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雨紛紛，這傾盆大雨沒一會兒怕是停不了了。

    楚歌托腮望著窗戶外陰沉沉的雨天，心思一時變得飄忽不定。她握著筆，胡亂在紙上塗塗畫畫。

    好煩。

    煩死了。

    下雨天怎麽這麽煩啊。

    楚歌心頭煩悶，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出那個人卑恭的姿態，竟有些後悔。明明，明明當時她隻要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可以讓他不再承受這些的。

    可為什麽呢，她對於宋肆總懷有一種極其複雜的感情。說不盡道不清，她從未去深究過，也不想弄清楚。但是對與宋肆而言，這樣對他公平嗎？

    筆鋒微微一頓。

    楚歌不由自嘲一聲，隨即想開了般放開了心，不再去想那人。

    公平又怎樣，不公平又怎樣。

    這個世界本來就毫無公平可言，而她，打心眼裏是瞧不起這些見不得光的人的。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別提什麽救贖。

    要說救贖，他宋肆的救贖也總歸不是她。

    她又何必管他人的死活呢。

    ... ...

    時間隨著這空中的雨水一同流逝，一去不回。

    宋肆的臉上全無血色。

    他本就天生體寒脆弱，自然是熬不住這一場大雨澆淋。可他卻硬生生咬住唇強撐著，不肯倒下。

    這一倒，遭殃的不是他，隻能是母親。

    想必這個時辰，他得罪了丞相千金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陳府。

    正想著，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宋肆沒有轉身，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和挨罵的準備。可當他欣然地閉上眼時，意料之中的拳打腳踢並沒有落下，也沒有陳家人憤怒的質問和責罵聲。

    僅有一個女子親密而淒慘的聲音在他的耳畔炸開：

    “阿肆……”

    “我的好阿肆……”

    宋肆的心頭猛地一驚，驀然睜開眼轉身便見一身素衣的女子被兩個壯丁壓製著，一張病態憔悴的麵容上早已淚流滿麵。

    那張溫柔的臉上的淤青紅腫和嘴角的血跡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宋倩仿佛經曆了很大的折磨，此刻強撐著見了他，才鬆一口氣，徹底昏迷了過去。

    站在宋倩身後的，僅有撐著一把黑色紙傘的陳軒。那個男人的臉上什麽也沒有，一雙深邃犀利的眼裏平靜如水。

    “娘！”宋肆想衝上去，卻被早已安排好的幾個壯漢拖住身子，一步也邁不開。他拚了命地掙紮，在昏暗的天色中撕心裂肺地叫喊著。

    街上一個人也沒有，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陳軒的麵色也沒有半分動搖，冷漠地看著瀕臨崩潰的少年紅了眼發了瘋，幾次摔在水坑裏，髒了一塵不染的白衣，又倔強地爬起來。

    他早就沒了餘力。

    幾番掙紮後，宋肆像是認了命般地不再做無謂的掙紮。他顫抖著身子，抬眼望向遠處始終一言不發的男人。

    隻一眼，宋肆便抑製不住地顫抖著身子。

    黑傘之下，男人的眉眼更顯得深沉。如同筆墨重重地畫上了一筆，給人撲麵而來的層層壓迫。

    陳軒隻淡淡地道了一句：“逆子。”幾乎是同時，他的話音剛落，宋肆便撲通一聲跪下。

    “父親…孩兒知錯了……”

    “不許叫我父親！”

    時隔十五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陳軒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再叫一聲，我打斷你的腿！”

    宋肆的渾身一抖，原本蒼白的臉色愈加白得嚇人。他無法騙自己，他一直都懼怕陳軒的。

    “陳侯爺大人大量，是宋肆的不對，求求您！求求您饒了我娘。我娘身子骨弱，經不起這雨……求求您，放過她！宋肆知錯了。”

    少年的眼尾微紅，不管不顧那麽多了，他一步步跪著，如同一條乞求的流浪狗般，沒有底線地跪著走到男人的麵前。

    陳軒依舊冷著臉，眼底一片掩飾不住的鄙夷和厭惡。

    陳軒：“我說過，你和這個賤人若是想好好地待在陳府，就要永生永世被厭棄。若是不願，你們母子二人隨時離開。”

    “不不，我們願意。我願意永遠留在陳府做一條狗！”

    宋肆彎身，小心翼翼地捏住陳軒腳邊的那一點衣角，低聲下氣地乞求道：“求求您，不要趕我們走。我娘…我娘真的不能離開您。您可以不愛她討厭她傷害她，但求求您了，千萬不要趕走她，沒有您，她會死的……”

    “陳侯爺，饒了我娘，我之後一定好好聽話。再也不反抗您了……我一定，好好地做一條乖巧聽話的狗，為陳家效力。我會好好討好丞相千金，她若是喜歡我，我會讓她開心的。”

    嘭！

    某處忽然發出一聲巨響，夫子皺著眉向後看去。

    “五姑娘又有何問題？”

    楚歌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死死地盯著手裏的課本。隨著空白處出現的一行行字看了下去，不禁紅了眼。

    目光所及之處，隻停在了一段文字上：【宋肆卑賤地撚住自己寬大的袖袍，動作輕緩又帶有幾分討好的意味，認真地給陳軒擦拭著沾了些雨水的鞋。】

    【少年一身傲骨，再一次被人殘忍折斷，踩進泥土裏腐爛。】

    楚歌的指尖微顫，合上了課本。不禁捂著嘴，強行把眼眶裏的淚水憋了回去。

    “抱歉先生，我沒事，您繼續講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