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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個未婚夫,是個病秧子。
她們說我的未婚夫長得清風朗月,天人之姿,可惜有些體弱。
一、病秧子未婚夫
角落裏的紅燭光影閃爍,容長憬一身大紅喜服站在我的麵前,繼續念道。
“……但隻有我知道,他身嬌體軟易推倒,每到晚上……”
念到這裏時,他再也忍不住,緊咬著後槽牙念我的名字。
“蘇杳!”
“在……”
喜床旁的我瑟瑟發抖,抬頭對上容長憬那墨黑的眼,隻覺得他此刻笑著比不笑還恐怖。
新婚之夜,被夫君發現自己寫的話本子,還當著自己的麵被念出來是種怎樣的體驗。
就在今天晚上,我離踏進閻羅殿就剩半截身子了。
我抓住床欄,試圖負隅頑抗。
“那什麽……最近城中的夫人小姐愛聽這話本,我這是寫給她們看的……”
“是嗎?”
容長憬的聲音有些涼,落在我身上的眼神也是。
“以我為原型?寫的是我?”
他反問。
這怎麽能承認呢?!我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當然不是!你看你除了清風朗月這一點,跟上麵一點都不像。”
“那我還得謝你高抬貴手是嗎?”
容長憬冷哼一聲。
我直覺這個時候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連忙轉了話題。
“那什麽……夫……夫君,天也不早了,你看……”
我覺得我暗示得夠明顯了,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希望他把手中的話本子放下,那是我熬夜寫的,明天還得給那些小姐夫人送過去呢。
容長憬睨我一眼。
“怎麽,現在到了推倒那一步了?”
我:“……”也不是不行啊。
容長憬看著我眼底躍躍欲試的光,臉又黑了黑。
他握拳咳嗽了兩聲,耳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力微微發紅。
我心想他果然是個病秧子,想要上前替他順順氣。
但他看了我一眼,被我……和我的話本子氣得拂袖而去,離開了新房。
我的婢女書末進來的時候,看見我孤身一人坐在喜床上發呆,擔憂地問。
“小姐,你沒事吧?”
新婚之夜被新郎官丟下獨守空房,我坐在喜床上擰眉頭,怎麽看都有些可憐。
下一秒,陷入愁緒悲哀的我突然抬頭,雙眼發光地抓住書末的手。
“書末,……快快快,把我的筆墨拿來!趁著容長憬還沒回來,我趕緊寫。”
書末:“……”
當她看見我趴在床頭奮筆疾書的時候,她可能覺得我沒救了。
我叫蘇杳,是個愛寫話本子的……大家閨秀。
容長憬是我的未婚夫,今天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三個月前,我爹讓我嫁人的時候,我剛從府外的茶樓說書大爺那回來。
他站在我麵前,臉黑得像抹了一層灰。
“胡鬧!看看你這樣子,哪還有點大家閨秀的樣?!明天起給我禁足,待到你出嫁那天!”
看著我爹的胡子氣的一瞪一瞪的,我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話上。
“嫁人?什麽嫁人?”
書末拉著我的衣袖低聲提醒:“小姐,這事老爺說過,是你的未婚夫,上個月剛剛納完禮。”
我居然還有個未婚夫!
我睜大眼睛,顯然把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我爹氣得捂住了胸口,後來就把我關在了院子裏,還找了十幾個家丁看住我。
這期間我倒也沒閑著,找書末打聽了一下我那未婚夫的情況。
“小姐的姑爺叫容長憬,是容府的家主,前年剛剛弱冠,長得甚是好看!皎若明月,清雅流風。”
書末用我話本子裏寫其他男主的詞來形容容長憬。
我有些好奇:“容家家主?年紀輕輕就當家主了?”
書末:“小姐有所不知,這位容家少爺自小父母雙亡,所以才年紀輕輕便擔起了一家重任,許是年少任重,身體有些不好。”
父母雙亡,身體又不好,這不就是話本裏典型的可憐弱小的病秧子男主?
二、夫君真好
我的腦海裏瞬間冒出一個身嬌體軟易推倒的病弱公子形象。
書末看著我閃閃發光的眼神,直覺我在想什麽不對勁的事情。
果然,第二天她就發現容長憬成為了我下一個話本子裏的男主角。
她覺得我重心放偏了,我都要嫁給一個病秧子了,居然還這麽心大。
夜已經深了。
書末站在我的床邊打著哈欠,一不小心看到“他的眼尾染上情欲,低聲道:真是個妖精”時,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小姐,你這用詞太肉麻了。”
我頭也沒抬:“你懂什麽,現在的夫人小姐就愛看這些。”
“可你這樣寫姑爺不太好吧?姑爺看著……也不像,嗯那樣的人。”
書末試圖挽回容長憬在我話本裏的形象。
我毛筆尖抵著下巴思索了一會:好像是這樣。
成親之前我並未見過容長憬,直到今天晚上掀蓋頭的時候才一睹他的樣貌。
他其實不像我話本裏那般病弱,好像風一吹就會倒。
反倒是挺立如鬆,俊雅清潤如玉,尤其一身大紅喜服,更襯托得他容顏無雙。
就是眼神有些淡漠清冷,但卻是最近很流行的禁欲款。
一想到今天晚上容長憬就是用那般清冷的神顏麵無表情地念著我寫的話本。
咦~……
臉頰居然有些發燙,我趕緊將頭埋進枕頭裏。
“哎好吧好吧,我改還不行嘛。”
我不僅改了,第二天一早,我還帶著小廚房嬤嬤做的糕點去找容長憬道歉。
容長憬正在書房處理公務,看見我,他倒是有些詫異。
“夫……夫君,我給你做了點心,你嚐嚐?”
我端著食盒走到他身邊,他目光落在我的食盒上定了一會,未言。
我心底有些發虛,開始自顧自地說道。
“夫君,昨夜是我不好,不該將你寫進話本子裏。”
“現在倒承認了?”
