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無奸不商
字數:4909 加入書籤
章葳蕤無助地望向杜且,可杜且隻是給了她一記安撫的笑容,並沒有替她作決斷的打算。
趙新嚴又問:“四娘沒有看到行凶之人?”
章葳蕤抬眸,想點頭又不敢,可她確實是見過的,她不能撒謊。受到損失的人是她和杜且,若是她包庇那人,等於是辜負杜且。她已經這麽做過一次,可杜且依然護她保她。她又如何能辜負杜且。
“四娘不想說?”
章葳蕤說:“若是那人矢口否認,又該如何?”
“這……”趙新嚴笑了,“四娘是受害者,即便你指的人不是行凶之人,那也是行凶之人。當然,本官也不會胡亂抓人,也要有證據確鑿,才能將人繩之以法。單憑四娘一麵之辭,行凶者是行凶者,但並不能治他的罪。”
章葳蕤有些明白了,她若是指認無辜之人,沒有證據指向此人,那也是白搭。
“那我說,那人就是章以行,我的兄長,沉水記的大當家。”章葳蕤沒有再猶豫,“那夜,他說有話與我說,我便讓他進去。他知道我鼻子靈,一般的迷香我能聞出來,他便在我的水裏下了迷藥,那個茶盞在我昏迷之前,被我藏了起來。”
她從袖中拿出用巾櫛包好的茶盞,“趙提轄隻要讓人一驗便知,這個巾櫛也是兄長之物,上麵的熏香是沉水記的名品沉然。若是沒有記錯,這款香隻為他一人而調製,且出自張副使之手。”
趙新嚴驚訝於她的心思縝密,原以為要費一番唇舌,沒想到她已經有了全盤的考慮。他不禁望向杜且,杜且似乎也有些詫異,但她更多的是欣慰。
“至於失竊的香料,若是兄長想要否認那些香料的來路的話,那趙提轄可以仔細看一下,每一塊上色香料我都有放一塊鐵片,鐵片上有注明來路與購入時間,用的是揚州的紙,墨用的是普通的無味鬆墨,來自京城的墨石居。每一片香,都是我親自經手的,這個習慣由來已久,隻是兄長從來不曾注意過。”
這確實是趙新嚴的隱憂,在人贓俱獲時,章以行一口咬定馬車失竊,而後又聲稱不知香料從何而來,口口聲聲都在喊冤。
“還有,章家的馬車乃是先帝禦賜,章家視若珍寶,一路南下,所有大型物件皆盡丟棄,唯有這輛華麗的馬車被留下。這是彰顯章家累世皇商身份的最後證明,兄長不可能任由馬車被盜,也不可能被盜。”
趙新嚴倒吸一口氣,果然是親兄妹,最了解章以行的人是他的妹妹,可他卻愚蠢到傷害她。
“可章以行說他昨夜沒有出門,一直與母親在一塊飲茶閑聊。”
“飲茶?”章葳蕤笑了,“趙提轄可問問他們,煮的是何種茶,用的是何種盞,熏的又是何種香。”
趙新嚴不明所以,“這是為何?”
“我母親不飲茶,也不熏香,她隻熏衣裳,平日屋中不會熏香。亥時之前,她一定已經睡了,沒有例外。我父親在世時,她被照顧得極好,即便是家中變故,她的作息也不曾更改過。”
“隻要分開問,便能露出破綻!”趙新嚴明白過來,“多謝四娘提點。”
“趙提轄客氣。”章葳蕤施了一禮,“趙提轄奔波勞碌,若是妾還是不知深淺,隻會縱容兄長的惡行,而令所有人蒙受損失。”
趙新嚴很快便稟明劉慎,將章以行捉拿歸案。不出所料,章以行仍是咬死自己當夜並未出門,還有姚氏為他做不在場證明。趙新嚴依照章葳蕤所言,把姚氏和章以行分開詢問。
果然,章以行和姚氏並沒有事先做好準備,因為似乎沒有想過趙新嚴會來這麽一手,將他們逐一擊破,從而證明那一夜章以行並未在家中。
章以行還要狡辯,可他的信用已經沒有了,趙新嚴也不再聽他胡言亂語。把他關進大牢,聽候發落。
劉慎十分頭疼,他委實不願與章以行打交道,滿口謊言,四處亂咬。幸好,這一次指證他的人是章葳蕤,他的親妹妹。
劉慎連夜與東平王商議,是否要定章以行的罪,如何定案才是最合適的。若是定案之後,章以行惹出新的禍事,又該當如何?而實則劉慎是為了刺探東平王的口風。
東平王也是十分厭惡章以行,當機立斷道:“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依法處置。首先,本王會取消沉水記的香會資格。剩下的事情,你盡管去做。本王與章子安雖有故交,但本王的表妹已經故去,與他沒有太多的交情可言。”
有了這句話,劉慎的心總算是落地。
可劉慎還沒離開東平王府,杜且與章葳蕤便來了。
杜且與東平王和劉慎見過禮,開門見山道:“妾是來求情的。”
東平王大為震驚,最想治章以行罪的人,非杜且莫屬。
“阿且,你這是為何?”東平王望向章葳蕤,“為了四娘?”
