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宋翊便背著行囊來到雲居別院。

    此時天氣漸冷，李金元幾人卻早已收拾妥當在大院門口等著。宋翊本以為自己起得很早，沒想到這幾個兄弟比他還要早。

    那幾人伸著脖子望眼欲穿的模樣，想來也不是站了片刻，遠遠地瞧見宋翊便迎了上來。又是李金元搶先說道：“大哥，咱這就走吧！”

    宋翊見他如此著急，笑笑說道：“不急，還要等下花榮兄弟。”

    “哦”李金元的情緒仿佛瞬間有些低落。

    回到院門之前，見李金元身旁多了五名精壯漢子，均是二十上下年紀，各個身穿短裝，青布包頭，紮著綁腿帶著皮腕，英武精神。

    宋翊看了十分滿意，卻聽李金元介紹道：“大哥，這五名兄弟論武功與我等不分上下，而且對群英殿忠心耿耿，在這“居雲別院”裏也是呆得煩了，辦事保證幹淨利索。”

    那五人聽到高漢武介紹自己，立刻抱拳行禮自報姓名各表忠心，宋翊則一一還禮點頭稱好。

    正說話間，花榮帶著十名弓箭手一同趕到。花榮教授箭術異常嚴厲，就在林中搭下營帳，不分晝夜地苦練。

    正如花榮自己所說，發箭的時間不分早晚，作為一名箭手要適應各種環境。尤其在夜晚練箭，不燃火燭全憑眼力。

    這十名箭手之中當然少不了張八斤，這廝脾氣最直，當先問道：“宋大哥，咱們這到底什麽公幹呀。”

    宋翊看了花榮一眼，花榮一慣的行事作風甚合他的脾胃，從不多說多道。這件事宋翊既然沒有公開，花榮當然也是捂著不說，最後交由宋翊挑明。

    宋翊不說，自然也有他的考量，事不密則毀其身，沒有必要公開的事情自然不會公開。有必要公開的事情，不到合適的時機也不能公開。

    這時，又聽李金元也跟著問道：“大哥，這次咱們人手可不少呀，到底幹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宋翊將眾人聚到一起，輕聲說道：“冀州，雙刀門。”

    李金元找來的五個弟兄之中，有一人名叫王擇重，卻是冀州本地人，隻聽他脫口說道：“這個‘雙刀門’我知道。”

    宋翊看了王擇重一眼，這就是他不能提前公開事情的原因。誰也保不準哪個人與“雙刀門”有什麽千絲萬縷的聯係，提前走了消息可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這王擇重二十來歲，生得人高馬大，黑燦燦的麵龐，闊口厚唇長相樸實，倒也不像是個有心計的人。

    王擇重被宋翊這麽一看，心知自己多嘴，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說道：“小弟本也是冀州人，前些年倒是聽說過這個雙刀門，不過好像是沒落了，具體倒也沒有過什麽接觸。”

    王擇重想了想又補充道：“宋大哥放心，群英殿的規矩我知道，絕不會因私廢公。”

    宋翊拍了拍王擇重寬厚的肩膀，說道：“王兄弟，既然你是冀州當地人，那這次就勞煩你帶路了。”

    於是，一行人騎了馬匹直接趕往冀州。臨行前，宋翊也沒去見‘九爺’，生怕他吵嚷著跟去，到時還要多費唇舌。隻是臨行前去了一趟“雲下客棧”，給掌櫃留下一兩銀子，囑咐他好好照顧九爺。

    一行人有王擇重帶路，倒也沒有什麽彎路。一路上，宋翊掐算時間，休息飲食都有嚴苛要求，來到冀州武邑縣附近正好是中午時分。

    李金元提議找間酒肆吃些飯食，宋翊卻看了他一眼說道：“不行！現在到了人家地界，我們這麽多人太過顯眼，容易走露風聲。”