我:“……”
容長憬看我一臉艱難欲止的模樣,擱下筆。
他問:“喜歡寫話本?”
“嗯。”
容長憬“為何?”
我:“這個,怎麽說呢?這主要還是遺傳我娘。”
我爹說我娘曾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女,琴棋書畫樣樣都通。
而我爹,是個號稱風流不羈,師承名門的浪蕩俠客。
當初我爹年輕在外遊曆時對我娘英雄救美,我娘才嫁給了我爹,後來又生下了我。
雖說我娘的才華落到我身上隻占了個“書”字,還是不務正業的書。
但我一向自詡驕傲,畢竟也不是沒遺傳到她。
我自小聽我娘講話本多了,便也想自己嚐試著寫。
雖說一開始寫的沒幾個人看,甚至連茶樓的說書大爺都不樂意講。
哎!可是我厚臉皮啊,死皮賴臉央著茶樓說書大爺說我的書,還在第一天假裝聽眾丟銀子丟荷包給自己撐場子。
後來受歡迎了,但凡說書的茶樓裏哪天講的是我的話本子,那都是爆滿的狀態。
我可驕傲了!
容長憬看著我挺起的小胸膛,沉默了片刻。
他歎口氣,說:“你既然愛寫,我也不拘著你。”
嗯?!
沒想到事情如此容易峰回路轉,柳暗花明,我眼睛一亮,頓時看容長憬越發高大閃亮了不少。
“夫君,你真好!你如此真誠待我,我以後定也如此對你。”
“是嗎?”
我肯定地點頭,這是自然。
容長憬偏頭看我,一雙眼眸清潤漆黑。
他神情冷靜:“那你告訴我,這盒點心,是不是你做的。”
我:“……”啊?!啊,這……
見我表情一言難盡,容長憬神色了然,輕笑一聲。
“看來是騙人的。”
我:“……”
三、我家夫君一夜七次
容長憬答應不拘著我寫話本,許是覺得新婚第一天就幹涉自己的妻子不太好。
但很快,他便後悔了這個決定。
新婚回門之後,我和容長憬經過一間茶樓,他說要轉去容家一間商鋪查一下賬,不方便帶我,讓我在這茶樓等他。
咦,你說巧不巧,這茶樓不就是說我書的茶樓嗎?!
我正愁怎麽找借口送話本子呢。
我笑得眯起了眼睛使勁點頭。
容長憬走後,我抱著熬夜寫的話本子進了茶樓,遇到了之前相熟的夫人小姐。
“哎呀杳杳,你可算來了!書可帶來了?”
“快點分我一本,你這寫得也太慢了。”
這些夫人小姐圍上來,三兩下就把我的話本搶完了。
我樂嗬地笑著在一旁數著銀子,順便撈了一把瓜子邊嗑邊等容長憬來接我。
忽然有位小姐神秘兮兮地湊近來問我:“杳杳,聽說你前幾日成親了,嫁給了容公子?”
我點頭,這在城裏不是什麽秘密。
那小姐神情越發神秘了:“那我問你件事。”
“什麽?”
“容公子他到底行不行啊?”
我:“……”
我瓜子一停下來才發現這一圈的夫人小姐都好奇地看著我。
有人說:“你這話本子裏寫容公子身嬌體軟易推倒,可是真的?”
“是啊,聽說他病弱,那方麵可還行?”
我:“……”
我想著各位姐姐能不能矜持一點,但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
等等,她們怎麽知道我寫的是容長憬!
“這也不難猜啊,你話本子不是叫《我的病秧子未婚夫》嗎?”
我:“……”失策失策。
那些夫人小姐的目光實在殷切,她們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當然不能慫。
“行!誰說不行?!”
我挺起小胸膛,說話不過腦子。
“我家夫君,一夜七次!”
話說完,她們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耳邊傳來書末暗示的咳嗽聲。
“小姐,後麵……”
我疑惑地轉過頭,看見站在門外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表情一言難盡的容長憬。
我:“……”
Kao!
後來容長憬揪著我的衣領回了家,並且讓人沒收了我寫的全部話本。
“不要啊!”
院子裏,我扒拉著他的衣袖,可憐兮兮,聲淚俱下。
“夫君,你說過不拘著我寫話本子的。”
容長憬麵無表情:“我後悔了。”
“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夫君,我錯了,嗚嗚嗚,別把我的話本子拿走,那是我的心血呀!”
書末站在一邊看著我把眼淚擦在容長憬的袖子上,實在不忍直視。
容長憬左右扯不出自己的衣袖,又見我哭的如此誇張,拳頭捏了又捏。
“蘇杳,放手。”
“我不放我不放。”
我一個勁地搖著頭,深知隻要我臉皮厚,就沒有我拿不回的話本子。
容長憬對我無奈,隱隱鬆口的趨勢。
誰想他一開口,說的竟然是。
“你要是再不鬆開,那些話本,我就給你燒了,”
我:“……”做個人吧!
我咬著小手帕看著一箱一箱的話本子從院子裏搬走。
容長憬叫我:“蘇杳。”
我轉頭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話一噎,似乎有些不敢和我對視。
哼!心虛的男人。
他說:“你若是乖一點,那些話本子我便還給你。”
乖?要如何乖?
晚間我找書末商量,她說我這樣和容長憬分開他是看不到我乖不乖的。
既然這樣,從明天開始,我便天天出現在他麵前!
第一日。
“夫君,我給你做了點心。”
第二日。
“夫君,我給你熬了雞湯。”
第三日。
“夫君,你餓不餓?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
終於有一天,容長憬似乎忍無可忍,他擱下筆,隱忍地叫著我的名字。
“蘇杳。”
“嗯?”
我殷切地看著他。
“如果你實在無聊,便去一旁坐著。嗯?”
