武軍’直隸於殿前司步軍，與捧日軍，龍衛軍、神衛軍、並稱‘上四軍’，乃是禁軍之中的精銳所在，人數總共不過萬人。而天武軍在‘上四軍’中的地位也僅次於排名第一的捧日軍。而捧日軍是以重騎兵為主，若論步戰、武功天武軍乃是禁軍中的第一位。這次兩個硬茬子碰到一起，可要看個真章了。”

    卻聽中年漢子道：“摩尼教在睦州地區信眾盈萬，方臘便是其中的明使，也就是睦洲地區的首領。

    朝廷得到密報，方臘近期又在與江湖勢力頻繁接觸。上麵擔心他們發展成齊州宋江一般的勢利，因此要盡早除掉。可這方臘不但為人機警狡猾不好拿捏，而且據說他身邊還有高手護衛。朝廷擔心尋常官兵不禽他不住，因此才命我等前來秘密將其了結，以免多生枝節。

    不隻如此，再說宋江那邊也愈發猖獗，竟能橫行青齊兩地，上萬官兵不能奈何。豪州知府候蒙向皇上獻計詔安賊寇宋江，但宋江正在得意之時豈能順從，且宋江自恃手下皆是高手誰能將他生擒。

    現朝廷也從我天武軍中分出一營②兵馬前往海州之地，協助知府張叔夜擒拿宋江。據說散員直的三個老家夥也跟著一起去了。”

    卻又聽那個聲音繼續問道，“都頭，如果方臘身邊真有如此多的高手，那我幾人豈不是難以得手。”

    卻聽劉賀啐了一聲說道：“王老三，你懂個屁！你我都是禁軍中的頂尖人物，怕個什麽？況且咱們都頭未從軍時也曾闖蕩過江湖，龍虎雙刀呂同飛可是響當當的名號，江湖上哪個高手敢不給咱都頭麵子。有都頭給咱壓陣，你怕個屁？”

    王老三附和著笑道“嘿嘿，都頭，小的從軍時日尚短知道的太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都頭親自出馬定，能手到擒來。”

    一通馬屁拍到了呂同飛心縫裏，隻聽他大笑兩聲說道：“王老弟，不知者不怪。那個名號也沒有什麽，都是江湖朋友給麵子。江湖中高手如雲，我呂同飛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個虛名罷了。當初闖蕩江湖隻留下個名號，如今遠離江湖日久不知又出了多少高手，我們行事切莫大意。”

    隨後，房中幾人盡皆出聲符合，無外都是馬屁連天。

    幾人又插科打諢的訕笑一陣說些閑雜事情，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辦完公事便要到杭州找個地方樂一樂，享受一下人間榮華。這幾人繼續說了一陣，多少都有了些困意，於是各自分頭睡了，時間不長便鼾聲四起。

    宋翊心道：“從沒聽人提過龍虎雙刀呂同飛的名號，料也算不得一流高手。不過怎樣也好，總能試試殺道盟的深淺。”思考一陣便也躺到床上，抓緊時間休息。

    轉天一大早，宋翊便被旁邊房中收拾行囊人來人往的聲音吵醒。想是這些軍漢已經起身，準備趕路。宋翊卻不著急，知道他們定要去睦州方向尋找方臘，因此繼續躺床上睡覺。

    等到幾名軍漢用過飯，起碼走了幾裏路出去，宋翊才不緊不慢地起身。此時已經到了晌午，下到堂中吃些飯菜再上路也不遲。

    歙縣並非繁華富庶之地，客棧中的酒菜也是普通之極。宋翊隻為果腹，於是隨便點了一碗羊肉湯餅。等飯時，瞥見旁邊桌上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道士，沒見過飯食一樣抱著一碗素湯餅狂吃猛喝。

    宋翊看他樣子便想起自己落魄之時，心中不覺暗自好笑。本想花些銀兩給他點上兩個好菜，卻見門外渣渣嗚嗚進來一個大漢。這大漢看著倒不是個壞人，本意也是到店裏吃喝，可偏偏卻尋上這個小道士的晦氣。

    大漢撇了小道士一眼，啐了一口道：“平常就看不慣裝神弄鬼的人，今天看到這個牛鼻子分外覺得可氣。”

    小道士也真慫得可以，兩人離得甚進說話聲音又大，他確如沒有聽見一般繼續埋頭吃飯頭也不敢抬上一下。

    大漢見小道士不接茬倒也不會一味糾纏，昂著腦袋與小道士擦身而過往櫃台走去。可巧，小道士隨身帶有兩尺多高一個長條木匣立在腳邊，好倒不倒偏偏此時倒下，正巧落在大漢腳上。

    那木匣顯然分量不輕，砸得大漢抱著右腳直跳。小道士反而驚得兩眼圓睜，一片湯餅掛在嘴邊，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大漢抱腳呲牙咧嘴地跳了一會兒，瞪著兩隻銅鈴一般的眼睛，一把將小道士提了起來。

