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了一瞬。

    四五個年紀稍長的人正往這邊走來，其中為首的老太太穿一身旗袍，銀絲泛白，歲月給她留下痕跡，苗條的身段仍可見年輕時的風雅。

    她看著餘溪溪，淺露微笑：“不知我來評價如何？”

    這是哪裏來的老太太。

    餘溪溪怔愣片刻，豎起眉，滿臉的不認同：“你是誰啊？你懂嗎!”

    “溪溪!”一個女人從後麵走出來，誠惶誠恐打斷她：“你怎麽跟阮教授說話的？還不趕快跟阮教授問好！”

    餘溪溪看著女人訝然：“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會在這裏?

    要不是你動靜鬧太大，我至於在這裏?!

    張蘭走到她麵前，恨鐵不成鋼般，小聲道：“我在哪不重要，倒是你，怎麽又鬧起來了!”

    這個“又”字充分體現出她的無奈。

    自己學生的性子，她一向知道。

    餘溪溪心高氣傲，憑著紮實的基本功和舞蹈上的幾分天賦，恨不得站在塔尖看人。

    結果，今晚的節目評選，餘溪溪隻拿了三等獎。

    張蘭知道她肯定會不滿意，但沒想到，她居然會直接在禮堂跟人吵起來。

    這有沒有點規矩了？

    本來，張蘭和舞蹈係幾個德高望重的老師也坐在觀眾席上，晚會結束後，她們還沒走呢，就被餘溪溪的爭吵聲吸引過來。

    真是太丟她的臉了。

    這麽多人看著，張蘭在其中和稀泥，向阮玉笑道：“阮教授，這是我的學生餘溪溪，您看，她年紀小不懂事，剛才是跟同學小打小鬧呢，您別介意。”

    說完，向餘溪溪使眼色：“溪溪，快跟幾位老師問好，剛才的事別說了，算了啊算了。”

    “………”

    餘溪溪滿臉不情願，但慣會看臉色，正想忍氣吞聲地點頭。

    一旁的許奈挑起眉，不認同道：“等等。”

    她皮笑肉不笑：“張老師，就這麽算了?這不合適吧？”

    縱使她不是舞蹈係的學生，但也聽說過張蘭。

    餘溪溪在學校，那麽招搖地欺善怕惡，背後若是沒有一個老師撐腰，說出去都不信。

    整個學校誰不知道，她張蘭最常做的事就是包庇喜歡的學生。

    真是枉為人師。

    許奈悠悠抬手，指著地下摔碎的獎杯，輕哂：“張老師，餘溪溪蔑視規則的證據還赤裸裸擺在這呢，你不給個說法怎麽行?”

    餘溪溪一哽，怒視著她。

    忽然，目光一轉，當看到遠處過來的一道身影時，堪堪壓住的怒氣再度迸發。

    “我哪裏有蔑視規則了？這本來就不應該是我的東西!這座獎杯給沈綺虞都掉了價!”

    張蘭一驚：“溪溪!”

    “沈綺虞?”

    阮玉若有所思，順著餘溪溪的目光看過去，眼睛一亮。

    女孩似乎是急匆匆趕來的，發絲稍亂，身上還穿著舞服，舞台妝已經洗掉了，眼尾仍是嫣紅，微微帶點翹，素顏朝天也很是好看。

    最重要的是，比起大吵大鬧的餘溪溪，氣質幹淨舒服。

    許奈見人來了，連忙跟她站在一起：“你怎麽來了?”

    不等沈綺虞回答，她又似乎懂了，小聲道：“我不用你幫忙。”

    許奈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我一個人就能撕她們兩個!”

    沈綺虞：“………”

    “我就從來沒有擔心過你的實力。”

    沈綺虞眨眨眼睛：“我是來領獎的。”

    這會輪到許奈無語了。

    “你早幹嘛去了?現在都已經散場了好嗎！”

    沈綺虞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好吧。”

    她可能被人親傻了tvt。

    兩人旁若無人的小聲說話，成功引起了餘溪溪的怒火：“你們當我不存在呢?!”

    “沈綺虞，你別笑的太開心，我一天沒有承認這個結果，你就一天也不算贏!”