他聲音十分好聽,尾音稍稍後提,帶著幾分蠱惑人心和柔和。
我一怔,差點忘記了自己天天出現在他麵前的目的是什麽,居然真的走到了一旁的書案坐著。
容長憬的耳邊終於清靜了下來,他偶爾看我一眼,見我當真安靜乖巧地坐著,便繼續幹自己的事情。
書房外管家說有掌櫃來找他議事,他也不避諱我在這裏。
看著容長憬認真議事的模樣,我竟然有些癡了。
突然間!我福至心靈,順手拿起了一旁的筆。
我奮筆疾書廢寢忘食,甚至忘記了自己如今身處何地。
直到麵前一道陰影覆蓋而下。
我抬起頭,對上容長憬清冷的眼。
我:“……”
默默伸手將我麵前的紙張覆蓋住。
容長憬察覺到我的動作,伸手來拿。
我:按住!
“鬆手。”
他說,清冷的聲音一壓下來竟有些迫人之感。
我自然……慫了。
任由容長憬將我的紙抽走。
“清冷家主和他手下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容長憬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悄悄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看見他的眉心跳了跳。
他捏住紙,一手扶額,似乎在隱忍著什麽。
“夫……夫君。”
我像新婚之夜那樣沒底氣地叫他,正想立馬認錯。
但容長憬顯然琢磨透了我左耳進右耳出的性子。
他問:“你要如何才能不寫我?”
“我……”我想說那不行。
畢竟容長憬實在太符合我腦海裏的主角形象了。
這麽好的素材不用白不用。
但我肯定不能這樣說,不然容長憬肯定更生氣。
於是我搖了搖頭。
容長憬挑眉:“不知?”
我仰頭看著他,後者就隔著一張書案就站在我的麵前。
他真好看。
美色當前,我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被他勾去了。
容長憬俯身,漆黑沉靜的目光看著我,聲音低緩。
“既然這樣,從今往後,你寫我什麽,我便對你做什麽。”
我:“……”
打死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會被自己筆下的主角推倒。
四、容長憬出門了
嫁給容長憬之後,我覺得我不是給自己找了個夫君,而是給自己找了個爹。
不,我爹都沒有這麽管著我的。
自從我娘死後,我爹便延續他年輕時的夢想,時常外出遊曆,一年半載不歸家,我一直都是瀟瀟灑灑無拘無束地長到現在。
而如今,卻被一個容長憬給困住了。
“小姐,小姐!”
書末推開房門,氣還沒喘勻便急急對我說道。
“姑爺要出門了。”
“當真?!”
我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隻覺得幸福來得如此突然。
書末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今天就走。”
容家是經商之家,家大業大,靠容長憬一個人撐著。
成婚之前,我聽人說容長憬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半載都回不了一次家。
一開始挺高興來著,天天盼著容長憬出去。
結果卻發現,不管容長憬事情有多急,他總能在三天內回來。
被他拘得無聊了,我不止一次明裏暗裏地暗示容長憬。
下次做生意你要不出門多遛幾天?
容長憬說:“你我剛成親,我將你丟在家中太久成何體統?”
“成體統的成體統的!”
我迫不及待地打斷容長憬的話,後者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咳嗽了兩聲:“不是,夫君,我的意思是,成家立業,家成了業不能丟呀,我知道你愛美人勝過愛江山,可你看看,那話本子裏多少君王為了美人丟了江山的?”
我好心勸告。
容長憬垂眸,眼底似乎有些笑意。
“娘子這樣為為夫著想,為夫心中甚悅。”
我笑得眯起了眼睛,容長憬繼續說道。
“不過請娘子放心,為夫自有分寸,絕對不會像那些昏庸君王一樣。況且,娘子自比美人,有些過譽了。”
我:“……”他是在我說不是美人嗎?!
此刻聽到容長憬要出門,我比誰都激動。
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府去逛逛我熟悉的茶樓了。
也不知道說書的老大爺講我的話本講到哪了?
容長憬出門前來見了我,我裝做不知情,在他說完之後還表現出幾分不舍和依戀。
“夫君什麽時候回來?”
“此次事情緊急,最快半月。”
半個月?!那我豈不是能瀟灑許久?
我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一片愁容。
我揪著小手帕:“啊?半個月啊?這也太久了,夫君,我舍不得你。”
“是嗎?”
“嗯。”
容長憬:“既然如此,那我便讓管家去處理也一樣的。”
嗯……嗯?!
“不不不,不用的夫君,既然要你出麵,那你還是去吧。”
我慌了,連忙擺手拒絕。
容長憬看著我,麵上神情舒緩又柔和。
他摸摸我的頭,溫聲叮囑我一些話。
“好,你在家乖些。”
我鬼使神差地聽話點頭。
午時容長憬離開,我心中竟然有些不舍。
之前容長憬也不是沒有出過門,可這次,許是需要半個月之後才能見麵,我的情緒並不高漲。
書末看著我乖乖在家待了三天,好奇又驚訝。
她不懂。
容長憬真的太會釣人了,我也不想的,可是他叫我娘子耶。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容長憬走後,我在府中更加無聊了。
天天數著時間過去,好不容易半個月快過去了,容長憬一封家書傳來,說事情比他想象中的緊急,回家的時間還得晚點。
我:“……”
書末看著我的狀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小姐,姑爺說您可以拿回之前的話本子了,要不……奴婢給您取過來。”
“不用,不想看。”
書末:“那……小姐可要回家看看老爺?”
“我爹又出去仗劍走天涯了,不在家。”
這下書末也無可奈何了。
九月即將來臨的時候,書末又急匆匆地跑來了我的院子。
“小姐,姑爺回來了?”
“真的?!”
容長憬離開時還是夏日,歸來時已經入秋。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書末攔著我欲言又止。
“姑爺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女子。”
我:“……”
等等,這什麽狗血話本開頭?
