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你為何選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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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出生的孩子,念完初中後考一個師範學校的農村孩子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了:畢業後當個初中、小學老師,即便不是在城鎮工作,也是國家幹部,非農業戶口,拿著工資,享受著寒暑假,周末還可以幫家裏幹農活。

    小林就是這麽優秀的一個農村孩子,學習刻苦認真,聰明本分。當了幾年初中語文老師的他,因為有過文章發表的經曆,經常被縣委辦公室叫過去幫忙寫材料,領導講話,年終總結等等,當然也經常收到如煙酒糖茶甚至酬勞費的回報。

    有一次,縣委書記開完會,問稿子是誰寫的,很有創意和水平嘛。辦公室主任點到了小林的名字,於是小林老師調到了縣委辦公室秘書科,成為了林秘書。

    在官場浸染良久,小林除了稿子寫得好,領導同事的關係處理的也好,迎來送往中表現出不俗的服務意識和水平,不久就成了縣委書記的專職秘書,至於起早貪黑、周末加班,成了常態。

    書記退居二線前,小林變成了林科長;再送走了兩任書記,林科長完成了副處、正處的轉變,出入有專車,吃飯有高檔飯店,西裝革履,紅光滿麵,媳婦也從某企業下崗後調入了一個事業單位,並且還一步到位當了一個正科長,根本沒有過度副科,要知道,多少人在體製內一輩子也沒弄個副科嚐嚐滋味。

    小林成了這個縣的青年才俊,官場新秀。

    老林提拔副區長後,去了人大。

    突然間聽說老林自殺了,上吊,抑鬱症。並且說的有根有據,他母親也有點兒抑鬱症,遺傳。

    又聽說老林的媳婦也想不開,離開了這個世界。

    再聽說老林的女兒結婚,老林媳婦真的沒露麵,而是老林當年的幾個秘書兄弟給操辦的婚禮。

    能考入北大、清華,在這個縣的高考生中的幾率為三四年一個名額。而我們鄰村的洪濤就是。

    畢業後的洪濤,留在了京城,去了一家最為高大上的媒體做編輯,經過自己的幾年努力,娶妻生子,衣食無憂,事業上也是突飛猛進,幹到副刊的總編。

    洪濤曾經掛職某地副廳級領導職務,視野拓寬了許多,醜的東西就像病痛一樣縈繞不去,快樂卻來之即逝去。這是人類心理的特征。

    他想寫下一些自己對這個社會毒瘤的文字,他在苦苦尋求清除這些毒瘤的方法措施,可是,他沒有寫,而是感歎:看到了不敢說,敢說不敢寫,寫了也沒人能敢給你發表。那麽,寫它幹什麽呢?

    作為一個記者,他身邊太多的人出現了意外,有被傷害致殘的,有悄然失蹤的,當然也有一夜間暴富的。

    他抑鬱了。以至於天天恍恍惚惚,徹夜失眠,精神萎靡,形體消瘦,本來一米八幾的壯漢,臉色灰暗,少言寡語,安眠藥、各種治療,也沒有好轉。

    他休假了,真的成為一個喪失勞動能力的病人。

    情人節那天,本來是一個很浪漫的日子,洪濤推開了高層的窗戶,飛落下去,轟然巨響,血花飛起。

    老父親從農村趕來,凝噎不語,他的眼淚已經在一天一夜的火車裏流幹了。

    洪濤以無奈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做了一個慘烈的告別,他的隻言片語在警示著這個病態的社會。他的靈魂飛升,雙眼在俯視著俗世,他期待著公平正義的到來,渴望著妻女的幸福未來。

    在我們這兒,所謂的局長,隻不過是一個縣屬機關一把手,一個正科級幹部而已。可是,奮鬥到這個位置,需要多少的人脈堆積、資源積累啊。出入有專車,宴請有好酒,即便是一個被人稱作清水衙門的部門,也是極為風光的。

    風水輪流轉,一個單位裝修的工程他費了些心思以後,三百萬的裝修他竟然收到施工方五十萬的賄賂。

    紅彤彤的一打又一打的新鈔票,裝滿了一個大紙箱子。他興奮地幾個晚上沒有睡好覺,掂了又掂箱子的分量,碼了又碼一打打整齊的散發著油墨香味兒的鈔票,然後有一次把它推入了壁櫃裏。

    他在暢想著這錢怎麽花:買一塊高檔的手表?不好,“表哥”不就是這麽栽了嗎?明天開始抽點千元一條的香煙!可是,南京的那個不是因為抽煙露餡了嗎?看看自己已經紮了三五年甚至有些破舊的腰帶,他想去高檔商場買條奢侈品腰帶,他又搖頭……

    突然他接到紀委的電話,約他下周一談話。他立刻緊張了起來:難道說我被舉報了?那個施工方老板應該是很牢靠的“朋友”啊。

    夜不能寐,輾轉反側,他這次失眠可不是興奮。

    周六上午,他跟家人說了一句去單位加班的話,就再也沒有回來。

    下午,家人接到電話,他死了,是從辦公室窗戶跳出來的。

    “你傻啊,老郭!咱兩口子省吃儉用,五十萬頂多也就是七八年就可以省出來的,國家對咱不薄!你咋不跟我說一聲呢?這是一條命啊!你叫我和孩子怎麽活呀!”

    妻子歇斯底裏,哭昏在了屍體旁邊。

    辦公大樓所有窗戶改造,無一遺漏:減少開口幅度,想跳下去,沒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