    見過無賴的，沒見過那麽無賴的。

    沈綺虞都不想理她。

    許奈滿含諷刺的目光快要溢出來：“餘溪溪，你玩不起就別玩。”

    餘溪溪：“你——!”

    似乎是覺得這種爭吵毫無意義且浪費時間，許奈擺擺手：“算了算了，你吵又吵不過，比又比不過，我們不跟你計較行了吧?”

    許奈指了指一地破碎的玻璃：“你可以拿著你的三等獎走了。”

    礙於長輩在場，許奈優雅地將滾字換成了走。

    餘溪溪已經氣到恨不得上手打人了。

    眼見著雙方的火焰越演越烈。

    阮玉沉吟片刻，適時開口：“兩位同學，今晚校慶的兩支舞，我們也看了，不如讓我們來做個評價如何?”

    張蘭一慌，阻止道：“阮教授，這也太大材小用了，您——”

    阮玉不動聲色地打斷，笑著對身後的老友們道：“沒事，反正我們閑著也是閑著，看到有潛力的後生總想說上兩句。”

    有位老教授爽朗附和道：“對，我們坐在觀眾席上看覺得不過癮，早就想討論幾句了。”

    張蘭隻好閉了嘴。

    沈綺虞和許奈自然是沒有異議，隻有餘溪溪麵色不太好。

    她已經想起眼前這人是誰了。

    阮玉，屈指可數的國家級古典舞舞者，入行即巔峰，囊獲國內外無數獎項，臨市舞協會會長，臨江大學舞蹈係特邀教授。

    榮譽方麵，她可以說是所有舞蹈學子前進的目標和方向。

    如果，由她來評價自然是沒有話說。

    但餘溪溪隻在意一件事情，攥了攥拳：“可您和沈綺虞都是跳古典舞的，而我的舞種是芭蕾。”

    萬一她偏心怎麽辦?

    阮玉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笑了笑。

    不等她說話，剛才爽朗笑的老師便站出來：“那正好了，我也是跳芭蕾出身的，這位同學，我能評價你幾句不?”

    說這話的人是她們舞蹈係的副院長。

    餘溪溪：“………”

    這下沒人有異議了。

    沈綺虞和許奈站在一邊，好像參與其中又遊離其外，對這次突如其來的點評似乎並沒有多大興趣。

    她們不像餘溪溪，隻要是善意的評價，就都可以接受。

    阮玉恰好向這邊看過來。

    沈綺虞斂了斂神色，正等著評價，忽地目光微頓，看到阮玉徑直走了過來。

    阮玉走到沈綺虞麵前，麵露微笑又猝不及防問了句：“沈同學，請問你願意加入舞隊嗎?”

    空氣停滯一瞬。

    沈綺虞怔然：“什麽?”

    阮玉拉著她的手，目光很是慈祥：“孩子，你跳得很好，我很喜歡你的舞，如果你願意往舞蹈的方向發展，加入舞隊吧，我願意幫你。”

    四周皆靜。

    周遭投來不可思議的目光。

    這還需要什麽評價？這就是最好的評價！

    餘溪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什麽，開什麽玩笑？”

    阮玉果然偏心了！！

    正想再度據理力爭，就在這時，跳芭蕾舞的副院長走到餘溪溪麵前。

    臉上是笑著的，眼裏卻眸色分明：“餘同學，你好像還有很多話要說，但先讓我說幾句行不？”

    餘溪溪一口怒火哽住，便聽副院長悠悠地開口：“你看啊，對比一般人來說，你的確跳的很好了。”

    “但是，你真的在認真地跳舞嗎？”

    “你在台上走神的時候，心裏想的是觀眾還是自己?”

    副院長拍了拍她的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這一刹那，餘溪溪的臉色瞬間變白。

    她在台上表演時，的確走神了。

    但隻有一秒鍾跟不上節奏。

    她以為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在意的。

    偏偏，對於舞蹈來說，完美和瑕疵之間，就是差了那麽一秒鍾。

    成功和失敗也是。

    餘溪溪閉了閉眼睛，咬咬牙。

    “砰。”

    徹底將底下的獎杯踩碎。

    傲慢的鳥兒披上潔白的羽毛，以為自己是天鵝。

    結果等謝了幕，展翅高飛時，才發現到頭來。

    自己始終都是一隻可笑笨拙的小鴨罷了。<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