書末見我擰眉皺著一張小臉,連忙解釋。
“小姐,你別誤會,我還沒說完,姑爺不僅帶回了一個女子,還有一個大嬸和一個大叔。”
後來容長憬介紹,我才知道那是他的遠房表親。
我從院子走向會客的正廳,還沒走近便看見了那道我熟悉的身影。
容長憬坐在首位,似乎清瘦了一些,偶爾咳嗽兩聲,但依舊很好看。
他察覺了我的到來,抬眸朝我看來,眉目熟悉又溫潤。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一句話:庭間堂風起,我有故人歸。
我歡喜地走向容長憬,還沒有靠近他,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綠茶小白花的聲音。
“這位就是蘇小姐了。”
我:“……”
蘇小姐?哪來不長眼的人?
哦,原來是容長憬帶回來的那位女子。
我嗅到了危險氣息,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小白花朝我微微一笑。
“蘇小姐,我叫容蓉,容公子是我表哥。”
小白花話剛說完,氣氛就尷尬了下來。
不僅是因為她對我的稱呼,還有她故意在我麵前透露的她和容長憬的關係。
嗬!我心中冷笑了一聲。
總算覺得自己寫了這麽多年宅鬥話本子的功力用上了。
“叫什麽蘇小姐?我是你表哥明媒正娶的夫人,叫我表嫂!”
小白花:“……”
容長憬:“……”
後來書末告訴我,我那天特別像一隻護犢子的母雞。
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容長憬也因為這件事情打趣我。
“我,我也不想的,可她看著也太討厭了,長得像小白花,卻是個綠茶。”
容長憬不懂小白花和綠茶是什麽意思,我便對他解釋。
“反正,反正就不是好人。”
我挺起胸膛,想要在容長憬麵前多幾分底氣。
“我這人原則得很,你能搶我衣服首飾,但是搶我男人,不行!”
我很義正言辭,說完偷偷看了一眼容長憬。
後者依舊端的那副俊朗風清的模樣,潤白如玉,但眼角眉梢卻沾染了幾分笑。
像是庭院外枝頭細細綻放的梨花搖。
我一時看得癡了。
他摸我的頭:“他們家遭了難來投奔我,我此去東吳正好遇上,等過些時候,我便讓他們離開,可好?”
五、容長憬的鑒婊能力
容長憬如何安置他們我其實沒權過問,畢竟他們是容長憬的遠房親戚。
不過他如今這樣詢問我,顯然是將我放在了心上,在意我的感受。
我點點頭,心裏卻跟吃了蜜一樣。
怎麽辦,我好像越來越喜歡我這個病秧子夫君了。
入秋之後,天氣開始變冷,容家的生意也變得繁忙起來。
容長憬從出門三天漸漸變成了出門五天乃至十天。
若是碰到了稍遠一些地方,還得去個半個月了,但他每次處理完事情總會盡快趕回。
長途往返奔波,容長憬不僅清瘦了許多,夜間我時常能聽見他壓抑的咳嗽聲。
廚房裏,書末看著我手忙腳亂,皺著眉頭再次建議我。
“小姐,要不我來吧?”
“不用,我要自己來。”
心疼容長憬,我決定當一回賢妻良母,為他洗手做羹湯。
容長憬要是知道了,一定得誇我。
我美滋滋地心想著,看著食譜上的字:加鹽兩勺。
鹽……?這個白白顆粒狀的是鹽吧?
書末看著我放好調料,又手忙腳亂地將熬好的湯裝進食盒裏。
“好了,我走了,書末,你收拾一下吧。”
我滿心歡喜地提著食盒離開,留下了廚房的一堆爛攤子和無奈的書末。
穿過花園拱門,很快就到了容長憬的書房。
我已經看見端坐在書案前做事的容長憬了。
心中歡喜,正準備叫他,就看見他身邊出現了一個貌美溫柔的女子。
小白花?
“表哥,天涼了,我給你繡了件披風,你穿上吧。”
“不用。”
“那我幫你研墨?”
“不用,沒什麽事,你出去吧。”
小白花一臉哀怨委屈,真像話本裏那些被心上人傷害的女主。
不過,她勾引的可是我的男人啊喂!
我有些生氣,端著食盒徑直走進去。
正好聽見小白花說:“表哥,我給你燉了雞湯,你喝一碗吧。”
這回沒等到容長憬拒絕,我開口了。
“不用!他不愛喝雞湯。”
在這兩人驚訝的目光中,我昂首挺胸,擠開小白花站到容長憬身邊。
離我夫君遠點。
小白花詫異地看著我,很快麵紅耳赤起來。
“表……表嫂。”
自從上次我當著眾人的麵拂了她的麵子,她見著我總有幾分心虛。
容長憬似乎沒料到我會來。
“你怎麽來了?”
“給你送溫暖啊,我給你熬了湯。”
每次容長憬一開口,我便不生氣了。
“是嗎?什麽湯?”
我打開食盒,一陣熟悉的香味飄出。
我:“……”
雞……雞湯……
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麽快。
小白花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讓我已經能夠猜出她下一句要說什麽了。
“表嫂,你不是說,表哥不喜歡喝雞湯嗎?”
我……
“那什麽,他不愛喝別人做的,隻愛喝我做的。”
我嘴硬,看向容長憬,尋求認同。
容長憬果然沒辜負我,他點點頭。
不過,我怎麽覺得他嘴角的笑意好像要憋不住了?
我才不管,我貼著容長憬站著,對小白花宣告主權。
“我的夫君我自己來疼,你那什麽湯,拿回去吧。”
我這麽直白,小白花一下子就被我氣走了。
書房裏隻剩下了我和容長憬,我站在他麵前,剛剛的氣勢早沒了。
“不是說給我做了湯?”
容長憬真好,又給了我台階下。
我把湯遞給他,容長憬眼底的笑意怎麽都收不住。
“是專門為我做的?”
我點點頭,眼睛晶亮地看著他,期盼收到他的表揚。
容長憬喝了一口,突然止住了。
“怎麽樣?好喝嗎?”