章葳蕤噘了嘴,“王爺你這句就不對了。妾要是想保兄長,便不會指認他是行凶之人,你們也沒有機會抓他歸案。妾又何必多此一舉!”
東平王有些不解,“那究竟是為何?”
杜且坦然道:“妾隻想見章子安一麵,隻要達成一致,還請王爺和劉知府從輕發落。”
“你總該給本王一個理由。”
“等妾見過章子安之後,再稟明王爺。”
東平王揮了揮手,示意劉慎帶杜且去大牢見章以行。
去往大牢的路上,杜且向劉慎詢問章以行所犯罪名及刑罰,隻要不徇私枉法,可否有從輕發落的可能。劉慎把最終可能的刑罰跟她做了一番解釋,隻是章以行所犯之事並不算大,罪責也不會太大,隻是小懲大誡。可章以行觸犯律法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是身為苦主的杜且與章葳蕤不追究,知府也不會撤案。
杜且與章葳蕤進入大牢,來到章以行的牢前。
章以行立刻破口大罵,“章葳蕤,你竟然出賣我!我可是你兄長,親生的兄長,你竟然胳膊肘往外拐。沉水記危亡之際,你身為章家子孫,不盡綿薄之力,也就罷了,你怎麽能斷了沉水記的生路!”
“兄長,你依然是我兄長,但不表示你做的事情,我都要聽從跟隨。”章葳蕤走向他,沒有怯弱與遲疑,“重振沉水記,自然是四娘的責任,四娘也責無旁貸,隻要沉水記需要我,我一定傾盡全力。但不是以這種雞鳴狗盜的方式,也不是利用不法手段竊取他們香方,以達到自己的目的。今日,你可以盜我的香方,明日呢?泉州城的香坊何其多,你能一個個都偷一遍嗎?爹爹在世時,難道是這麽教你的嗎?”
章葳蕤痛心疾首,“我都替你感到羞愧,爹爹在九泉之下,怎能安息?”
章以行臉色煞白,“那你要我如何?這是沉水記最後的機會,若是這次的香會沒能拿到監造司的頭銜,身為累世皇商的沉水記,還如何在泉州城立足?這一役拿不下,還如何重返京城!你以為我願意如何行事,還不是逼不得己!”
“都是你!”章以行把矛頭指向杜且,“若非是你燒了我的乳香,我何至於沒有現錢買入沉香。我以會子交易沉香,又何錯之有?朝廷廣發會子,我也是在京城與人做了買賣得來的,用會子買沉香,此乃天經地義。可是你為何要咄咄相逼,讓我把會子收回去,把銅錢拿出來。眼下,眼下我已經是身無分文,香坊的工匠的月例都發不出去,連母親的日常開銷都要縮減。若非是你,我何至於落到如此田地。”
杜且睨他,“這事也能怪我?章子安,你應該先問問你自己。如此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你還敢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沒有錯。你踩著別人往上爬的時候,是否想過這些人不會默默承受。他們與你一樣,也有一大家子人要養,也有他們所謂的家門要振興。就你們沉水記章家高貴,別人就活該倒黴一無所有,隻為成就你章子安的振興之路?你是誰,你何德何能?”
“你……”章以行氣得說不出話來,“無奸不商,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既是這個道理,我又何錯之有呢?”若不是為了章葳蕤,杜且委實不想跟他多廢話一句,全世界都是錯的,隻有他章子安一人是對的。隻能他負盡天下人,天下人不能負他。
他以為他是誰!
章葳蕤拉了拉杜且的袍袖,杜且這才退了一步,不再與章以行糾纏。
“不瞞兄長,方才我與杜三同劉知府確認過,你所盜之物數額巨大,罪責會很重。香料都是舶貨,且是珍稀之物,在香坊的都是上色香料,裏麵還有龍涎香。想必兄長是認得此物的吧!八錢龍涎香三十萬貫,兄長應該知道自己的罪責有多重了吧!”
章以行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他拿走的香料中是否有龍涎,可龍涎份量太小,第一時間沒能察覺也是可能的。可杜且若是有龍涎香,她早便賣了還債,又何必苦苦支撐一個沈家。
“兄長若是去了流放之地,沉水記還是要有人來主事,母親也要有人照看。”
章以行可沒有那般容易上當,“你在威脅我?”(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