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討論聲漸歇，眾人驚豔了一陣。

    忽然，舞台燈光皆暗。

    機器噴散出的白霧彌漫，鐳射燈匯聚成一束，直直照落在舞台中央。

    典雅的伴奏聲緩緩響起，沈綺虞開始起跳了。

    這是一套以梁山伯與祝英台為故事背景，用黃梅戲為節奏基調的原創古典編舞。

    竹枝詞有雲：“讀書人去剩荒台，歲歲春風長野苔。”

    鼓聲敲響。

    沈綺虞拖掌起勢，踏步輕點，雪紡衣袖在空中劃了一弧。音符平伏跳躍，故事一開始是歡樂的基調。

    女孩眉眼舒展，上了妝的眼角閃爍明亮。一腳支撐著地麵，另一腳在身體前方繃緊。忽地掖步向前，腰肢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弧度，又時而撲步下腰，靈活輕盈。

    鼓聲漸響，琵琶聲錚錚而起。

    女孩應聲轉身，雪白的緞帶飄起。刀掌伸開，蘭花手由上至下掩住臉側。明亮的眸光似水，似是見著了心上人的歡喜，雀躍還羞。

    裴重雲就坐在前排觀眾席，長腿隨意搭在過道，身形挺直殷長。

    男人的瞳色在燈光下灼灼光芒，眼眉微微翹著，唇角帶出繾綣的笑意，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舞台燈光朦朧，時而氤氤不清，時而清明到底。

    她就那麽跳著，每一步都能直擊他的心上，讓人軟的透徹。

    竹枝詞又雲：“山上桃花紅似火，一雙蝴蝶又飛來。”

    台上的女孩不開心了，又亦或是說，故事中的祝英台在皺眉。

    女孩眉間微顰，起身後退，掩麵悲傷。

    她杏眸抬眸，那氤氳著水汽的目光，隔著層層光影，準確無誤地落在裴重雲身上。

    她在看他。

    裴重雲意識到這一點，微微怔住。

    戲曲腔在唱：“一層窗紙戳不破，難壞了梁兄難為了我。”

    裴重雲怔愣，反應過來後，眉目舒展地笑了。

    全場的目光都落在她一個人身上。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被這場表演所驚豔。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耀眼。

    她更不知道的是。

    他，早已對她臣服。

    鼓聲越漸越強，音樂聲高起。

    裴重雲坐在台下。

    台上的少女腰肢輕盈，白嫩的脖頸修長。踮腳起勢時，足尖輕輕一點，飄起的衣袖便隨浮翠流丹的擺飾舞動，如雪縈風，似乎是飛升的仙人。

    仙人乘風歸去，葛地回頭，不經意間對他一笑。

    那一瞬，清冷的月光揉成斑駁的碎影，仿佛穿越了時空，為他而來。

    裴重雲心髒震動，驚鴻一瞥。

    咿咿呀呀的戲曲腔在唱。

    “英台不是女兒身，因何耳上有環痕?”

    “耳環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雲，村裏酬神多廟會，年年由我扮觀音，梁兄啊做文章要專心，你前程不想想釵裙!””

    裴重雲垂下眼睫，敗下陣似的笑了。

    他終於承認。

    對於沈綺虞。

    他早已心動了好多年。

    如此佳人。

    梁山伯掩袖耳熱：“我從此不敢看觀音。”

    ———

    時針準時指向十點。

    所有節目表演結束，在觀眾的響亮掌聲中，校慶圓滿完成。

    最後的評選結果不言而喻。

    主持人鄭重地宣布結果：“今晚，臨江大學校慶晚會，被觀眾評為一等獎的節目是——古典舞竹枝詞!”

    “讓我們有請沈綺虞同學上台領獎!”

    掌聲四起，禮儀同學捧著放獎杯的托盤微笑，領導上台頒獎，眾人翹首以盼。

    然後，等了兩分鍾，主人公沒有出現。

    “………?”