我期待地看著他。
容長憬看了我一眼,麵不改色。
“……好喝……”
“那我下次再給你做!”
“咳咳咳……”
容長憬突然咳嗽了起來,他看向我,欲言又止,說。
“好喝是好喝,不過,你下次還是別再做了。”
“為什麽?!”他不是說好吃?
容長憬沉默地看了我一會,突然拉著我俯下身子,將吻印在我的唇上。
我:“……”
他吻了我,問我:“什麽感覺?”
我如實回答:“頭暈……心跳快……”
容長憬默了一會:“我是問你,我的唇什麽感覺?”
“好軟。”
容長憬:“……不覺得有些甜嗎?”
嗯?我舔舔唇,好像是有點。
容長憬無奈輕笑:“杳杳,你把糖當鹽放了。”
我:“……”
容長憬繼續說:“所以,別再做了?嗯?”
……他又釣我……
經過了書房一事,我原本以為容蓉那朵小白花會收斂一些。
但沒想到我低估了她的執著。
有下人來給我報信,說容蓉趁我不在總是三天兩頭地去容長憬麵前刷存在感。
好在容長憬不太愛搭理她,甚至連書房都不讓她進了。
沒想到這小白花竟然找上了我。
花園裏,小白花當著我和書末的麵柔柔弱弱地摔倒在地的時候。
我簡直驚呆了。
“表嫂,你為什麽要推我?!”
我和書末對視一眼,對接下來的劇情彼此心照不宣。
果然,下一秒我就聽見了容長憬的聲音。
“怎麽了?”
“表哥,你不要怪表嫂,我想她也不是故意推我的,許是我擋了表嫂的路了。”
小白花捏著手帕雙眸含淚,哀怨又委屈。
容長憬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怎麽說呢?有探究又懷疑。
我心底有些忐忑,拉著書末的手:“來了來了!話本經典橋段來了!”
書末讓我克製一點。
但實在不好意思,雖說藝術來源於生活,但這藝術出現在我麵前,真是讓人有些小激動。
我正想著待會要如何入戲上演一場生死大戲。
誰想容長憬突然說道:“既然知道擋路了,就起來,這樣成何體統?!”
說完,容長憬就直接走過來拉著我的手離開了。
“哎……夫君,夫君。”
是不是搞錯了?
這劇情不對啊。
容長憬將我拉到了書房。
我問他:“你怎麽都不問一句的?直接就走?”
容長憬:“那你可有推過她。”
我搖搖頭。
容長憬說:“那就可以了。”
“可你都不問一句的,就這麽相信我?”
容長憬眉心跳了跳:“杳杳,你夫君隻是體弱,不是眼瞎,更何況,你是我的結發妻子,我不信你,又該信誰?”
容長憬這話是我未想到的,畢竟,我成為容長憬的妻子也不過半年。
但他這話,著實讓我心中歡喜。
我不要臉地順著杆子往上爬:“那夫君你的相信,是因為對我這個妻子心中喜歡愛慕非常才選擇相信的嗎?”
容長憬:“……”
“夫君?”
“……是。”
六、容長憬生病了
“哈哈哈哈。”
書末端茶進來的時候,看見我癡癡地發出傳聞中的“姨母笑”。
“小姐,這話本有那麽好笑嗎?”
“你不懂,我不是笑這個。”
我收斂了笑聲,但嘴角怎麽都壓不下去。
書末哦了一聲:“對了,那個小白花小姐又來了。”
嗯?
“我要嫁給容表哥。”
當小白花站在我麵前一臉嚴肅命令的口吻對我說這句話時,我氣笑了。
我偷偷對書末說:“是我提不動刀了還是彎不下腰了,我看著這麽好欺負?”
書末朝我指指頭:“估計這位容小姐這裏有問題。”
我想也是,不然作為一個女子也不會自降身份來求另外一個女子,說要嫁給她的夫君。
“我不準。”
我笑著告訴小白花,一點希望都不想給她。
小白花又生氣又惱怒。
“我都聽說了,你寫話本子咒容表哥,巴不得他早點死,你根本就是貪容表哥的家業!”
哎!這話怎麽說的?!
我那是饞容長憬的錢嗎?我是饞他的臉和身子!
再說,她打聽的話本子都是多久的事情了?
小白花:“你根本就不愛容表哥,如今是冬日,容表哥身體本就不好,本是養病的時候,你卻還讓他如此勞累!你不配做他的妻子!”
小白花口無遮攔,我知道她是想激怒我。
但是容蓉說的話讓我入了心。
自入秋以來,容長憬確實清瘦憔悴了不少,夜間時常咳嗽,連小廚房都開始熬著藥。
我還以為是因為容家生意繁忙所致讓他如此,卻沒想過也許是容長憬身體的原因。
晚間容長憬回來,見我一臉凝重沉思,問我怎麽了。
我如實問他:“容長憬,你是不是不太行了?”
容長憬:“……”
“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
他咬著牙。
啊……這,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我:“小白花說你入冬之後需要養病,這段時間,你確實身體受累很多。”
“臨近年關,生意忙了些,不是什麽大事。”
容長憬讓我寬心,他說自己沒有容蓉說的那般病弱嚴重。
我自然信他,但也沒忘記多多關心容長憬。
畢竟,我舍不得。
自那日之後,我便很少看見小白花了,等到我想起她的時候,書末告訴我小白花一家被容長憬送走了。
轉眼年關將至,城中過年的氣氛開始熱鬧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和容長憬一塊過年,因為激動,天還沒亮便拉著容長憬嘰嘰喳喳說自己的計劃。
“咳咳咳。”
屋內窗戶沒關,風一吹容長憬便咳嗽了起來。
我心一驚,連忙跑過去握住他的手,竟然比我的還涼。
“沒事,嗓子有些癢。”
容長憬安撫我,麵色有些蒼白,不比尋常人有氣色。
冬日漸冷,容長憬耐不住寒,時常咳嗽。
他告訴我自小便是如此,第二年春日變暖便會好。
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麽出嫁之前,別人會告訴我容長憬是個病秧子。
他一生病,確實比旁人羸弱三分。
我有些心疼。
除夕放煙花的時候,我央著容長憬給我放一盞天燈。
“放天燈的時候許願,聽說很靈的。”
容長憬:“那你許了什麽願?”
