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

    這裏不同其他的院子，地方雖不大，但打理得井井有條。宋夫人喜愛梨花，於是在屋子門前便種了許多的梨樹。到了冬天，便一同綻放，和女主人一樣柔柔弱弱，惹人憐愛。

    宋肆端著煮好了的藥湯，輕輕地放在桌上。

    屋內的人兒還在睡覺，宋肆也沒有進去打擾她。隻是盛了一碗後便望著窗外開得盛旺的梨花發起了呆。

    他的親娘，宋倩。本是京城裏令萬千豪傑念念不忘的有名舞姬，向來是隻賣藝不賣身。因舞藝而名揚四海，而那個男人也是那些追捧者之一。

    他時常想，怎麽這麽好一個女子也還是會在兒女情長上輸得一塌糊塗。她明明是那般聰慧，卻甘心為了負心漢委屈做了小妾。

    可就算如此她也毫不後悔。

    明明，當初隨便嫁給一男人，現在也說不定會是被寵在手心裏的珍寶。

    出神之間，藥湯有些涼了。

    宋肆端起破舊的碗，放輕了腳步。拉開簾子，卻發現躺在床上的女子已經醒了。

    “阿肆。”

    女子見了他，蒼白無力的麵容上才露出些許笑容。

    可少年卻不曾抬眼看她，隻是坐在床榻邊一口一口地喂她喝藥。

    女子對於他的沉默寡言習以為常，過了會兒，嘴裏嚐到了一絲甜甜的味兒。

    “呀，”宋倩有些驚訝：“哪兒來的紅棗？”

    本以為少年還是保持沉默，卻見他微微一頓。

    竟開了口：“撿的。”

    宋倩：“……”

    此時正在學堂裏上課的楚歌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啊秋！”

    楚歌摸了摸泛紅的鼻尖，怎麽感覺有人在背後說她的壞話？

    —

    藥喝完了，宋肆起了身，準備出去。宋倩望著自家兒子瘦弱挺拔的後背，想到這些年他在府中承擔了多少的壓力，一時心裏不是滋味。

    “阿肆，是娘對不起你。”宋倩說，“都是娘沒用，如果不是娘，你也不會被人欺負…”

    宋肆小小的身子一僵。

    她雖成天待在院子裏，卻也對宋肆被陳家人欺負的事情多少了解一些。

    宋肆知道，她聽說了今早的事情。

    可知道了又有什麽用？ 他難道還能盼望著她養好了身子，擋在他的麵前，讓他不受到那些人的眼光和傷害嗎。

    宋肆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他微微轉過身，一雙深邃暗沉的眼眸看著床上紅了眼眶顯得楚楚可人的女子，稚嫩的麵龐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娘。”他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宋倩連忙應了一聲。

    少年微微垂眸，盯著手裏空蕩蕩的缺了口的破碗，不知在想什麽。

    窗外的太陽已經落到半山腰了。宋肆抬頭往窗外望了望，心想，又下起了雪呢。

    學堂這個時候也該下課了。

    他收回目光，對上宋倩一雙期翼的目光，沉默半晌。

    宋肆說：“我不恨您。”

    她怔了怔。

    又聽他接著說：“我不恨那個男人，也不恨陳家人。”

    落日的餘暉照射進了毫無光亮的屋內，緊緊包裹著少年，他那微啞的聲音裏竟透出一絲的無助。

    宋肆：“我恨的是您當初為什麽要把我生下來。”

    他麵不改色地說完這一句話，轉身走出了屋子。

    而床上的人兒卻像是忽然之間被人抽空了力氣，無力地躺在床榻上，腦子裏回蕩著宋肆的話。

    他恨的是他自己。

    是那個在宋倩沒有能力給他幸福還是選擇了毅然決然地生下來的他。

    因為這樣的他，就連保護好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隻能任人踐踏。

    宛如一個廢物。

    就連他，也看不起自己。甚至，厭惡這樣的自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