    主持人清咳一聲，又通知了一遍：“讓我們有請沈綺虞同學上台領獎!!”

    領獎當然是沒有辦法去領獎的。

    因為她正在被人“欺負”著。

    無人的房間裏，沈綺虞後背靠上門板，呼吸漸滯，大腦一片空白。

    裴重雲的氣息灼熱滾燙，一點一點侵蝕著她的神經。

    “你,嗚，你幹嘛……”

    沈綺虞也不明白，為什麽她一下了台，他就發狠似的親過來。

    主持人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遍禮堂的每個角落。

    沈綺虞聽到了，心弦一緊，推了推眼前的人：“我，我要去領獎嗚……”

    男人的眼瞳像一汪化不開的潭水，低眸望她，薄唇和她染上一樣的顏色，無聲笑了。

    他扣在她腰側的手收緊，一雙桃花眼暈開調侃的光：“你腿都軟了，還怎麽去?”

    沈綺虞氣不過，一拳落在他肩上：“怪誰！”

    裴重雲身子一傾，幹脆將她抱緊了點，額頭抵上她的額頭，啞聲低問：“怪我?那你剛才在台上看我的那一眼是什麽意思?”

    沈綺虞頓了頓，撇開臉：“我哪有看你?”

    “嗯?”裴重雲低笑，長指穿過女孩柔軟的發，捏了捏她熱乎乎的耳朵。

    “你沒有看我，那剛才跟我對視的人是誰?”

    沈綺虞一哽：“反正不是我。”

    “台上那麽多人，我才找不到你。”

    裴重雲怔住，他想她一百種回答的方式，卻獨獨沒有沒想到她會不承認。

    他笑，一手抱著她，另一隻手的長指順著女孩的耳朵往下滑，挽起頸側的軟發：“不是吧，現在才害羞也太晚了啊。”

    沈綺虞：“………”

    小姑娘抿下唇，靜默兩秒，直直埋進他懷裏，妄圖掩蓋住自己熱得發燙的臉。

    可愛死了。

    裴重雲胸腔震動，將人抱了滿懷，將吻印在女孩柔軟的發梢上。

    倆小情侶溫存的旁若無人，絲毫不知外頭世界的兵荒馬亂。

    主持人已經把“請沈綺虞同學上台領獎”這句台詞說到隱隱崩潰。

    最後還是由許奈出馬，隨便將閱讀社的一個人推上台，含糊領了獎完事。

    至此，校慶圓滿結束。

    所有人都對此結果很滿意。

    隻除了……

    觀眾們四散離場。

    餘溪溪攥緊手中的三等獎獎杯，忽然衝過來，咬牙問許奈道：“沈綺虞呢？她躲哪兒去了?我不服!你叫她出來再和我比一次！！”

    許奈頓住腳步，搞笑地看著她：“餘溪溪，你怎麽回事？輸了還那麽大陣仗，真是笑死我了。”

    “我勸你以後最好夾著尾巴做人，徹底消失在我們麵前，懂?”

    最後那個懂字升調，要多諷刺有諷刺。

    餘溪溪臉色都扭曲了，維持了很久的高貴人設徹底崩塌：“你他媽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問你沈綺虞在哪？!她那個爛節目怎麽可能比我好！！”

    許奈收起笑容，眯起眼睛，神色凶厲：“你再說一遍?”

    餘溪溪一把將三等獎獎杯扔在地上。

    “砰”地一聲，聲音沉悶有力，外圍的玻璃直接碎裂。

    “我不承認這個結果!她怎麽可能比得上我！古典舞算什麽藝術？!大家根本不懂什麽是舞蹈!我要求請專業的裁判來重審！！”

    巨大的聲響吸引了禮堂許多學生看過來。

    許奈簡直氣死，挽起袖子，正準備好好跟她撕一場。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不緊不慢橫插了進來：“這位同學，你說大家都不懂舞蹈，那你看我有資格懂嗎?”<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