    李金元這一路上倒也遵守承諾，一切均以宋翊馬首是瞻從沒提過什麽意見，此時聽宋翊發話立刻將嘴閉了個嚴實。

    宋翊叫過王擇重問道：“此處可有什便於藏身的所在？”

    王擇重想了想回道：“此去十裏左右，有一處荒廢的采鐵坑。那裏本就地處偏僻，後因鐵料采絕，人就散了，隻剩下十幾間空房，多少年都無人再去。”

    宋翊道：“好，就去那處稍些一陣，吃些幹糧。”

    大宋朝礦冶之風盛行，不但朝廷大量采掘，普通百姓也可探礦、報礦、采礦。采礦人探得礦苗，坑戶自備物料烹煉，以十分為率，官收二分，其八分由坑戶自行販賣。因此，大宋朝荒廢的監務礦井數以萬計。

    此處，便是采礦人私開的礦坑，隻是鐵爐就有四個之多，房屋十幾間。由此可以看出，此處當年也是一個不小的坑戶。

    幾人選了一間大些的房屋落腳，這房屋乃是就地取材用木板隨便搭建而成，年久失修已是搖搖欲墜。好在隻是暫時落腳，隻要挨到夜間便行。

    宋翊等人各自都帶了胡餅、肉脯，幾人也不用生火造飯，將就吃上幾口便算完事。

    花榮從馬上卸下水囊遞給宋翊，問道：“哥哥，咱們何時動手。”

    宋翊喝了口水說道：“一會兒咋們出去看下地形再說。”轉回頭又對眾人說道：“我與花榮出去辦事，這裏有李金元做主，誰也不能外出，就在這等我回來。”

    宋翊私下裏又向王擇重問明道路，便與花榮縱馬向雙刀門馳去。

    這雙刀門座落在冀州武邑縣一處矮山的半山腰上，四周山林影印倒也是個好去處。雙刀門院落廣闊，占地約有幾十畝，門前一個寬大匾額，寫的卻是“雲水莊園” 。

    莊園四周樹木茂密，生得近的與院落相距不過十幾步。宋翊看罷，心中便已有了安排。這時節，雖然樹葉已經開始幹枯脫落，但仍然可以藏身其中。

    二人在林中隱蔽身形，圍著院落轉了一遭，在東牆附近尋了一棵兩丈來高的老樹。

    這老樹離圍牆不過十幾步，生得枝葉繁茂。圍牆高有丈餘，翻上樹頂正好好看清院中情形。

    二人藏在樹冠中仔細查看。雙刀門的構建頗具規模，院落分為二進，前院居中一座二層樓閣闊有百間，樓閣迎麵一片空地用青石磚墁鋪，可容一二百人操練。

    二進院中有房屋二十幾間，應是人員居住之處。此時晌午時分，點數出進人員，約有百人左右，與武將所說不差。

    而且從走路姿態來看，大部都是分武功平平，群英殿的人手如果調用得，當應該問題不大。

    從院落規模來看，雙刀門鼎盛之時，人數應在一倍以上，也算是個稍大些的門派。

    花榮點指四周樹木低聲說道：“我們可將箭手安排到樹上，居高臨下向內攢射，射程可加二十步。如果我們晚上動手，可將多數人手安插在後院北邊的樹上，從背後偷襲。

    我看進出人員中，普通弟子都住在後院北房，約有六十人左右。如果前院動手，他們從北房趕出來，我們便可從背後射殺。他們想要應對便需先轉過身來，如此我們便有可乘之機，那一排北房反而是樹上箭手的掩護。”

    宋翊暗中佩服，花榮不但是箭術高手而且久經戰陣，充分考慮了地形和敵人的弱勢。

    宋翊點了點頭補充道：“後院弟子較多，但都武功稀鬆平常，安排五名箭手足以壓製。好手多在前院，東西兩側各安一排聯手，你和張八斤在前院南牆。

    到時我們從正門殺入，你能從我背後攢射。如此一來，就算是一流高手我也能應付。”宋翊又將人員分配進行了詳細補充，變成了一次完美的作戰計劃。

    二人回到鐵坑，李金元正和眾人聊得眉飛色舞。宋翊耳目敏銳，遠遠聽到便是在吹噓東平府的事情。剛跨進門來，李金元便急著問道：“大哥，動手嗎？”

