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四俠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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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宮四周白皚皚的一片,在皎潔的月光下一覽無餘。不遠處,都頭冷子承與四俠各自從沙丘之後探出頭腦,向不夜宮內張望。
皇城司親事官各個訓練有素,冷子承的百名手下,內襯劄甲外罩裘氅,手牽馬韁巍然屹立,整整齊齊地排在冷子承身後。
那些戰馬被將士牽住馬頭,亦如人一般聽令,絲毫不敢動作,若不是鼻孔中噴吐著熱氣,真如泥塑木雕一般。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眾人將頭縮回沙丘後麵,湊到一起低聲商量對策。
莫天川第一個開口道:“這不夜宮外為何一人也不見?”
左明堂卻說道:“那還用問?這麽冷的天誰在外麵找凍,自然是躲在屋裏了唄。”莫天川嫌他聲音太大,示意他低聲說話,左明心中不服,索性不在說話。
冷子承到底是行伍出身,對於安營紮寨之事有些心得,說道:“不應該,以往大軍紮營基本上都是參照《衛公兵法》。為防敵軍夜間偷營,聽子、犬輔、巡隊一樣不可缺少。這不夜宮卻是一樣不見,確實稀奇。”
左明堂憋了又憋,最後低聲說道:“這不夜宮又不是什麽軍隊,領頭的隻是個道士,不按兵法布陣也沒什麽稀奇。”
冷之承搖搖頭卻沒說話,又聽靚玉璧說道:“這不夜宮地處荒僻,罕有人跡,想是這不夜宮也鬆懈慣了。”
雖然年近半百,但靚玉璧說話的聲音卻像少女一般甜美,仍讓左明堂一陣心馳蕩漾。
冷子承接口道:“這不夜宮在橫山南側設有多處前哨,均用漢人酒肆客棧掩人耳目,既是用來接引前來投誠的江湖敗類,又是用以監視漢人動向。他們行事如此隱匿周全,自己身邊豈能不設任何防禦?”
冷子承言罷將手一揮,手下軍頭從後麵推出一人。這人雙手倒縛,口中塞著一團粗布,隻穿一身填麻粗布衣衫,在寒夜中懂得瑟瑟發抖。
此人正是那酒肆中擒來西夏探子,一路帶著皇城司來到不夜宮未曾過走一步彎路。看他滿臉青紫模樣,一路上定然沒少挨打,顯然是被皇城司的手段折磨怕了。
這西夏探子不知因何又將自己牽了出來,少不了又是一頓毒打,沒等看守軍頭踹他,便自己跪倒向幾人磕頭。看他那股子狠勁,此時若不是在沙地上,估計腦袋也要磕碎了。
冷子承看得實在不耐煩,麵上露出厭惡神色,看守軍頭也不說話,狠狠一腳便蹬在探子腰上。
那探子被蹬得趴在地上,口中掖著粗布依然發出嗚嗚的哀嚎聲。卻聽冷子承低聲問道:“這不夜宮的四周,是否有人把守?”
那探子口中掖著粗布難以發聲,隻能重重點頭。冷子承見狀又一揮手,軍頭連踢帶打又將探子押了回去。
冷子承轉回頭來向四俠說道:“看來這不夜宮今日是特意撤了防衛,頗有引君入甕之意呀。”
四俠之中莫天川是主事人,冷麵佛很少說話,靚玉璧是唯一的女俠,隻剩一個左明最愛說話。
此時又是左明堂接口道:“咱們不遠千裏到這來,不就是為了滅掉他不夜宮的?早晚是衝進去殺人,沒人把守豈不正好,難道還要等到外麵站了人再說?”
冷子承說道:“左大俠道理是沒錯,但是就怕敵人設下埋伏,需要先探清情況再下手。”
莫天川點頭道:“將軍說得不錯,我們孤軍深入,一但中了埋伏連個後援也沒有。
我看這不夜宮到也不大,除了那座主殿之外另有偏殿九間,其餘都是些低矮小房。若是有何玄虛,約莫也在那幾間偏殿之中,不如由我們四人先去探明情形再做打算。”
其實冷子承也有此意。這四老武功高絕,來去間見不露行跡,查探敵情這個行當,他們再適合不過,既是有何陷阱也能全身而退。隻是讓他們四位充做探子,冷子承卻是萬萬開不了口。
眼下莫天川甚是周到全局,竟然主動請纓,冷子承趕忙抱拳施禮道:“難得老俠客願意出手,那就謝過諸位了。”
朝廷命莫天川領頭自然有他的計較,莫天川十分知道進退,趕忙還禮道:“用兵之道老朽一概不懂,此間全靠將軍主持大局,力所能及之事當然要多做一些。別的不保,既便其中有什麽陷阱,我們幾個老家夥也能全身而退,何必讓兄弟們犯險。”
左明堂卻在一邊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們幾個老家夥下去,說不好順手就將那破廟拆了,估計到時就沒你們什麽事情了。”
莫天川瞪了左明堂一眼,說道:“休要胡說,行軍打仗非比尋常,一切都要聽令行事,莫要作那多餘的事情。”左明堂哼了一聲便不在說話。
四俠脫下皮氅卸下身上多餘之物,一切收拾妥當便要輕身上陣。
此時雖然無風,但空曠的沙地裏依舊寒冷。冷子承掃視了一眼自己的手下,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個時辰,馬口吐出的熱氣卻已在一旁親事官的劄甲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此時,眾將依然站得筆管條直,但冷子承卻不知兄弟們還能堅持多長時間。轉頭囑咐道:“幾位老俠還請速去速回,以免生出變故。”