“和夫君一起白頭偕老,每年的新年都要和夫君在一起。”
容長憬問我:“怎麽不許你的話本子大賣?”
“可是話本子沒有你重要啊。”
我回答的毫不猶豫。
他怔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像頭頂瞬間綻放的火樹銀花,那些細碎的光亮都落在了他眼裏。
過年在家的時候,我閑著無聊,跟著容長憬一塊學如何打理生意。
可能是我天生聰慧,也有經商天賦,得了容長憬好幾次誇獎。
“娘子真有幾分當家主母的風範,看來我不在,你也能把家裏打理得很好。”
我有些自豪。
那時並未覺得他的話有什麽不對,等到後麵反應過來,才恍惚好像一切都是注定。
開春之後,容長憬的身體果然好了起來,但是他也開始要外出奔波。
“我也跟你一塊去。”
“你一個姑娘家,哪裏受得了舟車勞頓?”
“和你在一起,我受得了,不覺得累。”
我對容長憬的情意總是這般直接。
容長憬又咳嗽了兩聲,我看見他的耳尖紅了起來。
“跟在我身邊,不許胡鬧。”
我跟著容長憬外出,這才發現,我的夫君不僅有顏有身材,還有智慧謀略!
“書末,你說他怎麽這麽厲害呢?我真是賺了!”
每次看見容長憬在商場運籌帷幄,他在我心中便越發閃耀迷人。
書末看著我一邊感歎一邊刷刷地不停筆的寫,默默地歎了口氣。
我情場得意,商場也得意,寫的話本子又在那些茶樓裏掀起了一股風。
容長憬知道是知道,雖然阻止不了我,但總有辦法收拾我。
春去秋來,一切看起來都是這樣的順遂,直到容家生意突然出現了變故。
一艘運往東吳的貨船在海上遭難,不僅死了人,一船的貨物都毀了。
消息傳到容家,容長憬難得神情嚴肅,一旁幾個來匯報的掌櫃們臉色更是慘白。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容長憬越發忙碌起來,時常早出晚歸。
夜間我再次被容長憬的咳嗽聲驚醒。
“是不是吵醒你了?”
“沒有,是我想喝水。”
容長憬遞水給我喝,我喝完問他。
“夫君,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麻煩?”
“沒有。”
容長憬寬慰我,我知道他是不想讓我擔心。
第二天容長憬再次召集各大商鋪的掌櫃議事,談到了後續的問題。
死者的親人安撫好了,但是毀掉的貨物一時半會無法籌集,這次的客人據說是個大人物,不太好惹。
廳堂氣氛凝重難捱,容長憬突然用力咳嗽了起來。
眾人心一驚,連忙看去。
容長憬因為用力麵色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紅暈,他揪著胸前的衣裳,似乎要將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容長憬!”
我蹲在他的麵前替他順著氣,那一刻有無盡的心慌。
容長憬握住我的手,他那樣用力,好像不抓緊就會丟下我一樣。
“杳杳……”
他叫我,整個人倒在我的身上,虛弱又無力。
我眼眶紅得很快。
“我在,你別急,我會處理好的,我會處理好的。”
我向他承諾。
容長憬病倒了,偌大的容府看似光耀無比,卻蠶食著喂養它的年輕人。
七、容長憬舍不得我
我出府去找了之前愛看我話本子的夫人小姐們,讓她們幫幫我。
好在當初給她們寫話本子一起嘮嗑的友誼還在,這些夫人小姐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向容長憬打趣,看來我寫的話本子也不是沒用處。
容長憬看著我,漆黑的眼裏有隱隱的澤光,他摸著我的臉頰,歎了一口氣。
貨物籌集如約而至那日,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天氣越發寒冷了,但這一年的冬天應該過得很快。
容長憬的身子好了些,大夫過來看了病,讓他不要那麽操勞。
於是他便將生意大部分都托給了管家打理。
春日來的時候,書房外的梨花開的正好,映著晴朗天氣,自是好春光。
容長憬在書房裏寫字,肩上披著一件大麾,大病初愈的麵容潤白如玉,雖然失了幾分血色,但也好看得緊。
“夫君夫君!”
我叫著他,飛奔進了書房。
“小心。”
他放下筆朝我走來,話音剛剛落下我就正好撲在了他懷裏。
“夫君,你好厲害,你怎麽知道我要摔倒了?”
我眼睛閃閃發光。
容長憬:“……”
“你要對我說什麽?”
他轉移了話題,我想起來,連忙從他身上退開。
“那些夫人小姐說想看病嬌公子和他的忠仆侍衛的故事,你能不能給我個素材?”
容長憬:“……”
“夫君?”
他沒應我,我困惑地歪頭看他。
容長憬突然伸手將我攔腰抱起。
“杳杳,我覺得在這之前,我們先將你之前寫我進話本一事的賬給算完。”
十二月,凜冬。
庭院外的梅花開得正盛,有寒風吹過,帶來一陣淺淡梅香。
我合上話本子。
“夫君,這個結局你覺得怎麽樣?”