    大漢身高與宋翊相仿，卻胖了兩圈有餘。小道士身材瘦小比大漢矮了將近一頭，竟被大漢一隻手提得雙腳離地。小道士費力地架著對方胳膊，憋得滿臉通紅，像條可憐的野狗一樣。

    宋翊哀歎一聲，都是同道中人實在看不過眼，於是放下碗筷走上前，去雙手抱拳向大漢說道：“這位大哥，這名小道士也是無心之過，大人有大量可否饒他一次。”

    宋翊身量比大漢還要好高些，而且一看便是健碩結實之人。大漢也不願意無端端招惹是非，單手一搡便將小道士推出老遠，算是將他放了。 小道士急忙學了宋翊樣子，向大漢躬身道歉。

    大漢哼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聽小道士輕聲嘀咕道：“該死的東西沒來由地消遣小爺。”

    這句話可將大漢惡火嗆了起來，二話不說扭回身照著小道士麵門就是一拳。眼看碗口大的拳頭到了麵前，小道士嚇得兩眼一閉不閃不躲直直等打。

    宋翊眼疾手快，一把將大漢手腕攥住。大漢雖然身體壯碩，但卻不似宋翊練過更骨術一般有力，玩命拉了兩下竟不能將手臂收回。

    那大漢連番受辱，心中惱恨已極，回手一拳直搗宋翊胸口。宋翊豈能被他打到，身子一側便避到了夠不著的死角裏，一隻手卻仍然攥著大漢手腕，任憑大漢胡捶亂打也難碰到宋翊一根汗毛。

    宋翊手上慢慢加力，大漢疼得冷汗直冒，心知對方定是有武功在身，自己一個出力幹活的相差太遠，於是口中喊道：“不打了，不打了。”

    宋翊鬆開手腕，大漢用手使勁搓揉著，瞪了小道士一眼罵道：“算你牛鼻子走運，老子肚子餓的狠了今天不與你計較。”說罷看了宋翊一眼，哼了一聲邁開大步去找小二點菜。

    宋翊搖頭輕笑兩聲，負過銀兩便要啟程趕路，誰知小道士卻一路追出來道謝。宋翊也不便騎馬將他甩開，左右無事便與他閑聊兩句。

    仔細看來，小道士雖然長得清瘦，但眉宇之間確有一股英氣。宋翊問道：“你這道士是何門派？”

    小道士回道：“我是衝虛派的，我叫韓祿，我師傅是衝虛子王德林。”

    宋翊卻從未聽說過衝虛派。當下三清盛行，一夜之間便能湧出不少的小門小派，稍微有些本事的都能開宗立派自稱真人。別說宋翊這種資曆沒有聽過，估計張虛白、林靈素沒聽過的也占多數。

    宋翊隻當是哪個騙吃騙喝的小門小派，因此不十分在意，但卻要說上這小道士兩句：“我說你這小道士也真是，砸到人家的腳也就罷了。但你明知自己不是對手還要出言交惡，你當真是欠打。”

    韓祿卻滿臉委屈地說道：“我那不是說他。”

    宋翊氣道：“不是說他？難不成是說我？”

    韓祿急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是說這盒子裏的東西。”

    宋翊奇道：“盒子裏的東西？難不成你盒子裏裝的還是個活物！？”

    小道士卻不答話，而是神神秘秘地將宋翊拉到一處角落。宋翊也是好奇匣中之物，因此便未拒絕。

    韓祿自行囊中取出木匣平放在地麵上。木匣使用普通棗木打造，手工卻是是十分精細，而且也是新造之物。

    時值正午日頭高懸，韓祿抬頭看看天空又將木匣挪了挪，盡量讓陽光充分地照在木匣上。隨後長出一口，又謹慎地想了想，才輕手輕腳地將木匣打開。

    木匣中已木板分為三格，裏麵分別放著一塊熟鐵。熟鐵顏色黝黑但卻有深有淺，上麵各貼著一張靈符，在陽光的照射之下仿佛冰塊一樣冒出輕輕的寒汽。

    宋翊好奇地伸手摸去，卻聽韓祿驚叫一聲“別碰！”

    韓祿還是慢了一步。宋翊著手之處一陣冰冷刺骨，透體的寒意順著手臂瞬間蔓延到了全身。宋翊體內的四個輪穴仿佛在響應這股寒意，未經主人催動全部自行開啟。紫色的光芒包裹全身，寒意一觸即潰，眨眼間便盡數退縮回熟鐵之中。

    宋扭臉喝問：“你是何人！？”

    備  注

    1宋朝缺馬，四尺以上已經是好馬。

    2營就是指揮，宋朝的基本做戰單位，一營為500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