幾位老俠應了一聲,翻身而出,展開身形直奔不夜宮。
論武功,這四位老俠都是當今世上的頂尖人物,雖然輕身功夫高低不同,但也都有登萍渡水、走鼓沾棉的本領。
四人低聲商議議一番,撇開主殿分頭去搜索那幾間偏殿。
四條黑影“嗖”地一聲四下散開,隻是晃眼間便匿身於大殿之間。別說四下無人把守,即使有人見了,不過也隻能當做自己眼花而已。
莫天川輕巧地落在東南角一處偏殿的屋頂上,猶如靈貓落地般毫無生息。
西夏房屋構建,多是依著中原漢地的樣式,隻是因國力不足,恢宏精美遠遠不及。
莫天川落腳這間偏殿也是青瓦鋪頂,挑簷凸脊,他輕輕掀起一片青瓦捅破泥灰,向著殿中偷偷觀瞧。
殿中四角燃著幾個火盆卻未張燈,殿門處掛著棉簾遮擋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亮也不透,因此顯得有些昏暗。
莫天川借著昏暗的火光向殿中打量,卻見大殿正中燃著一盞油燈。
莫天川此時身在大殿後牆房簷上,隻見油燈旁邊坐著一人,麵朝大門背向自己。
這人身穿織錦彩緞麵裘皮長袍,頭上卻是光禿禿不堪入目的黨項發辮。
自李元昊立國之後,明令黨項人棄絲綢穿皮毛。這錦緞乃是江南特產,在西夏這等地方是富貴人才能享用之物,看來此人身份既富且貴,卻不知是何來頭。
莫天川正蹲在房頂上猜測這人身份,卻聽得那人淡淡說道:“既是江湖上威名赫赫之人,來了卻不敢露麵,豈不與宵小之輩無異。”此人聲音渾厚卻無一絲殺伐之意。
莫天川聽罷心下大凜。若論輕身功夫,自己在大宋八俠之中也是前三之數。此時深入敵穴,動作更是加倍小心,掀開屋瓦也未曾發出任何響動,怎就能被這人發覺?難道說,此人武功還在自己之上?
更奇怪的是,他說莫天川威名赫赫,難道還能知道前來之人的名姓?
莫天川心中雖然狐疑,卻不急著現身。他綽號中之所以帶個“鬼”字,其一是因他長得尖嘴嘬腮形容消瘦,其二是因他身法快捷多變難以預料,其三卻是因他心思鬼靈精一般。
莫天川絕不輕易置身險地,如若有詐轉身便走,江湖名聲又有何用處?若是在意這些,莫天川也不會隱身於朝了。
莫天川在房上趴了好一陣子,暗中存神查探,殿中的確隻這一人而已。他轉念一想,自己本就是來踩盤,既然對方叫出號來,自己便下去走上一遭又有何妨,既使對方武功再高,自己脫身還是有些把握。
莫天川小心謹慎,生怕門窗上有何設計,於是又揭開幾片屋瓦,順著缺口輕輕落到殿中。
殿中那人也不催促,隻是一直靜靜坐在那裏等著莫天川現身。
莫天川足尖落地時,雙手已經摸到後腰的雙鉞,以防那人突施冷手。可那人依然安坐不動,倒似背後長眼一般,輕笑一聲說道:“閣下何必如此緊張,時間尚早,不如你我二人坐下聊聊。”
莫天川也不答話,悄悄鬆開手中雙鉞,繞到這人身前。這人雙目微閉,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在他對麵四尺遠近另有一個蒲團,顯然就是留給莫天川的。
莫天川卻將蒲團移到一邊,盤膝做到地麵上。那人微睜雙眼看了看,笑道:“老先生也太過小心了吧?”
以莫天川的身份,人家請坐他當然不能被僵住。但這蒲團中若是暗藏毒針等物,大咧咧一屁股坐下去豈不當場了賬,莫天川當然不會上這種惡當,笑笑說道:“江湖越老膽量越小呀。”
說話間,莫天川借著油燈光亮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人。此人不過四十年紀,黃白淨麵方臉堂,身形微微有些發福,滿麵祥和富貴之相,不像是個武人倒似一個富商模樣。
隻是這人獨自坐在這幽暗空曠的大殿之中,總讓人感覺有幾分說不出的孤寒之意。
既是前來探營,莫天川自然先要說話:“請恕老朽眼拙,敢問尊駕高姓大名,可曾與老朽有過一麵之交?”
那人哈哈一笑,說道:“在下行商之時,數次深入漢地,卻未見過老先生。”
莫天川捋捋胡須問道:“那你?”
那人知道莫天川是何意思,主動說道:“以我的耳力都聽不到老先生的動靜,以老先生這般武功自然應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
莫天川捋捋胡須倒有幾番得意,轉念一想卻又覺不對,沉聲問道:“既然聽不到,那你怎知我在房上偷窺?”
那人卻十分淡定地說道:“老先生揭開瓦片,屋內的冷暖、明暗都會發生變化,我怎能不知有人造訪?”
莫天川心中驚疑不定:“這大殿少說也有百間寬闊,我在此人身後揭開一片青瓦,不過露出幾寸的空隙,殿內的變化微不可言,怎能片刻便被著人察覺,莫不是在扯謊?”
此人這麽一說,倒比說聽到了莫天川的動靜還要讓人難以置信。
莫天川越發覺得此事稀奇,於是繼續發問道:“閣下因何深夜不眠,獨自坐在此處?”
那人笑笑說道:“自然是在等人?”
莫天川狐疑地問道:“等誰?”
那人嘿笑一聲,說道:“此時看來便是等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