容長憬坐在我旁邊,病弱蒼白的臉上含了些淺笑。
“不錯。”
我笑彎了眼睛,握住他冰涼的手。
“那些夫人小姐一定很喜歡看,我到時候再寫一個番外,再念給你聽,你要快點好起來。”
容長憬漆黑的眼睛看著我,他似乎要對我說些什麽,但最終應允地點了點頭。
我看見他倦怠蒼白的容色,在窗外冷色天光的映襯下一點生氣都沒有。
我扶他上床休息,出門就看見書末站在門口,她看著我,欲言又止。
但我沒問,領著她在容府的園子裏逛了一圈。
大冬天的,園子裏的景色都蕭瑟了不少,根本沒有話本子裏那樣的好春光。
“書末,夫君說我的話本子寫的不錯,我要再寫個番外給他。”
我開口打破沉默,自顧自地說著。
“你覺得寫什麽好?我和夫君有了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怎麽樣?”
我沒聽見書末的回答,轉身看她,才發現她雙目通紅眼含熱淚地望著我。
我:“……”
書末哽咽著聲音:“小姐,你不必強撐著的。”
她對我說。
我覺得有些好笑,但笑著笑著,忽然有什麽東西模糊了我的眼睛。
貨物籌集如約而至的那日,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容長憬卻生了一場大病。
蟄伏已久的頑疾來勢洶洶,一下子便將他擊倒了。
大夫來看病說他的情況比之以往要更加凶險,隻怕是回天乏術。
我呸,我才不相信。
容長憬說了,他自小便是如此,第二年春天便會好起來的。
我不信大夫的話,可容長憬身體每況愈下,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開始心慌,卻不敢在容長憬麵前表現出任何異樣,隻能暗地裏找各種大夫尋找醫治之法。
“夫君,我新寫了個話本子,我念給你聽。”
我攤開手中的話本子。
“……我有個未婚夫,是個病秧子,自從我嫁給他……”
容長憬沒想到我竟然將他和我的故事寫成了話本子,無奈又好笑。
他看著我的神情恢複了一點精氣神,我想我找到了讓容長憬心寬的辦法。
於是我天天給他念我新寫的話本子。
話本子裏,我用盡所有筆墨挽救我的心上人。
可現實,話本子不是良藥,我也不是無所不能。
春日未到來,依舊是寒冬。
書末見我哭的傷心,不知該如何安慰我,隻能跟著我抱頭痛哭。
我的番外最終還是沒有寫成。
準備動筆那日,容長憬告訴我他想去茶樓聽一遍我的書。
在此之前,他昏睡了好幾日,如今醒來,精氣神比起前幾日好了許多,麵色微微泛著紅潤。
我笑著應好,心思卻沉重不安。
隻因我想到了那些醫書上治病救人卻無能為力的一句話:回光返照。
我給容長憬披上大麾,裹得嚴嚴實實,這才帶著他去了茶樓,選了個上好的雅座。
說書先生正講到身中劇毒的女主遇到了喬裝打扮的神醫男主。
容長憬聽了一小段,轉頭朝我笑:“這次話本寫的不錯。”
我也朝他笑,目光未曾從他臉上移開。
他長得真好看,即便生病了,也依舊好看的緊。
許是被我眼底的執著打動,他偏開頭。
“家中的生意我托付給了容叔,但他說有些決定是你做的。”
容長憬問我,他的眸光清澈寧靜,就連聲音都平和了不少。
我點點頭,自從容長憬生病之後,他已經很少過問容家生意的事了。
容叔是帶他自小到大的忠仆,容家生意托付給他,容長憬很放心。
但老管家有的事情無法做決定,要過問容長憬。
我不讓人打擾到他休養,便自己替他做了決定。
容長憬說:“杳杳,你做的很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他停頓了一下,再開口:“等我死後,容家的一切,我都留給你。”
我心一沉,故作輕鬆笑道。
“行啊,你要是死了,我就立馬改嫁,帶著你的家產嫁給別的男人。”
容長憬未言,他看我良久,漆黑沉靜的眉眼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
我不知怎的眼眶發熱,蹲在容長憬麵前。
“我騙你的。”
容長憬伸手撫上我的眉眼,眼神柔和又清淺,卻無奈歎息。
“……我知道。”
我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我說:“你會好起來的。”
容長憬沒有應我,他輕輕地拍著我的頭。
“杳杳,你知道,為什麽我要娶你嗎?”
“不是因為我聰明漂亮嗎?”
我開玩笑,頭頂響起容長憬低低沉沉的笑聲。
“是……也不是,我第一次見你,就在這座茶樓,說書先生說你書時,你丟荷包,丟在了我身上。”
我一怔,愣愣地抬頭看他。
容長憬眉眼微彎:“我記得那日,是花朝節,說書先生講的,是一個公子對一個姑娘一見鍾情的故事。”
病弱年輕的家主,在處理完生意回城的茶樓中,一隻精繡的荷包從天而降,砸在了他懷中。
他一抬頭,看見明媚的姑娘笑得恣意張揚,像是暮靄沉沉中刺穿雲層的曙光。
一切,都跟話本所寫的那樣。
容長憬將頭靠在我的肩上,他想要用力地抱住我,但力量卻和他的聲音一樣輕。
他無奈歎息。
“杳杳,……我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八、結局
茶樓裏人影錯落,吆喝不斷,我的眼淚突然控製不住從眼眶裏流出來。
身邊容長憬的氣息微弱,我聽見一聲醒木拍桌。
“姑娘,可要老夫幫忙?”