    宋翊卻冷冷說道：“自現在起，誰也不能嬉笑打鬥，以免被人察覺。趁現在休息，今夜動手。”

    李金元碰了一鼻子灰，但也不敢多問，隻好找個角落獨自躺下睡覺。

    眾人都是江湖人士，席地而眠不在話下，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明月高懸才被宋翊喚醒。

    十月的天氣沒有一絲風，滿天星鬥異常清晰明亮，皎潔的月光將周遭的事物映照得一清二楚。

    宋翊抬頭欣賞著天空，心中卻是有些悲切淒涼。自從他踏入江湖，經曆過不少異常慘烈的廝殺，但卻是出於自保，或是在戰場上兩軍對壘，又或是手刃仇家。而今日卻要主動找上門去，對一些素不相識的人痛下殺手。

    這樣的，事，宋翊還真有些做不來。他甚至懷疑，自己加入群英殿，是否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宋翊正在思緒萬千之時，卻聽花榮在一旁輕聲說道：“天氣不錯，對射手有利。”

    宋翊回頭看時，李金元等人已經陸續從屋裏走了出來，在空地上活動著慵懶的四肢，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這些闖蕩江湖的漢子，能有片瓦遮頭睡上安穩的一覺已經實屬不易，此時各個精神飽滿生龍活虎。

    眾人舒展筋骨抖擻精神，慢慢聚攏到宋翊周圍。李金元自認為眾人之中的二當家，當先開口問道：“大哥，把計劃給大家說說吧。”

    宋翊長舒一口氣，平靜一下心情，說道：“今日夜襲雙刀門，武將的要求是一個不留！”這幾個字，宋翊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來，聽在眾人耳中卻反而顯得十分決絕。因此，無人敢有異議，齊聲應諾。

    這些人雖都是鐵牌成員，但在群英殿中最少的也有二年，習慣了服從命令。眾人聽到宋翊傳達武將的命令，各個血氣上湧，瞬時便進入臨戰狀態，各自檢查隨身兵刃。

    宋翊看到眾人動作，心中暗歎群英殿手段高明，這數百年的經驗積澱，一代代傳承下來，絕對是培養出了一批批的死士。

    宋翊長舒一口氣，定了定心神繼續說道：“經我探查，雙刀門雖然勢危，但仍有弟子百人。我等需當謹慎謀劃人人拚命，方能取勝。”

    李金元將長槍插到地上，向著宋翊單膝拜倒，眾人見狀紛紛效仿，就連花榮也不例外。

    這些人雖然平常稀鬆散漫，但輪到正事上卻是肅整之極，與那朝廷的禁軍精銳也不遑多讓，比宋江等人的散軍遊寇強上數倍。

    說來也是，大宋朝自太祖皇帝開國至今也不過一百六七十年光景，這群英殿自大唐開國便由魏征設立，至今卻已有五百餘年，這規矩豈又能差了？

    如今，宋翊身前黑壓壓跪倒一片，頗有些禦領群臣的意味。如此場景，宋翊也是始料不及，任誰初次被人如此敬畏、擁戴，也難免會心馳神搖。

    也不知宋翊此時心情是何等的複雜，隻見他定了定心神肅生說道：“李金元等十名步將，隨我自正門突入。各箭手分守院外四麵側圍，由花榮統一調配，不得違令！”

    眾人齊聲領命道：“諾！”。一聲整齊的應命之聲，便是宋翊聽來也有些血氣上湧。

    一隊人輕馳馬匹，在黑夜的映襯下直奔雲水莊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