我爹說他年輕時是個瀟灑風流浪跡江湖的俠客,師承名門。
名門神秘逍遙,非一般人所能尋。
我一直以為他是騙我的,直到那天在茶樓碰上個髒老頭。
“杳杳是吧?我是你師伯。”
髒老頭摸著他發灰的胡子,笑眯眯地看著淚流滿麵的我。
“我收到了小師弟的書信,說你遇到了困難,讓我下山幫忙,哦,我小師弟就是你爹——蘇火火。”
我抽噎著反駁他:“我爹叫蘇炎。”
對方愣了一下:“啊……這,炎為雙火,沒錯,行走江湖,總得有個藝名。”
他拿出了有我爹字跡的書信。
我信了幾分。
其實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我把髒老頭帶回了容府,好吃好喝地招待著。
府中下人說這是個騙子,讓我別上當了。
所有人都讓我準備容長憬的後事,我才不聽,我會救他的,就算隻有一丁點希望,我都會救他的。
春日將至時,容府生意日漸繁盛。
我代替容長憬外出的時間越來越多,隻有晚間才有空見到他。
“夫君,城外河岸的楊柳抽新芽了,等你好了,我們一塊去踏青。”
容長憬的氣血依舊慘淡,麵白如紙,偶爾咳嗽的厲害,但昏睡的時間倒是少了許多。
“好。”他應我,看著我消瘦的臉頰歎了口氣,“辛苦你了,杳杳。”
我不怕辛苦,我怕失去容長憬。
一日,我在書房和各大商鋪掌櫃議事,容長憬也在。
議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被容長憬的咳嗽聲打斷。
“咳咳……咳咳!”
他以帕掩唇,有殷紅的血跡滲透。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們看向我。
“去,去叫……叫大夫。”我抓住容長憬的手,聲音顫抖地吩咐他們,“快去啊!”
匆亂紛雜的腳步聲響起,我隻覺得耳鳴和無盡惶恐。
髒老頭來的時候,容長憬氣息微弱仿佛已到留存之際。
“騙子!騙子!我夫君要是死了,我跟你沒完!”
我抓住髒老頭的袖子,也不管什麽大家閨秀的儀範了。
“什麽名門道醫!你要是救不好我夫君,你招牌就砸了!我就血濺你山門!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我哭喊著威脅,心中湧動著被欺騙的無盡怒火和悲傷。
最後,我委屈地跪在地上,心中無限絕望,抓著髒老頭的袖子如同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你了……幫我救救容長憬吧,我不想他死,求求你了,師伯,師伯。”
髒老頭扯了扯被我扒拉下去的衣袖。
“哎呀,你這小姑娘,怎麽跟你爹一樣?!快起來!死不了!”
他走到容長憬身邊把了把脈,表情深沉地摸了摸自己那因風塵仆仆變灰但又洗幹淨變白的胡子。
“師伯……”
“咳血了?”
“嗯。”
髒老頭說:“咳血了好,他胸肺積鬱,氣悶不暢,如今這口老血吐出來,說明沒什麽大礙了。”
我懷疑他在誆我,但是我沒有證據。
“真的?”
髒老頭撇我一眼,掏了根針紮在容長憬的某個穴位上。
原本氣息微弱的容長憬突然長吸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柔和的目光沉靜又心疼:“哭過?”
我沒忍住,點了點頭,然後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唉……真丟臉。
轉眼春日至,容府書房外的梨花綻開,枝葉新綠。
師伯告訴我容長憬的病已經好了,但他依舊時不時會咳嗽。
我問師伯:“真的沒事嗎?夫君說他最近胸口悶,喘不上氣。”
被我問得煩了,他便胡子一瞪:“那他是不是還說須得你親自揉揉才能好?”
我睜大眼睛:“嗯!您怎麽知道?”
師伯:“……”
後來我終於發現原來是容長憬騙我,氣得罰了他睡了三天書房。
容長憬病好之後,我也終於得空可以繼續寫我的話本子了。
並且我還發現,師伯竟與我臭味相投。
“哎呀,一遍,就再念一遍,夫君,夫君,你最好了。”
三月梨花開,書房裏我正拉著容長憬的衣袖哀求。
容長憬的聲音實在好聽,自從有一次他念過我寫的話本,我這靈感便如泉湧。
每日寫起話本子來,下筆如有神地刷刷刷。
容長憬站在書案前,長身玉立,矜貴雅意,身子雖然還有些瘦削單薄,但麵色卻和常人無異。
他拿著話本子緩聲道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念的是四書五經。
“那年輕人被氣的耳尖發紅,墨黑色的眼眸像獵鷹一樣緊盯著她:‘你這是在惹火。’”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趴在桌子上肩膀不停顫抖。
容長憬歎口氣,語氣無奈:“杳杳……”
髒老頭……不對,師伯就是在這時進來的。
“又在寫你的話本子?”
“是啊,幾日未更新了,城中的夫人小姐都要寄刀片上門了。”
容長憬遞給我一杯茶,我啜了口,有些嫌棄:“我還以為我的話本天賦是遺傳我娘,沒想到居然是我爹,我爹一個大男人是怎麽寫出霸道師尊愛上我的這種戲碼的?”
“還不是因為你娘也喜歡看話本子。”師伯嗬的冷笑一聲“可憐我那師弟年少未經世事,當年還沒走到山腳下,就遇上你娘,就這樣被蒙騙了過去。”
我睜大雙眼,好奇道:“我娘是怎麽騙到我爹的?”
“哼!當年我師弟一下山就遇到了一個被搶劫的富家小姐,也就是你娘。我師弟那時候年紀輕輕,學藝不精,看多了話本子,非要學人搞什麽英雄救美,結果被人打得渾身是傷,最後反倒被人小姑娘給救了。”
我雙眼一亮:“那就是美救英雄了?”
“可不就是,你娘就專愛扮豬吃老虎那一套,長的挺大家閨秀的,耍起劍來厲害的很。”
師伯絮絮叨叨地念著。
聽完我一臉感歎:“這劇情還真是狗血。”
容長憬在一旁眼神涼涼地看著我:“再狗血你不是也寫出了病嬌公子和他的忠仆侍衛的相愛相殺。”
我:“……”
我:“我那不一樣,哎,你停下來幹什麽?繼續念啊?”
我瞪著容長憬。
容長憬說:“你確定還要繼續?這是第七遍了。”
我困惑:“第七遍怎麽了?”
窗外春風繪成十裏桃夭。
容長憬朝我微微一笑,這書中無邊風月啊,轉瞬都暗了。
“昨夜你答應我,一遍一次。”(www.101noveL.com)